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野纯一时有些神神道道,右眼皮直抽搐,显然是栗栗危惧。看来,他是心中恐惧无处倾诉,这才到了研究所来。
言至此,广桥再不能置若罔闻了,严肃道:“您确定那电线被动过手脚?”
西野纯没说话,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您报警了没有?”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报警,怕惠子担心,打算看看情况再说……但我这一顾虑,要是让歹徒抢了先机,那才叫本末倒置。”
西野纯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显得异常焦虑。研究所二人不约而同地将他的神情与之前的小杉重叠。
“还是得早做防备才好,您既然有顾虑,就由我来报警吧……事不宜迟,现在就报。”
广桥言罢,伸手便打算去抓话筒,西野纯见状,连忙制止道:“等等,再等等……不劳你,待时机成熟了,我自己来报警……”瞧他这瞻前顾后的模样,真不知会磨蹭到什么时候。
“既然您坚持,那好吧……若有我们所里能帮到的地方,尽管开口。”
“真是太感谢了。我倒还撑得住,问题是惠子……唉,近来倒霉事儿一件连着一件,她已经有些神经衰弱的苗头了。我带她去开了药,才勉强缓解了一些。”
“这是心理上的问题,用药还得谨慎……”
“劳你提醒,用药物解一时之苦罢了。唉,我们到底招惹了什么仇家?老爷子他的身份神神秘秘,遭人暗算不足为奇。我只是个画坛新秀,到底是谁要害我性命!”
西野纯眼下已濒临精神崩溃,研究室两人象征性的劝慰,远远起不到作用。他本身个子不高,离去的背影仿佛比平日更小了一圈。
3
比起西野夫妇的担惊受怕,研究所二人的第六感才叫准确。他们猜得没错,“翘班”的周建平还真就是去见程纪铭了。
日比谷某大厦一楼的咖啡厅中,周程两人交换了各自掌握到的新信息,程纪铭抚须道:“唉,总算是要拨云见日了,真相大白就在这一两日。”
“是啊,我俩各自追踪的线索,都指向同一处。”
周建平可以断言,山口与鹤冈口中的“老鳖”,就是神田讴古堂的东家无误,他接触过这个“老鳖”,确实人如其绰号,是个老古板。至于住在讴古堂楼上的画家是谁,便不言自明了。那日,“老鳖”对二楼画家的埋怨,至今仍犹然在耳。
其后,同访讴古堂的广桥也告知周建平,那不消停的画家就是西野锭助的独子,他亲眼瞧见西野夫妇俩从讴古堂的二楼下来。
另一方面,西野纯之妻惠子,很有可能曾是小杉的“藏品”之一……据敏子的姐妹靖子所言,在画廊开业宴上现身的画家夫人与曾经的姐妹真希神似。结合双方提供的线索,基本可以确定西野之妻惠子,正是不良少女真希无疑。
问题是,这段看似不协调的露水情缘,与继而连三的凶案究竟有何牵扯……一边是精于猎艳的情场老手,一边是精于算计的不良少女,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各取所需。这又意味着什么?
周建平疑惑道:“你说的这个真希,想找什么样的金主?”
“既然是金主,首先自然要有钱,再来,年纪不能太大……对了,据敏子的说法,真希希望她的伴侣能陪她一起冒险,一起疯。”
“这就怪了……”周建平疑惑道,“据我所知,小杉生前可囊中羞涩呀……高濑议员也说他债台高筑。”
“确实不大对劲儿……那不妨反过来,想想小杉会中意什么样的女人?”
“这个嘛,山口说,小杉常把男人比作拴着女人的绳子。莫非,他看重的也是对方的财产?”
“不可能……西野惠子如今坐拥万贯家财没错,两人邂逅时,她只是个居无定所的不良少女。”
“嗯,确实说不通……你说,会不会是两人都装作有钱人?”
