池塘那边不时传来欢呼声。
渐渐地,失去的力气似乎回来了,大脑也开始运转起来。她思索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能瞒过中垣和阿姨。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但又不能面无表情,于是只好尽可能地试着找回自己的习惯性动作和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是否合格,但她觉得中垣一直在观察自己。
开车的时候,罗丝很担心自己把握不好方向盘,但总算平安地把阿姨送到中突堤了。
她害怕一个人待着,却不得不和中垣道别。
“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她想借着做事情来安抚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
母亲静静地躺在修法原的赤松树下—— 这个场面兀地浮现在脑海里。
那样安详—— 可是,经过一番日晒雨淋……
想到这里,罗丝心中再次掀起波澜,她必须想办法让人尽早发现母亲的尸体。因此,一送走中垣,她就迫不及待地用公用电话拨打了110。
“刚才,我看到有个人躺在修法原外国人墓地后面的树林里,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说完,罗丝“啪”地挂上电话,连名字也没报。
罗丝开车行驶在大街上,为了尽量不去想母亲的事情,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灌注在方向盘上。她把车子开进蓝桉楼的停车场,等第二天车主自己去取,然后飞奔着冲进自己的房间。
压在心头的那只沉重的盖子顿时被喷涌而出的情感震碎。
她倒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哭了一会儿,她啜泣着去冲了一个澡,然后光着身子扑倒在床上继续哭。
只有不停地哭泣,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崩溃。
直到眼泪流干了,她才再度走进浴室冲澡。
没有吃晚饭。
关着灯,静静地躺在黑暗中。
不知不觉,疲倦爬上了心头。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把她吵醒了。
是警察打来的。他们从自杀者的随身小本子里,找到了罗丝的地址。
“K医院吗?我这就过去。”
在K医院,罗丝再次看到了母亲的遗体。
警察已经根据蓝珀尔夫人手提包里的护照确定了死者的身份,领事馆那边很快就会派人前来。
不久,中垣也赶到了医院。
他的证词与罗丝一样:“没错,是蓝珀尔夫人。”
“我们只想了解一下蓝珀尔夫人在船上时的情况,不会耽搁太久,请两位稍等一下。”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察把他们带到隔壁的房间里后就走出去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飘散着药水的气味,只剩下了罗丝和中垣。
中垣看着窗外,低声问道:“我们去划船的时候,你见过你母亲了吧?”
“嗯?”
罗丝吃了一惊,从椅子上起身。
中垣转过头来看着罗丝。
目光交错。
“你已经知道了?”
“嗯,我也是刚才才想到的,因为今天是葵祭……”
罗丝把椅子拖到中垣面前道:“你也知道了……妈妈说,或许我爸爸也知道她还活着……”
“有可能,从事那种工作的人都特别敏感。”
“怪不得爸爸在那块墓碑上刻了‘Many dawns shall break’。正如他说的那样,妈妈迎来过无数的黎明……二十三年的黎明。”
罗丝再次默念了一遍那块墓碑上的墓志铭,突然觉得比之前要轻松多了。
如果要她一个人守住这个秘密,守一辈子,那该多么痛苦。但是现在她知道了,还有一个人会和她一起承担这个重任。
罗丝毫不迟疑地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中垣的手。
中垣也凑到罗丝身旁,使劲儿反握住她的手。
“这是个开端。”
罗丝清晰地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光明的世界。在那耀眼的光芒中,马歇尔事件、宪兵将校的死、吉尔莫亚家的火灾都消融了。而鲁桑太太的死,也随着立花久子一起,湮没在万丈光芒中——
这是一个耀眼的黎明。
而接下来的每一个黎明,都将比这更加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