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鹤冈说道:“人活于世,谁不期盼着有朝一日能换张面孔过活一番。这小杉只不过是把这种期盼,付诸了实践,算是勇于实践派。要知道,这类癖好,除了能带来心理上的愉悦外,对他本身是有弊无利的。”
“你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我也奉劝过小杉了,让他别玩太过,免得惹来麻烦。你们猜他怎样回答的?他说,这种乐子既能解压,又有利可图,何乐而不为?我就纳闷儿了,解压倒罢了,这‘利’从何而来呀?”山口言罢,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杉演绎的“角色”可不只是画家,甚至还有妇产科医生。让人咋舌的是,他诌起妇科知识来,竟头头是道。说起这茬,山口苦笑连连:“他让我假扮医院的同事就算了,还专程带了个小年轻来演实习医生……”
鹤冈哑然失笑道:“我还以为小杉的御用配角只有山口东家您一人。”
“但回头想想,小杉那日也未必尽兴。毕竟,他这癖好可不见光,知晓的人越少越好。他自己也说了,这种事儿,多一人知道,就少一分乐趣。”
“理解理解,这种事,一人偷着乐是真乐,众人乐其乐,就有些败兴了。即便是在我们古玩圈子里,同样是鉴赏藏品,一人独赏和万人瞻仰,感觉就是不一样。”
“哎,这你倒是说对了!小杉下手的年轻女孩,在他眼里就是某种藏品。”
“小杉有家有室,再胡闹,也不敢越线吧?这类有血有肉的藏品可与物件不同,不能随时随地地取出鉴赏……”
“还记得,他常把一句口头禅挂在嘴边上——女人是风筝,男人就是风筝线,只要把线拴紧了,操控得当,多少风筝都能放得……”
“我大致懂了,您参与协助的全是‘钓鱼’的过程……那么,鱼儿上钩以后呢?命运如何您可知道?”鹤冈不紧不慢地从山口嘴里把情报一件一件地套出,周建平感激其鼎力相助,但很遗憾,小杉的这些日常癖好,和案件并无甚关联。
“他哪能让我知道……”山口苦笑摇头,“这些到手的藏品,他可金贵着呢,死死揣在怀里,生怕让旁人抢了去。”
“哈哈,谁让山口东家您也精于此道呢!”鹤冈不忘调侃一句。
“鹤冈东家谬赞了……”被这样调笑,山口竟还颇得意,“小杉在这方面确实谨慎,只要一上手,就绝不会让我和姑娘再见面了。”
“这哪里是谨慎……这样卸磨杀驴,着实小气了些。”
“我能谅解,这藏品可是活物,不拴牢给跑了可就再也追不回来了,这可不是没有先例……”
“噢?还有先例?愿闻其详。”
“据说,是那假扮实习医生的年轻人亲眼看到的……小杉的某藏品竟嫁作了人妇!”
“怎么,他在大街上遇着那对夫妻了?”
“那倒不是,据说是他那日和叔父闲逛,撞见那姑娘,他叔父说,这姑娘就住在自家店铺的二楼,丈夫是画家……”
鹤冈没忍住笑出声来:“小杉自己就演过画家,难得换口味演个医生,偏生这姑娘就喜欢画家,最后还让真画家抢了去。”
“很讽刺对吧?对了,这年轻人的叔父,您也认得。”
“噢?敢问是哪位?”鹤冈来了兴趣。
“咱俩的老同行,神田的‘老鳖’,你可认得?”
“‘老鳖’的大名行内谁不晓得?他的侄儿竟也随着小杉胡闹……”
“老鳖”这绰号可谈不上高雅,显然,它的主人是个认死理的老古板。
“真希姐现在过得怎么样呢……我时不时还挺怀念从前和她四处疯的日子。”敏子说这话时,眼神有些伤感迷离。
眼看唯一的线索就要断了,程纪铭语气不免焦急了一些:“那当时的姐妹呢?之后就没人再遇见过她了?”
