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理由就是它。”筱塚把那张纸慢慢推到我们眼前,“那天老师没有坐电梯,是因为被这个误导了。”
那张纸是我去看过的那次公演的海报,票是胡麻本硬塞给我的。鲜红色的文字与独特的字体让这张海报在一大堆海报中显得格外醒目。
“问题在于由字母和符号组合而成的红色副标题。”
从左至右分别为“♀”、“X”、“P”、“♂”,尤其引人瞩目的是那两个符号是上下颠倒反着写的。
“这个设计实在别出心裁。为了让这串字符看起来像两个汉字,你一定下了不少功夫吧?”
胡麻本没有回答。
“这出戏的主标题是Sex Disorder,你原本打算让副标题呈现出‘乱脈’这两个汉字的模样,与主标题的意思相呼应。可是你试了又试也没能成功,只好退而求其次。”胡麻本想开口,筱塚再次没给他说话的机会,“Disorder除了翻译成‘乱脈’,还能翻译成什么词呢?这个词写成汉字还必须与副标题展现出来的形态差不多。当时你一定抓耳挠腮,把辞典都翻烂了吧?最后你找到的答案是,‘故障’,对不对?”
我听到胡麻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发现‘♀’倒过来就像‘故’的左边一半,对不对?而‘P’就是‘障’的左半边。‘故’的右边用‘X’替代,‘障’的右边用倒过来的‘♂’替代。说牵强也是很牵强,不过如果有心并且仔细看的话,也不是不能看出‘故障’二字。当然,如果没有提示,相信绝大多数视力正常的人都看不出来。”
胡麻本长叹一声。
“可是对于老眼昏花的小岩井老师来说又如何呢?在一片平淡无奇的海报和传单里,这几个醒目的大红色字体可能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并导致他出现理解偏差。他以为这是管理员贴的电梯故障通知,而不是戏剧公演的海报,因此他没有撕下这张海报扔掉。无奈之下,他只好选择爬楼梯上楼。还记得我刚才的说明吗?老师爬到三楼,去厕所方便,而之前在厕所里的三个女生看到老师进来会怎么想呢?现在是寒假期间,老师和学生基本都放假回家了,突然有一个在她们眼中看起来打扮怪异的人闯进来,还能是谁呢?第一反应就是戏剧部的同伴——你啊。所以,也难怪她们会误会了。”
胡麻本试图反驳,又不知如何开口。他坐立不安,眼神凶狠。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筱塚可能已经被他千刀万剐了。
“那三个女生认定是你进来吓唬她们,劈头盖脸地打过去,但其实她们打的是小岩井老师。我猜那个看到尸体就吐出来的女生,嗯,好像叫出水亚由美吧,恐怕她就是率先发起攻击的那个人。因此,发觉认错人之后她才会深受打击,痛哭失态。剩下的两个人可能认为自己是在出水的带领下行动的,并没有错,她们应该曾努力找借口为自己开脱责任吧。”
✶
第二天早晨七点,我站在远处眺望基础教学楼。大楼四周围着表示“禁止入内”的黄色警示带,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在站岗。我小心翼翼地朝其中一个警察走去。
“请问……”我试着向这位大概和我父亲同辈的警察打招呼,他立刻朝我摆摆手。
“你是学生?不要过来,现在这里不能进。”
“哦,我知道,我想找七濑小姐……”
这时,一个身穿墨蓝色西装的男警察注意到我,并朝这边走来。他体格壮硕,下盘稳健,步伐坚定,一举一动都无懈可击。干这一行的哪个不是从修罗场摸爬滚打过来的,但这位佐伯刑警显得尤其不好惹。他走到近前后笑了笑。“他没关系,请放他进来吧,他和这个案子有关。”他笑容亲切,却丝毫不失威严。如果我不认识他,可能会被他吓得不轻。
站岗的警察立刻抬起黄色警示带,让我进去。
“你好啊,阿匠,好久不见了。真不好意思,这么早把你叫过来。”佐伯拍拍我的肩膀,轻松地和我寒暄。之前我的一个后来当上了警察的老同学遭人杀害,在那起案件中佐伯给过我极大的帮助。
“这次七濑非要你来不可,她认定你了,比平塚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佐伯递给我一双白手套,和他手上戴的一样,“她坚持说必须听听你的意见。好吧,那你就来帮个忙好了。”
基础教学楼前已经封上了蓝色塑料布。
“花江……在那里?”我问道。
佐伯沉重地点点头。“很快就会把遗体运走。”
我走进电梯厅,看到鉴识科的工作人员正在提取指纹。
“不好意思,得走楼梯了。我们去五楼。”也就是说花江是从五楼跳楼的吗?我们顺着楼梯爬上五楼,来到教室区的走廊上。一群鉴识科的工作人员在电化教室出入口前忙碌着,我看到一个身穿藏蓝色套装的熟悉身影。七濑发现了我和佐伯,站起身来,非常夸张地张开双臂,并发出一声长叹。
“唉——这可真是够呛——”
“喂喂,够了。”佐伯苦笑着提醒她,“你特地把他找来不是听你抱怨的吧?”
