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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虚 实

1


案发翌日晚,周建平接到了程纪铭的来电。老程表示自己眼下藏身在关西地区,且留下了一句让周建平头皮发麻的话:


“我暗,你明,咱俩联手,查到的情报才更立体。”


“立体?”周建平自知被拉上贼船,有苦难言,但性格使然,没有出言拒绝。他心里清楚,包庇且协助“通缉犯”,若被发现,是何等后果。


电话对面的老程似乎察觉到了周建平的犹豫,承诺道:“拉你下水,我也过意不去……这样吧,我会替你暗中调查廖龙昇的命案。”


“不,不,这是我们的家事,便不劳烦你……”此事触及周家的“家丑”,周建平可不愿让外人涉足。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正因为是家事,你才看不真切。同理,我这头的事,也需要一位‘旁观者’相助。”


“你的话是有几分道理……”周建平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只能默许。


“当然,你的恩情,我铭记于心。客套话就免了,你那边有什么新情报吗?”


眼下,各大新闻还不曾公示嫌疑人身份,翻来覆去,便是渲染死者于战后如何隐居,其过去又如何神秘。言下之意,便是这起凶杀案牵扯死者那段尘封的过去。


程纪铭的纳闷儿可想而知,警方既已锁定了自己的嫌疑,为何还这般束手束脚?周建平早先也对警方的暧昧态度不解。直到今日,广桥将竣工宴上发生的事全盘托出,周建平才多少体会到警方的难处。


周建平将此事如实告知老程,包括《回忆之日》之中与程沛仪相关的描写。老程闻之,并没有周建平所料想的那般震惊:


“也就是说,这西野锭助或许就是杀害我祖父的凶手?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起初,广桥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些情报提供给警方,生怕陷你于不义。谁曾想,警方竟如早有预料一般,显然是第一时间查到这本书上了。”


“宴席上可提到作者矢野辰郎是什么人?”


“只字未提。”


“那这本书是哪儿买的?封面上总有出版社吧?”


“吉田说这本书是作者自费出版的,没有公开发售。”


程纪铭沉默片刻后问道:“能不能麻烦你替我借一下?”


“没问题,我可以让广桥向吉田借。但书到手后,我如何交给你?有地址吗,我寄过去?”


“我就是个通缉犯,哪能有地址啊!你那边先借到手,我们再想办法。还有,你下周再和广桥说不迟,我这周打算还在关西溜达溜达。”


“听你的语气,精神头似乎不错。还撑得住吗?需不需要我接济?”


“承蒙你关怀了。不是逞强,我眼下正摩拳擦掌,要和陷害我的那家伙过招呢!至于接济嘛,暂时不需要,但今后可不好说,毕竟温柔乡耗钱。”


“温柔乡?”周建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儒雅的老程与女色挂钩。


“说来话长了,总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有需要时再告诉你。对了,研究所那边怎么样了?”


“研究所一切照常,你放心。”


案发才第二天,要说一切照常,是夸张了。但这两日里发生了太多太多,在周建平看来,还真有度日如年之感。


“你们向张总汇报了吗?他是什么反应?”


“除了吃惊,还能有什么反应?小杉经理也直呼难以置信。”


“论吃惊,他们如何比得过我。”


老程在洒脱的笑声中挂断了电话,周建平如释重负,回忆起老程方才所说,不由自言自语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自己苦苦寻觅不到廖老之死的线索,莫非正是被这“当局者”的身份所累?带着这份疑惑,他脱衣就寝,今夜注定难眠。


2


翌日傍晚,周建平正准备下班,张天统来电,说是要见个日本人,请他做个随行翻译。


这倒少见,张天统平日里从未将研究所视作下属,直接吩咐还是头一遭。再者说,商务翻译从来都是由小杉或Gold Line的职员负责,再如何也轮不到研究所头上。


张天统见周建平迟疑,解释道:“这回的会谈,找个中国人翻译会方便些。”


周建平暗觉事情不简单,却没理由拒绝,只得硬着头皮赶赴帝国酒店与张天统碰头。据张天统所言,会谈的地点定在新桥某餐厅,客户只有一人,且对方要求与己方一对一谈话,奈何语言不通,故而只得请翻译。


起初,客户有意自备翻译,但张天统却拒绝了。要求会谈的是对方,己方应将主动权牢牢抓在手中。若翻译是对方的人,会谈难免就要由对方主导了。


新桥距帝国酒店不远,两人碰头后步行前往。别看张天统年事已高,走起路来仍是龙行虎步,丝毫不见疲态。距目的地还有十数分钟路程,周建平趁机向张天统打探这位客户的底细:“我们要见的这位客户,是什么人?”


“对方是通过公司对接到我的,据介绍者说,对方是日本眼下风头正盛的政客,所以我没法直接拒绝。他好像自称佐伯。”


“合作内容大体是什么?”周建平还从未有过商务翻译经验,自然要早做准备。


“对方没明说,无非是你买我卖。对了,这个佐伯,或许只是个代理人,他身后的大政客恐怕不会轻易现身。所以,想请你来把把关,顺道帮我查查对方的底细。”


果然不出所料,周建平只觉得头大,若只是翻译倒好说,这“把把关”谈何容易……


转眼间,两人抵达会面的餐厅,自报家门后,餐厅服务员毕恭毕敬地把他们领到了最深处的包厢。这种贵宾式待遇可不常见,由此可见,这位佐伯的来头可不小,或者说,是沾了幕后大人物的光?


佐伯已在包厢之中等候。本尊远没有两人想得那般高深莫测,不过就是个不胖不瘦的中年绅士,浓眉,厚唇,一双眼睛左顾右盼,没个焦点,毫无大人物该有的气场。只一眼,周建平便可笃定,此人多半就是代理人。


三人入席,简单寒暄后,佐伯开门见山问张天统道:“这位翻译先生是自己人吗?”