“小杉或许会装来撑一撑面子,至于真希嘛……不大可能装得了。她为自己塑造的形象,可是身世凄苦,不得不顺手牵羊的悲惨少女。”
“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不良少女,凭一己之力爬到如今西野夫人的地位,真心励志。”
“是啊……”程纪铭若有所思。
“长良川的养鸬人,竟钓上了个一心往上爬的不良少女……鬼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嗯?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人?”
“长良川的养鸬人,这是鹤冈东家给小杉的比喻。养鸬人不就拿绳子拴着鸬鸟来捕鱼吗?真贴切。”
程纪铭突然兴奋地一拍桌子,雀跃道:“我懂了,我都懂了!”
“你懂什么了?”周建平跟着紧张道。
“那鸬鸟儿虽身无分文,但它是捕鱼能手呀。它捕来的鱼,还不是落到养鸬人手上?”程纪铭越说越亢奋。
“什么意思?”周建平仍是云里雾里。
“这还不懂?真希就像那鸬鸟,虽没钱,却是精于‘捕捉’有钱人……可惜,小杉不是任由她捕捉的鱼儿,而是利用了她的把柄,对她百般操控的养鸬人。”
“你的意思是,小杉逼迫真希接近西野纯这样的富豪,从中榨取钱财?”
“你只说对了一半……西野纯只是个穷画家,要让他成为富豪,得满足一个条件——没错,就是让西野锭助死!”
“啊……”周建平只觉得心里的旋涡渐渐趋于平复,总算能瞧见它的本来面貌了。
4
待西野纯推门离去,广桥蹙眉道:“吊灯动过手脚?还是不太对……”
“你也想不通吗?我也是。”律子表示赞同,“那画廊的天花板至少有三米高,若要对吊灯动手脚,还得搬来梯子才勉强够得着。若真有人要加害西野,手段有千万种,何必要这样兴师动众?”
“关键是,冒这样的险,成功率却很低。电线万一是夜里挣断呢?西野可不像是会通宵创作的人,一天能安分地创作几小时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凶手偏偏就选择了这种方法……为什么?这倒让我觉得,他不是真想要西野的性命。”
“或许,那人的目的仅仅是恐吓西野纯呢?事实上,他也达到想要的效果了。”
“嗯,很有可能。唉,这西野少爷真是个是非之人。”律子无奈地摇摇头,回到书籍整理的工作上去了。然而,专注的工作状态持续不到一小时,便又被打断了。这次的访客,是西野夫人惠子。
简单寒暄后,惠子问道:“广桥老师,你有认识的精神医生吗?若有,能否劳烦引见?”惠子面色煞白,双颊浮着一抹不健康的红色。
“精神医生?您……”广桥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谁……生病了吗?”律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惠子难以启齿似的说道:“是我丈夫……他近来总把死挂在嘴边,说自己想要一了百了。我明日想带他去看看医生。”
广桥答道:“我确实有行医的同窗,待会儿给您问一问。”
“真不知如何谢谢您……那我明早再联系您。”惠子说完便起身告辞了。
待西野惠子走远了,律子这才说道:“这对夫妻,都只看到对方身上的毛病呀……”
周建平迟了一步回研究所,没能赶上西野夫妇的造访,却在大厦门前与冈本素云撞了个正着。
“建平兄刚外出回来?辛苦了。您最近可否见到西野少爷?”冈本问道。
“没见过,怎么了?”周建平不由地多问了一句,眼下他对“西野”二字可敏感得很。
冈本开口便是碎碎念:“也没怎么……四楼的那对夫妇这阵子可不太对劲儿。我刚撞见西野少爷,他匆匆忙忙地往外赶,说是家里不安全,今晚得住酒店去,还抓着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天花板会塌下来之类的……明眼人都瞧得出他是神经衰弱了。”
“噢?那可真了不得……抱歉,我还有急事,先失陪。”周建平懒得应付冈本的唠叨,匆匆离去。他方才与程纪铭聊得入迷,眼下已有些迟了。
周建平心虚地回到研究所,律子语气淡淡地问道:“回来了?事情办完了吗?”
“嗯,差不多了。”周建平含糊答道。
律子专注在手头的工作上,眼也不抬,仿佛闲聊一般道:“老程近来可好?”