“你看看这个。”七濑假装没听见佐伯的话,戴着白手套的手递过来一样东西。是一个明信片大小的白信封。七濑的视线转向墙壁,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就放在那里。”我看到墙边还靠着一双女士便鞋。
“这难道是遗书?”
七濑点点头,眉头紧皱。“你读一读。”
信封上写着“佳男先生亲启”,想必是写给筱塚看的。但看到信封下方的署名是“深町花江”,我又有些疑惑,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们没有领证,而是事实婚姻。我拿出信,开始读。
佳男先生,告诉小岩井老师阿匠会去监视他的人是我。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是因为你天天和女大学生打得火热,我无法原谅你对我的背叛。但我当时真的只是一时冲动。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再也不能忍受良心上的谴责了。我想至少我可以用和小岩井老师同样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一直承蒙你的照顾,感激不尽。永别了。
我抬起头,与七濑四目相接。
“这真是她写的吗?”
“果然你也怀疑不是她写的啊。”七濑摇摇头,再次发出叹息,“我知道,我知道,昨天是我告诉你如果有人事先告知的话,花江的嫌疑最大。但是突然冒出一封遗书明白地写着,没错,就是她,我反而觉得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这实在太可疑了。”
“做过笔迹鉴定了吗?”
“正准备做。为了确认死者身份,我们通知了筱塚和花江的母亲。等他们来了,我会给他们看看这封遗书。唉,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们肯定会说这就是花江亲笔写的。阿匠,你怎么想?你觉得花江真是因为遗书上写的这个理由跳楼自杀的吗?”
“我觉得不是。我想恐怕是有人强迫她写下这样的谎言,然后把她从这里推下去的。”
七濑和佐伯对视一眼,突然逼近到我面前。七濑眯起眼睛,连珠炮似的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那天你没有看到小岩井爬上五楼,是不是有人想把嫌疑推给花江?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动机?”
我点点头。“遗书的作用就是让我们以为花江是告密者。只是我还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样把她带到这里的。”
“可能是花言巧语把她骗来的,或者是让她服下安眠药,之后把她带来的。具体方法以后再调查也不迟。你就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我先是揭露了一起伪装成自杀事件的凶杀案,现在又要实名揭发嫌疑人了吗?我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七濑小姐,刚才你问我这个人是不是有特别的动机,你说的完全正确。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具有这一异乎寻常的动机。他杀死花江,并伪装成自杀事件,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谁下的手,而这个人也对此心知肚明,可他还是这样做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偏执到这个地步!”