显然,佐伯仍对自备翻译遭拒一事心存芥蒂。周建平作为当事人,翻译传达这种问题,真是说不出的别扭。张天统久经沙场,自然不会被这种问题压倒,强势道:“若阁下连张某的翻译也信不过,还谈何合作呢?恕张某告辞了。”


周建平如实转达,佐伯忙换了个态度,辩解道:“张先生且慢!方才是在下出言冒犯了。只不过事关机密,在下不得不慎重再三,还望见谅。”


“机密也好,慎重也罢,与受邀而来的张某无关。恕张某重申,若阁下对这位翻译先生不满,便再不必浪费双方时间了。”


不待周建平传达完毕,张天统便佯装起身要走。佐伯慌了,一个劲儿地赔礼:“在下怎么敢有不满。”


这招“下马威”着实厉害,眨眼间便占据情理高地。别看佐伯年纪不小,但在久经沙场的张天统面前,才一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佐伯正襟危坐,陪着小心道:“那便话入正题,容我长话短说。”


佐伯不忘吩咐门外的女招待,严禁任何闲杂人等靠近这个包厢,这才娓娓道来。


“事情的起源,还得从太平洋战争尾声,中国境内某日本地下组织的头目,将组织的全部资产变卖为宝石开始说起。这个组织负责谍报工作,对战局一目了然。他们深知大势已去,便提前着手资产的转移工作。宝石价高且便于携带,自然是转移财产的首选。时值战乱,大豆、小麦、布匹等基础物资价格飞涨,宝石等奢侈品却跌价,极易收购。你们猜猜,当时那组织收购到了多少宝石?”


佐伯卖了个关子,观察在座二人的反应。周建平不敢乱说话,看了眼身旁的张天统。张天统双目微合。不想让对方透过眼神窥视自己的想法,闭眼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了。


“具体的数量,我便不透露了,总之是远远超乎你们的想象。但宝石就算再便于携带,要偷偷送回日本也不容易。于是,三位组织头目经商议,决定将宝石先藏在北京郊外某处……”


佐伯说到这里,又戛然而止,留出空当儿让周建平翻译,顺带观察张天统神色。


“毕竟是在那个年代,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张天统仍面无表情。


佐伯见对方反应冷淡,再次卖关子道:“您可知道,这些宝石按照当时的市价值多少钱?”


张天统依旧双目微合,没有说话。


“不下百亿!”佐伯扔出撒手锏,自以为对方会震惊,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


张天统的眼皮却连颤也未颤,周建平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正欲提醒,他才悠悠然地开口:“哦,一百亿吗?”


张天统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蔑视,这便让翻译为难了。周建平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翻译道:“真的有百亿那么多?”


佐伯听了这答复,愈发得意,兴奋道:“千真万确!甚至有谣传说,远远超过百亿。”


“小周,你让这人别绕弯子了,有话快说。”张天统这句话在中文看来是不耐烦,但直译作日文,却会多出几分焦急,周建平便如实直译了。


果然,佐伯貌似很满意这个反应,笑答道:“张先生不要着急,我们呢,是想把这批宝石的藏匿地告诉您。”


张天统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开出你们的条件。”


“条件谈不上。我们想接触一位中国政府高官,想请您帮忙牵线搭桥。”


张天统皮笑肉不笑:“张某从中引荐,阁下便以百亿相赠?不止这么简单吧?”


佐伯答道:“张先生果然是明白人,我们还希望您能从中撮合,促成一个出口项目。我们的合作协议里可以加上一条,若您在藏匿地找不到宝石,协议当场作废。当然了,我们的人也要参与搜索。”


张天统听了翻译,放声大笑:“哈哈哈,阁下是不是找错人了?张某一介商人,怎会认得什么政府要员?”


“张先生太谦虚了。谁人不知,您是香港的商业巨亨,名下船舶遍布中国沿海?一个当地的政府要员也不认得,便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是,张某去过三次广州召开的交易会,还和负责的官员握过手,仅此而已了。”


“张先生,我们是诚信合作。退一百步,以您的身份地位,要约见大陆的高官,也绝非难事!”


“非也,您是不知道,张某这样的生意人,在大陆看来就是‘落后的资产阶级’,肯不肯屈尊降贵来见我,还真不好说。”


“您把话带远了。我就问一句,如果这个买卖靠谱,您愿不愿意合作?”


“张某何时说过这事不靠谱了?”


“罢了,究竟靠谱与否,您且继续往下听。”


“也好,买卖不成情意在,难得您招待,话还是得听完的。”


至此,谈判的胜负已分,张天统已彻底占据主动。张天统是何用意,负责翻译的周建平是丝毫看不透。但是有一点他却明白,这位佐伯和张天统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佐伯拿毛巾抹了把汗,继续娓娓道来。


三名头目藏匿宝石之后,其中一人因公匆忙归国,期间日本投降,他也再未重返中国大陆。另一名头目当时已是高龄,战后不久,便在天津辞世了。然而,仅存的一名头目,战后健存二十余年,直至近日,才离开人世。


“这第三名头目,想必您也不会陌生。这么说吧,他便是您名下东方文明研究所的房东。”


“西野?”周建平闻之震惊,一时竟忘了翻译的职责。


佐伯很满意周建平的反应,脑袋一仰,笑道:“看来,这位翻译先生也晓得此人呀!如您所知,这个男人终究未逃过因果报应。剩下的事,便不必在下多说了吧。如今,第三个头目辞世,这世间,知道宝石藏匿地者便只有我佐伯一人了!”


3


程纪铭是愈发看不懂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