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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圣彼得的拇指印


“‘你太自私、太狠心了,’我说道,‘你的做法肯定不会给你带来好处的,这一点你应该清楚。那个厨师肯定已经把这件事跟所有人都讲过了。唉,唉,看你干的好事!’


“接下来,我跟用人谈了谈。厨师想跟我谈蘑菇的事,但我拦住了她。我不想再听那些蘑菇的事了。我转而详细地向她们询问了那天晚上她们主人的情形。她俩都说那天晚上登曼先生极其痛苦,无法吞咽,讲话时好像喉咙被人紧紧掐住了一样,好不容易说出来的也都是些漫无边际的话,根本没有意义。


“‘他胡言乱语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呢?’我好奇地问道。


“‘好像是说什么鱼,对吧?’厨师转身向另一位目击者问道。


“多罗茜表示同意。


“‘一大堆鱼,’她说道,‘一些诸如此类的胡话。一看见他,我马上就知道他已经神志不清了,可怜的先生。’


“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似乎没有任何意义。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我找到了布鲁斯特,她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瘦削的女人。


“‘很遗憾,那天晚上我不在,’她说道,‘大夫来之前,在场的人没采取任何措施。’


“‘我想他当时已经神志不清了,’我满怀疑虑地说道,‘但他没有食物中毒的症状,对吧?’


“‘那可不一定。’布鲁斯特说道。


“我又向她问起了老登曼的状况。


“她摇了摇头。”


“‘他的状况很糟。’她说道。


“‘他很虚弱吗?’


“‘噢,不,他的身体还很结实,但是视力不行了,恶化得很快。他没准儿会比我们活得都长,但他的心智衰退得很快。我跟登曼夫妇谈过,建议把他送去专门的地方治疗,可登曼太太就是不听。’


“‘我得替梅布尔说句话,她心地一直都很善良。’


“唉,看来情况就是这样了。我把这件事的每个方面都细细思量一番后,觉得只有一件事可以做了。在这种谣言四起的情况下,只有申请开棺验尸才能彻底平息这一切。当然啦,梅布尔不同意这么做,还提出了些感情用事的理由,比如这样做会打扰死者的安宁等。但是我的态度很坚决。


“整个过程我就不详说了。在获得许可后,警方进行了开棺并做了尸体解剖,或者随便你们叫它什么吧,但结果却没有预期的令人满意。没有砒霜的痕迹。这当然是好事,但尸检报告的原话是这么说的:‘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死者的具体死因为何。’


“所以,很明显,我们根本没摆脱麻烦。人们继续议论纷纷,谈论罕见的、没法被查出来的毒药等诸如此类的闲话。我去拜访了负责尸体解剖的那位病理学家,问了他一些问题,尽管他竭力回避了我的大部分问题,但我还是从他的回答中了解到他认为登曼先生的死因不可能是误食了毒蘑菇。我脑子里慢慢地产生了一个想法,我问他有没有一种毒素会造成登曼先生的那种症状。他给我作了一长串的解释,我得承认,大部分我都没听懂,但他的大意概括起来就是:死因可能是一种毒性很强的植物碱中毒。


“我此前的想法是:假如杰弗里·登曼的血液中也有家族性精神病的基因的话,他难道不会想过要自我解脱吗?有一段时间他研究过药物,对各种毒药及其反应应该有丰富的知识。


“我知道这种想法有些牵强,但我只能想出这一种解释。老实讲,我已经黔驴技穷了。我这么说,你们这些现代的年轻人准会笑话我,但每当我碰到真正的大麻烦的时候,我总是会在心里默默祷告,无论当时我正走在街上还是正在市场里。我总能得到上帝的答复。答复可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看起来与我的问题也毫无关联,但其实不然。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就把这样的一句话钉在了床头的墙上:‘祈祷吧,你会得到上帝的答复的。’在我跟你们提到的那天上午,我走在大街上,一遍遍地祈祷,之后闭上了双眼,当我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你们猜我第一眼看见了什么?”