七濑正要开口的时候一位便衣刑警走过来,交给佐伯一样东西,并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佐伯目光锐利地看向我,把那样东西又递给我。还是一个信封,和刚才的信封同样大小,写信人署名依然是“深町花江”,只是收信人处写的是“匠千晓先生亲启”。
“这是怎么回事?”我大吃一惊。
“刚才一个自称花江母亲的女人拿着这个来到这里,她说花江告诉她,万一她遭遇什么不测,就把这封信通过警方转交给你。”
✶
“所以,花江给你的真遗书里到底写了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坦白她帮胡麻本掩盖罪行。那天和你对决之后,胡麻本马上就去找花江了。他软磨硬泡,求花江写下遗书,让她收回之前的话,承认是她向小岩井老师告密的。”
“他这么做就是为了给自己和那三个女生脱罪吗?”
“这个原因也包含在内,但他的主要动机不是这个。胡麻本在对决中输给了你,很不甘心。在他的剧本中,明明他才是威风凛凛的名侦探,却被你贬得一文不值,沦为愚蠢的犯人。”
现在轮到我和筱塚一决胜负了,我们的“战场”设在他那家小酒馆的门口。此时卷帘门拉下来,上面挂着一块木牌,写着“出租”二字,一派穷途末路的景象。筱塚脚边放着几个纸袋,里面装着刚从店里收拾出来的私人物品。
“据说胡麻本让花江在基础教学楼五楼假装跳楼,他会事先确保有目击者在场。当然她不用真跳,他会假装觉察到异样,及时把她救下来。这一切都是演给目击者看的,为了提高假遗书的可信度。”
“但其实胡麻本打从一开始就打算杀掉花江,对吧?没有什么目击者,他更不会救她,他只是想趁此机会把她推下去,对吧?”
“没错。恐怕胡麻本的打算是先确保花江亲笔写下了遗书,接着再封了她的口,这样一来就可以彻底推翻你的推理了。”
“然后呢,他就赢了我?他的计划到处都是破绽,也太乱来了吧。”
“是啊。胡麻本太着急翻盘,一心只想着反败为胜,洗脱失败者的耻辱。”
此时胡麻本在警局,作为杀害花江的嫌疑人被审讯。他迟早会供出出水、古仁和包枝她们三人与小岩井老师之死的关系,她们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如果她们发现打错了人后立刻报警,而不是拙劣地掩盖错误的话,也许情况会好很多……”
“不过我不懂,既然花江准备了一封真正的遗书留给你,就说明她已经意识到胡麻本的意图了,那她怎么还会轻易被他杀死呢?”
“动手的是胡麻本,但花江确实也不想活了。她在遗书里说她这一生都在被男人利用,已经厌倦了。”
“她说一生都在被男人利用?”
“筱塚先生……”
“怎么了?”
“这件事……这件事全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吗?”我们四目相接的瞬间,我确信自己一语中的,“你预测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所以故意逼得胡麻本狗急跳墙?”
“你是想说我的最终目的是杀死花江?你也太高估我了,我可没有那么深谋远虑。”
“花江精神脆弱,仿佛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你知道只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她,她就很有可能会走上绝路,不是吗?”
花江因无望的爱情而绝望,胡麻本引诱她时她马上顺从了。她本想用这种方式报复丈夫的背叛,没想到这成了把她推向深渊的最后一击。
“你知道即使没有胡麻本,花江很快也会自杀。因为你明里暗里一直在给她施加心理压力,她马上就要崩溃了。”
“明里暗里施压?你倒是说说,我做什么了?”
“你根本不想认真开店,却打着筹措资金的旗号与女学生鬼混。还有,即使你是高我很多届的学长,对待我这个客人时也不该那么口无遮拦,随随便便。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其实都是你故意做出来的,就是为了让花江不高兴。她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心情自然越来越差,会有厌世情绪也不足为奇。”
请所有作者发布作品时务必遵守国家互联网信息管理办法规定,我们拒绝任何色情内容,一经发现,即作删除!
声明 :
本网站尊重并保护知识产权,根据《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本站部分内容来源网友上传,
本站未必能一一鉴别其是否为公共版权或其版权归属,如果我们转载的作品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速联系我们,一经确认我们立即下架或删除。
联系邮箱:songroc_sr@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