周建平被这毫无征兆的“突袭”杀了个措手不及。
周建平在心中暗暗琢磨道:如果如实相告,老程会不会怪自己多嘴?他还没体验够改头换面的乐趣呢。但事分缓急轻重,如今可不是享乐的时候。再说了,广桥和律子同样是他的同僚,同样心系其安危。周建平心意已决,果断道:“无论如何,先把老程约出来见个面吧……”
迄今为止,周建平总是被动地等待程纪铭来电联系,但为防事出紧急,他还留了程纪铭下榻酒店客房的电话号码。
两人方才刚在日比谷分开,周建平特意推迟了半小时再联络,但电话仍旧接不通。他只能给前台留言,让程纪铭回去后立即联系研究所。
等待程纪铭来电的空当儿,周建平将目前掌握的情报,毫无保留地告知两人。
听完周建平的叙述后,律子眉头紧锁,“若真如你们所分析,此事可非同小可了。”
广桥也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虽未置评,但严峻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三人将手头上的所有线索、情报重新归类、整理、分析,最终得出了如下四个结论:
A.小杉顺治就是谋杀廖龙昇的真凶,谋杀的动机是害怕廖龙昇把程沛仪之死的真相公开,破坏自己诬陷程纪铭的计划。
B.确认计划无后患后,负债累累的小杉顺治谋杀了西野锭助,动机是求财。小杉昔日在中国早听闻了程沛仪遇害的谣言,便盯上了西野锭助的遗产。促使其狠下杀手的契机,自然是程沛仪之孙,程纪铭的赴日。
手段很简单,小杉先驱使惠子勾引西野锭助的独子西野纯……惠子完美地达成了计划。继而,只要除掉西野锭助,西野纯夫妇自然能继承巨额遗产。对了,作案时还得让西野夫妇远赴国外,以排除嫌疑。
C.手刃两条人命的压力,把小杉逼到崩溃边缘。
D.眼见小杉日渐疯癫,惠子为确保罪行不败露,只能对他狠下杀手……
“这……就是真相?”这一连串的推测让律子有些不知所措。
其余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们甚至希望苦心搭建的推理最终会被推翻,最起码,这最后一项可千万别成真。如果这一切不幸就是真相,对牵扯其中的所有人来说,都着实太过残酷了。
下班时间到了,三人仍没等到来电,便索性叫了外卖,在办公室里对付了晚餐。这一等又是数小时过去,八点半,心心念念的电话铃声终于响起。
周建平开门见山,直接要求程纪铭出面相见。
程纪铭或许也感受到了电话那头的紧迫气氛,稍加犹豫,便应承了下来。半小时后,他终于现身在久违的研究所之中。
“胡须不错……”久别重逢,律子劈头便是这句半真半假的调侃。
三人丝毫不给程纪铭重温旧地的空闲,立马便进入案件分析环节。广桥将方才分析得出的四点结论做了笔记,递给程纪铭:“老程,你先看看这个。”
“噢,A,B,C,D四点吗……既然都到了D的地步,这事儿恐怕不会就此结束。”
“你的意思是……难道,还有E不成?”律子问道。
“且不说有没有E,就拿这D来说吧……惠子谋杀小杉的动机,真就只有封口这么简单?别忘了,他俩之间可存在着利益纠葛……”程纪铭故意不把话说全。
广桥了然道:“还有‘分赃’的问题。若一方没了,另一方便可以独吞……”
“独吞?这话是否说早了?别忘了,她丈夫还健在着呢……”程纪铭言罢,胸有成竹地捋了捋胡须。
三人语塞,程纪铭说得对,有D就有E,而E的“猎物”,十之八九便是西野纯!
待三人内心的震惊平复了些许,程纪铭才继续道:“小杉一心想做那‘养鸬人’,谁曾想,他养的‘鸬鸟’,可是食人的猛禽。如此想来,谁是猎人,谁是猎犬,谁又是猎物呢?至少如今从结果看来,是小杉替惠子手刃了两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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