另外五个人的脸上带着不同程度的兴趣转向了马普尔小姐。这个问题可以随便猜,但是没人能猜对答案。


“我看见了,”马普尔小姐激动地说道,“鱼店的橱窗。里面只有一样东西,一条新鲜的黑线鳕鱼。”


她带着一种胜利的神情环顾四周。


“哦,上帝啊!”雷蒙德·韦斯特说道,“上帝给祈祷者的答复,一条新鲜的黑线鳕鱼!”


“是的,雷蒙德,”马普尔小姐严肃地说道,“你不要亵渎神灵。上帝仁慈的手无处不在。我首先看见的是那条鱼身上的黑斑,也称做‘圣彼得的拇指印’。当然,那只是个传说……圣彼得的拇指印。然而正是这一点使我豁然开朗。我需要信仰,特别是对圣彼得的忠诚的信仰。我把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信仰,还有鱼。”


亨利爵士有些急促地擤了擤鼻子。乔伊斯则咬紧了嘴唇。


“那么,那让我想起了什么呢?当然是登曼先生临终时说的话,那个厨师和客厅女佣都提到他断断续续说到过鱼。我相信,我完全相信,谜底就隐藏在这些支离破碎的只言片语里。我回到登曼家,决心查个水落石出。”


她稍作停顿。


“你们是否注意到,”老太太继续说道,“我们在多大程度上需要依据……怎么说来着……语境,才能正确判断含义?达特穆尔高原有一个叫格雷韦泽[2]的地方。如果你与当地的农民交谈,提到格雷韦泽的话,他可能会以为你在讲那些巨石阵,而你讲的却可能是天气[3];同样,如果你在谈论的是那些巨石阵,一个外人听到你们谈话的只言片语以后会以为你在谈天气。因此,当我们转述一段对话时,我们一般不会一字不差地复述原话,而是会用我们觉得意思相同的其他措辞来表述。”


“我分别找了厨师和多罗茜谈话。我问厨师是否肯定她的主人确实说过‘一堆鱼(a heap of fish)’这样的话。她说她很肯定。


“‘他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吗?’我问她,‘他说的是笼统的“鱼”(fish)字还是说了某种具体的鱼的名字?’


“‘对了,’厨师说道,‘他说的是某种鱼的名字,可我现在想不起来是什么词了。一堆(a heap of)……什么来着?不是那种常吃的鱼。鲈鱼(perch)……还是梭子鱼(pike)?不,不是P打头的词。


“多罗茜也回忆起他的主人曾提到某种鱼。‘一种外国品种的鱼,’她说道。


“‘一堆(a pile of)……什么来着?’


“‘他说的是哪个堆字[4]?’我问道。


“‘我想他说的是堆(pile)。不过我也不敢肯定,要一字不差地回想起他说过的话太难了,您说对吧,小姐,特别是这些话还没什么意义。我总算想起来了,我百分之百地肯定他说的是“一堆(a pile)”,那种鱼的开头字母是C,但不是鳕(code)或者小龙虾(crayfish)。’“接下来的部分是我最得意的地方。”马普尔小姐说道,“因为,虽然我对药材知之甚少——我觉得那都是些气味难闻的危险的东西,但我从我祖母那里得到了一个配制菊蒿茶的老方子,远胜过各种药材。


我知道这座房子里有几本大部头的医药书,其中的一本里有篇药物目录。我的猜测是杰弗里服用了某种毒药,临死前正努力想把毒药的名字说出来。


“于是,我从H开头的词条查起。没有找到发音相似的词;接着我又开始查P开头的词条,很快就查到了——你们猜是什么?”


她环顾四周,卖了个关子。


“匹鲁卡品[5]。大家不难想象一个连话都快说不出来的人,要挤出这个词有多难吧?一个从没听说过这个词的厨师听到类似的发音后又会误以为他说的是什么呢?正因为这样才会产生‘一堆鲤鱼(pile of carp)’的印象吧?”