果然,敏子立马就生疑了,冷冰冰道:“怎么,蠢姑娘玩腻了,想换口味了?”言罢,一双眸子恶狠狠地盯着程纪铭。
程纪铭连忙说道:“可别!真希那样的伶俐姑娘,我可驾驭不住,你可千万别成她那样。”
“真的?我不信!”
“我对天发誓,千真万确。”
“哼,我懂了。你就是看中我蠢,好驾驭!”
真正的蠢姑娘可做不出这种反向推理,程纪铭一时词穷,窘迫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再说,你也不是蠢姑娘。”
“我哪误会你了?伶俐姑娘驾驭不住,这不是你的原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姑娘太聪明了不好,物极必反嘛。敏子不蠢不聪明,刚刚好。”程纪铭这蹩脚的辩解,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
“呵呵!”敏子的笑声显然不是发自内心,“我可不吃醋,真希姐本来就是人见人爱啊,我这样的傻丫头连她的小脚趾也比不过!”
“你可别胡说了,什么人见人爱,我都没见过她……”
“哼,那你为什么要对她的事刨根问底,人家都说不知道了!”
“你把那真希姐夸得天花乱坠,我这不就有点儿好奇吗?你说她之后改头换面了,我就想呀,会不会她真的把脸给换了,去搞那时兴的整容去了。”
言至此,敏子的火气也消了大半,但仍气嘟嘟道:“哼,真希姐本身就是美人,哪用得着去动刀子。”
“那便是换了发型、换了容妆……总之就是不让熟人认出她来。”程纪铭趁热打铁,继续顺着这话题往下说。
“哎,对了……”敏子似乎抓住些头绪。她刻意去回忆时什么都想不出来,转移了注意力,却会啪的灵光一闪。
“怎么了?”程纪铭这回可不敢显得太过上心了。
“我记起来了!”敏子眨巴眨巴眼睛,得意道,“靖子那丫头好像偶遇过真希姐……但她觉得自己认错了,说是那人的气质和真希姐完全不一样,很端庄,很优雅……”
“她是在哪儿偶遇的?”程纪铭忙问道。
“说起这个靖子呀……”敏子不顾程纪铭的疑问,自顾自地开始介绍她的另一个姐妹。
同样是不良少女,可分为两个类型——果断型和观望型。果断型正如真希,就不必解释了。观望型通常在堕落与从良之间摇摆不定,根据实情,会在两者之间一百八十度切换。
这位靖子姑娘,就是典型的后者。她有些绘画天赋,尝试着入设计师的行当。然而她为人处世不决绝,没常性。在设计行当里没混出个名堂,便又开始整天在街上胡混,和不良少女没什么区别。
“我和靖子不熟,她算是我朋友的朋友吧!她当时是怎么说来着……好像是在某画廊的开业仪式上,见着了真希姐。”
画廊的开业仪式?程纪铭突然想到似乎听周建平提到过。他强压住心跳,碰运气道:“这不会就是前阵子的事吧?”
“嗯,就是前几天的事儿。靖子说的很像真希姐的人,就是那家画廊的老板娘。但靖子本身就和真希姐不熟络,前后也没接触过几次,或许真认错人了呢?若换作是我,真希姐哪怕整了容,我也能一眼认出的。对了,说到整容,靖子那才叫整得面目全非,即便那人真是真希姐,自然也认不出她来。反正,我是觉得她的话可信度不高。”
2
这日,律子在所里忙着整理书目。研究所刚开业不久,便搜罗了大量有价值的藏书。先是大久保教授的书籍、从西宫锄本家购得的藏书,再来是西野家捐赠的藏书,整理起来确实要费一番功夫。
一旁的广桥关切道:“忙坏了吧?如今所里真是人手不足。”自打两人确认了关系后,广桥对律子的话语中就添了分隐隐的爱意。
前有程纪铭一去无踪影,后是小杉顺治死于非命,如此多事之秋,所里是不敢在这节骨眼儿上向张天统要求添人手的。广桥时不时会抱怨:“我都不盼着能添人手,但好歹老程要回来吧!”
