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劳蒂医生嘴里叼着难闻的黑雪茄,滔滔不绝地说道:“你看,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了,探长,与酒店医生跟你说的没什么差别。”埃勒里大步走近他们,越过助理法医的肩头对奎因探长说:“爸爸,想办法让这里安静一点儿,可以吗?”
老先生瞪着他。“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他抬高了声音。“请保持安静一分钟,各位!”
现场立即一片寂静。
“先生们,”埃勒里嗓音低沉地说,“我要问你们一个很可笑的问题,但我希望你们能回答我:你们之中有人从桌上的水果盘里拿了什么东西吗?”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没有人回答。老探长快步走向桌边,低头看着橘子皮和干了的籽说:“没人偷吃橘子吧?”
大家用力摇头。
“没别的事了。”埃勒里低语道。他示意探长和普劳蒂医生靠近些。“我可以确定在受害者进这房间之前几分钟,盘里还有两只橘子,现在只剩下一只,很奇怪吧?”
普劳蒂医生把熄了的烟从口中拿下来。“奇怪?这有他妈的什么可奇怪的,奎因?”然后他眼中突然一闪。“哦,你是说有人下毒?”
“不是,还没这么离谱。我当然接受你的说法:我们的无名氏先生是死于头部受到十分猛烈的敲击。但是,令人好奇的是——有没有其他可以补充的事实。”
“譬如说?”
埃勒里耸耸肩。“我们也还没推论出结果。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别忽略了这些橘子皮。”
“但是,他妈的为什么?”老探长哼了一声说,“你的意思是,你认为凶手在打烂这个可怜家伙的头之后还留下来,吃了个橘子?”
“可能吧,”埃勒里低声说,“尽管更像是这可怜的家伙先吃了橘子,凶手才进来打烂他的头。”
“这很容易可以查出来。”普劳蒂医生边拿他的手提袋边说,“我可以很快给你检验一下,如果他真的吃了橘子,我会在他肚子里找到的——真是一个挺不错的胖肚子,先生们。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小肚子……只要你一声令下,探长,我保准验尸所的车就会和赌徒去赌场的速度一样快,马上赶到。”随后他将一纸公文交给探长,便大步走开。到了走廊上,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大喊:“我会看看他中毒没有的,奎因。”而后他吃吃笑着,急急忙忙离开了。
埃勒里在尸体周围踱步并沉思着凝视尸体。这个矮胖子在普劳蒂医生愉快地检查之后已经衣衫不整,他已经被翻过身来,表情平和地望着天花板。一位负责采指纹的人正用灰色的粉扑采集通往办公室那扇门上的指纹。“如果你能说话就好了。”埃勒里叹了口气,“你这倒霉的可怜鬼,也许你可以为这一桩诡异的谋杀案件透露点儿线索……有指纹吗,老家伙?”他问采指纹的人。
“别这么看着我,奎因先生。应该会有的,如果那个混蛋曾经拉过门右侧的门闩。太好了,门闩上还有油渍,油渍会让指纹更清楚……不!全擦掉了,见鬼,我们什么都没采到。”
“别处呢?”
“我不知道凯利那儿进行得如何,我是什么也没采到。”
凯利正在一旁工作,这个爱尔兰人抬起头沮丧地摇了摇。“我也没有任何收获,奎因先生,看这些该死的东西,还不如去看场电影。”
埃勒里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唐纳德·柯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将奎因从沉思中唤醒。
“我告诉你我不认识他,”柯克先生对老探长叫喊道。韦利警官,这个为死者申张正义的复仇之神,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后面。“我告诉过奎因先生了,我可以发誓,他完全是个陌生人——”
“好,”探长温和地说,“你就斜眼瞟瞟他也不会怎样,不是吗,柯克先生?放松点儿,没有人胁迫你。你只要去看一眼就行。”他礼貌地把这个头发蓬乱的年轻人往前推。
“奎因!”柯克突然冲向埃勒里嚷,“看在老天的份上,奎因,我受够了。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告诉过你的!我——”
“好了,好了,”埃勒里低声道,“现在你的精神状况不太好,柯克。没有必要惊慌,当然,没有人要迫害你,坚强点儿。”
柯克握紧双拳,吞咽着口水,喃喃地说:“好吧。”然后他慢慢往前走,命令自己往下看。老探长好奇地看着他的脸。死者的双眼朝上看,仍然带着和蔼的微笑。柯克又咽了咽口水,声音镇定多了:“不。”
“很好,很好,”老探长立刻说,“还有一件事,柯克先生,这个人指名要找你,好像和你很熟似的。这你怎么解释?”
