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浦达夫抵达东京后,先在东京总部露了个面,随后赶往警视厅,力求尽早解决公司事务。
“生意难做,我们能理解,但法律明摆在那儿……”
负责讯问的警察时不时露出同情之色,显然是提前做过功课,对商场规则有初步了解。但这粗浅的了解还不足以让他设身处地地为商人考虑,毕竟,没亲自在这口大染缸里浸淫过,是无法体会到商人的难处的。
几个交好的本部同事体谅三浦,看到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他们特地为他准备了一场慰劳宴。定在银座的某家餐厅里,这里算得上岩佐商社员工的御用餐厅了。
“还好这次的涉案金额不大,总算是逃过起诉了。”说话的是曾田课长,他以前是大阪分店的负责人。
“希望一封书面通报就能完事吧。”三浦也只能尽量往好处想了。
“若是美国那边的日元补额让警方查到,可就没那么走运了,咱们的公开账目都是按合法报价走的。”
“唉,迟早要翻船……”三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补还差额一般是以美元结算的,但美方偶尔会要求以日元结算。对此,公司自然是求之不得,因为巨额外汇往往伴随着巨额手续费。若是以日元结算,只需要一个意图在日本拓展事业,或是身负日元债务的中间人以美方的名义购买美方企业债券即可。
“不晓得你们听说了没有,”曾田课长神秘兮兮地说,“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起神户酒店谋杀案,听说嫌疑人林东策就是三光贸易与美国交易方的中间人。”
这个名字出现得那么突然,三浦猝不及防。
他犹豫着是否要将嫌疑人与宝媛的关系公开,但转念一想,宝媛前段时间来东京时一定也拜访过本部了,估计已经向本部同事打听过林东策这个人。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嗯,有所耳闻。对了,香港分店的林宝媛前几天来拜访过本部吧?”
“你怎么知道的?有美来之,不亦说乎。那小美女可把公司那群单身汉迷得不轻。”
“她有没有向你们打听过她大哥?”
“没有,她大哥怎么了?”
这时,服务员上菜了,这个话题也就此打住。看来,宝媛还不至于轻率到见人就倾诉她的经历。
三浦在酒桌上通常是不愿聊工作的,但同席的都是公司的同事,话题难免会往工作上靠。
酒至半酣,三浦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听说那林东策是奥林匹亚物产的顾问,在座的各位有谁听说过这家公司吗?”
“上不得台面的小公司罢了。”曾田课长不屑地说,“这家公司和我们公司没有业务往来,倒是和三光贸易走得挺近。林东策是那儿的顾问?怪不得会负责三光的对美业务。”
看来,可以从三光贸易这条线索着手调查。正巧,三浦在大学时的好友佐伯就是三光贸易的员工。
第二天,三浦一大早便前往三光贸易。佐伯在调查部干着一份闲差,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他前几年都在与病魔作斗争,半年前才刚复职。
故友的拜访让佐伯很开心:“哎呀,稀客,稀客。”
“身子骨没大碍了吧?”三浦语带关切。
“没啥大碍了,只不过躺了几年的病床,人也懒散了。上头就给了份闲差,让我先适应适应。”
“调查部的工作很闲吗?”
“看时段吧,平日里也就是整理整理文件,这里是养老部门啦。”
许久未见,两个人先叙了叙旧。三浦见时机成熟,这才问及奥林匹亚物产一事。
“奥林匹亚物产其实就是一家贸易中介公司,我们公司和东南亚一个叫程就信的财阀进行业务往来时,由他们负责中间业务。说难听些,他们做的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
“能详细谈谈这个公司的业务内容吗?”
“你们公司也被套了吗?”
“没有,一些私事而已。”
“他们做的是无本买卖。我们公司与那程老板每年有上十亿的成交额,他们就要收走两千万的中介费。扣除人力、物力成本,每月的纯利润少说也有百万,这还不算他们其他业务收入。”
“你有没有听说,那家公司有个员工叫林东策,好像涉嫌神户的酒店谋杀案……”
不待三浦说完,佐伯就神秘兮兮地低声打断道:“这个男人可不得了!”
“怎么说?”
“我们怀疑他就是奥林匹亚物产的幕后所有者……”
“他不是顾问吗?”
“那只是名义上的,你且听我说……”
五年前,程就信赴日洽谈业务时,佐伯还活跃于业界第一线,对当时的状况自然有一定的了解。
当时,刚进军日本商界的林东策,协助三光贸易以债权转让的方式偿还了两千五百万的差额。三光贸易的大客户、婆娑罗岛商人程就信在那时恰好赴日商谈。两个人相谈甚欢,又同为中国人,中介公司一事自然是水到渠成。那之后,林东策就成了程就信对日贸易的全权代理。
程就信并未在奥林匹亚物产中占股,但他在人脉资源和业界情报上给予林东策的支援绝非金钱可衡量。公司的资本主要还是出自那两千五百万的资金。
双方的合作本还算愉快,直到前几天,林东策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三光才赶忙重新调查奥林匹亚物产的底细。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营业登记证上竟找不到林东策的名字,甚至连顾问这个职务都没有。
“法人是谁?”三浦问道。
佐伯从抽屉中取出一张文件递给三浦,道:“这就是奥林匹亚物产主要负责人的名单。虽然上头注明董事长是库本胜一,但只是有名无实而已。”
名单上罗列着七个陌生的日本名字,确实没有林东策的名字。
“哦,对了,其中两个是他们公司的员工。林东策注册公司时,股东人数不够,就从公司借了两个名字凑数。这个董事长实际上只是个虚衔,整家公司都掌握在林东策一人手中。”
两个女员工分别叫作竹内朝子和富井明子。
“林东策和这两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谁晓得。奥林匹亚物产成立之初,员工总共就两三个人,估计只是随手挑了两个名字来凑数而已。”
三浦想做笔记,又怕佐伯生疑,只能将这两个名字牢牢刻在脑中。
“真的只是员工那么简单吗?”他沉吟道。
“管它呢,你转行干侦探了?”
“你能帮我查查这两个女人是什么来头吗?事关朋友隐私,我也不好与你细说,我先替她谢谢你了……”
三浦与故友共进了午餐,又交代了一些需要调查的细节,到了下午两点,就动身前往警视厅。
公事很快得到了解决,三浦打算到奥林匹亚物产所在的三电大厦碰碰运气。他乘坐电梯至五楼,在挂有公司名牌的门前徘徊了半晌,但始终没有做好推门而入的准备,最终只好失落而归。
三浦的选择是明智的,因为在门的另一边,警方正在让员工确认林东策的人物画像。
女员工的回答十分模糊:“应该要更胖点吧……这样感觉不对。”
苦心绘制的人物画像没能发挥预计的效果,警方加重了语气:“我们可是按照库本先生和竹内小姐的描述绘制的。”
“这也不能怪我们呀。”女员工委屈地说,“这个林老师基本不在公司里露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