“别着急,就是这一两日了。”
周建平总是用这套说辞来劝慰,但却莫名地有说服力。
律子道:“我总觉得老周说得没错,老程马上就会回来了。”
“噢,我还以为只有我相信老周的话呢。”研究所里只有情侣两人,但广桥还是警惕地压低嗓子。
律子神秘兮兮道:“还有,直觉告诉我,他和老程私底下一直有联系。”
“我也是……不对,我确信他俩绝对有联系!”
“我俩还真想到一块去了呢!”比起程纪铭的归来,和心上人心有灵犀,更让律子心里雀跃。
广桥硬邦邦道:“嗯,毕竟案件也进入尾声了。”
不解风情!这生硬的口吻,让律子颇为幽怨。但说到警察,警方这数日仿佛忘却了程纪铭的存在一般,提都不提了。这也是两人认为程纪铭即日便要归来的原因。
“老周一定有许多事瞒着我们俩。”律子的语气颇不满。
“我也这样觉得。他是直肠子,心里藏着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对了,他今天又上哪儿去了,和你说了吗?”
“十之八九是和老程见面去了吧,若是外出公干,他会第一时间告知我们的。”
“是吗?这阵子他三天两头往外头跑……莫非,是有意在给我们制造独处的空间?”
“工作为重,他再如何也不至于体贴到这个地步,我们可别多想了。”
“我就是觉得,咱们进行得也太顺利了,仿佛身边的人与事,都在支持我们一般……”律子反倒有些患得患失了起来。
然而,律子话音刚落,便有人来捣乱了。研究所的门猛地被推开,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广桥认出来客,莫名其妙道:“西野先生,出什么事了?”
西野纯喘得厉害,激动道:“这是赤裸裸的恐吓电话!”
“您先冷静些……恐吓电话?您是接到了谁的恐吓电话吗?”
西野纯重拾了些镇定,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电话是惠子接的,可把她给吓坏了。那浑蛋没透露身份,只说‘父亲已经料理干净,还剩儿子,过几日登门拜访’。”
“您别自己吓唬自己。”广桥把椅子挪到西野跟前,“这十有八九是恶作剧电话吧……若对方真有歹心,不会傻到事先通知您的。”
“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惠子觉得对方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有件事儿,我还没和其他人说过。我和惠子启程去夏威夷之前,刚要在羽田登机,惠子突然说放心不下老爷子,怕出事。我那时没当回事儿,毕竟老爷子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年纪了。但事后想来,这不就是第六感吗?这回,她说有不祥的预感,我可不能不较真儿了……”西野纯的神情战战兢兢。
广桥极力抚慰道:“任谁接到那样的电话,都会多虑的。”
“不是的,那通来电之前,惠子就说自己眼皮直跳,有不祥预感了。你们还真别不信,她的第六感就是这样准。”西野纯不断地长吁短叹。
广桥苦笑:“夫人只是生性谨慎多疑罢了,哪能事事都说是第六感……”
律子听不下去了,冷冰冰道:“夫人近来太过心力交瘁了,您开个画廊,她跟着为您前后操持……只要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哪还有这些忧虑?我早年在外求学时,也整天忧心忡忡的,如今想来,当年哪有那么多烦心事儿?纯粹是压力大了,自寻烦恼罢了。”
西野纯仍难以释怀道:“没错,我们最近是累坏了,尤其是惠子,自从老爷子走后,就没睡上个安稳觉……但是,怎么说你们才能理解呢。不祥之兆可不只恐吓电话这般简单,就前些天,画廊天花板的吊灯突然脱落,正好砸在我身边一米处!我平日里都是坐在这盏吊灯下创作的。这还不足以说明,有人要加害于我吗?”西野说到激动处,竟瑟瑟发抖了起来。
“会不会是太重了,把电线给挣断了?”律子问道。
“不可能!我事后检查了,吊灯的电线被人动过手脚,断裂处有人为动过的痕迹!再加上今天的恐吓电话,还不够明显吗?我没把这事儿和惠子说,偷偷找电工来修了。这事要让惠子知道了去,她还不神经衰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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