“天啊!”亨利爵士惊叹道。


“我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一点的。”彭德博士说道。


“太有趣了,”帕特里克先生说道,“真是太有趣了。”


“我立即翻看这一条目对应的章节。我看到了匹鲁卡品对眼睛的作用和其他一些作用,但这些似乎都与本案无关。最后,我终于看到了最关键的一句话:‘已证实可作为阿托品中毒的解毒药物。’


“我简直无法形容当时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从来都没相信过杰弗里·登曼会自杀。不过,这个新的解释不仅仅是有可能,我确信它就是这一切的正确答案,因为所有的线索都合乎逻辑地拼在一起了。”


“我不想再猜了,”雷蒙德说道,“接着说吧,简姨妈,告诉我们您突然明白了什么?”


“当然了,我不懂医学,”马普尔小姐说道,“但我碰巧知道一点与此有关的事。我视力开始下降的时候,大夫让我滴含有硫酸阿托品的眼药水。我径直上楼去了老登曼先生的房间。我没有绕弯子。”


“‘登曼先生,’我说道,‘我全都知道了。您为什么要毒死自己的儿子?’


“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我看了一两分钟。就他那个年纪来说,他还算是英俊。随后他发出一阵狂笑,那是我听过的最恶毒的笑声之一。老实说,那让我不寒而栗。我以前也听到过一次类似的笑声,那是在可怜的琼斯太太精神失常的时候。


“‘是的,’他说道,‘我是在跟杰弗里算账。我比杰弗里聪明得多。他想摆脱我,不是吗?想把我关进疯人院?我听见他们谈论这事了。梅布尔是个好姑娘,她为我着想,可我知道她是拗不过杰弗里的。最终,还是他说了算,向来如此。但我解决了他,解决了我那好心又慈爱的儿子!哈哈!我在夜里悄悄下了楼。这一点也不难,布鲁斯特没在。我可爱的儿子睡着了,他的床边放着一杯水,他总是半夜醒来喝掉它。我倒掉了一些水,哈,哈!把瓶里的眼药水全倒进了杯子里。他醒过来的时候会一口气把它喝下去,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眼药水其实只有一汤匙那么多……但足够了,足够了。他们早上来到我的房间,很委婉地告诉了我这个消息。他们怕这个消息会让我伤心。哈!哈!哈!哈!哈!’


“好啦,”马普尔小姐说道,“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当然,那个可怜的老人被送进了疯人院。他确实不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真相大白了,每个人都向梅布尔道歉,并努力弥补他们曾经对她不公正的怀疑。但如果不是杰弗里意识到了自己喝下去的是什么,并想要找人马上去找解毒药的话,真相恐怕永远不会浮出水面。我相信阿托品中毒的症状一定很明显——瞳孔扩散还有其他一些表现;但我说过了,罗林森大夫近视得非常厉害,可怜的老头。我接着读那本书时看到了一些极为有趣的东西。书中列举了食物中毒和阿托品中毒的症状,两者完全不同。但我向你们保证,此后每次看到黑线鳕鱼,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圣彼得的拇指印。”


一阵良久的沉默。


“我亲爱的朋友,”帕特里克先生说道,“我最亲爱的朋友,您真是令人惊奇啊。”


“我会推荐苏格兰场的人来向您咨询的。”亨利爵士说道。


“嗯,不管怎么说,简姨妈,”雷蒙德说道,“有一件事您是不知道的。”


“噢,可是,我知道啊,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道,“晚饭前刚发生的,对吗?在你带乔伊斯去欣赏日落的时候。那是个好地方,茉莉花篱笆旁边,那儿正是送奶工向安妮求婚的地方。”


“真见鬼,简姨妈,”雷蒙德说道,“您把那么富有诗意的浪漫气氛全破坏了。乔伊斯和我可不是安妮和送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