“我已经和这位警官解释过了,”柯克厌倦地说,“我不想再说了。随时都会有陌生人到办公室来找我。我收藏宝石,我也是个专业的集邮者,而且很多人找我密谈跟东方出版社有关的事宜。我可以解释,这个人指名找我,一定是因为上述原因。”
“那么,你认为,他很可能是个珠宝、邮票的经销商或是代理人?”
柯克耸耸宽宽的肩。“这有可能,比出版人更有可能。出版方面的访客,多半是作者或作者的经纪人。据我所知,这个人都不是。”
“邮票和宝石,”老探长舔了舔他的短髭末梢。“无论如何,这值得注意。托马斯!”警官大步走向前。“你带队分头进行,首先替死者拍照,张贴在所有和邮票、宝石相关的行业场所。我有预感,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被辨识出身份的。”韦利领命缓步离开。“你知道吗,柯克先生?”老探长继续说,一边斜眼看着这个高大的年轻人。“死者的口袋是空的,所有可能有助于辨认的标志,包括衣服上的商标,不是被刮掉就是被撕掉了。”
柯克一脸迷惑。“为什么——”
“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受害者的身份。我开始对凶手有一种看法。通常,杀人犯会很努力地去隐藏自己的身份。但是这个家伙干得更漂亮……好了,先生们,我想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柯克先生,我们可以到你的房里和你的家人聊一聊了。”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柯克的语气无精打采。“尽管我很信任你,探长,但我的家人和这个案子不可能有任何关系——不可能。”
“不可能,柯克先生?这种说法太绝对了,倒提醒了我。我们得稍停留一下。”探长抬高了声音,“皮戈特!”一名警探跑上前来。“去跟旅馆的女招待要一张床单或是布什么的,把尸体盖上,除了脸以外。”
警探一溜烟消失了。
柯克脸色发白。“你该不是要——”
“为什么不?”奎因探长带着令人不设防的微笑说,“谋杀本身就是一种很艰巨的事,柯克先生,而调查,就更困难了。这是一桩由你支配的真实人生的案子。死亡,不像是收集邮票或钻石……好,皮戈特,干得好,把全身都盖上。托马斯,去把柯克先生房里的人都请到这里来。”
他们慢慢地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十分紧张。其中,看来最不耐烦的要算柯克博士了,这位暴躁的老先生现在一身盛装,白衬衫的前襟闪闪发亮,坐在轮椅上由顺从的戴弗西小姐推过来。他瘦得令人惊讶,就像一个装满怒气的乌龟壳。
“这场莫名其妙的谈话是关于谋杀吧?”他咆哮道,一边挥着长长的皮包骨的手臂。“这太不体面了,唐纳德!你怎么能让他们把我们拖到这儿来呢?”
“你先别吼,爸爸。”柯克疲倦地说,“这些先生们都是警察。”
柯克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警察!只要长着眼睛和耳朵的人都能认出他们。尤其是耳朵。但凡听到一个人不停地糟蹋最简单的过去分词,就可以判断出他是个警察。”他转向老探长,用一双冷峻的双眼盯着他。“这里是你负责的?”
“没错,是我。”探长迅速回答,心里说:“我会好好地糟蹋你的过去分词!”而他嘴上说的是:“如果你能停止这样大吵大闹,我会很感谢你的,先生。”
“大吵大闹?大吵大闹?多令人反感的形容词啊!谁在大吵大闹,我可以请问一下吗?”柯克博士吼道,“你到底要我们怎么样?拜托,快点说。”
“爸爸。”玛塞拉·柯克皱着眉说。她被经历过的场景所震撼,鹅蛋圆脸上一片惨白。
“安静点儿,玛塞拉。说吧,先生。”
埃勒里、柯克和皮戈特肩并着肩在通往办公室的那扇门前站成一排挡住死者。采指纹的人和摄影师已经离开了,现场只有韦利警官、皮戈特和总局的一名警察。之前挤在这房间里的一大群警探,在警官的调遣下已分头展开调查任务。走廊外,有两名警察负责看守,还有一群人——奈、布鲁梅尔、沙恩太太和一些其他工作人员,当然,也围着一群吵闹的报社记者。
韦利警官当着那群人的面砰一声关上门。
奎因探长仔细观察了房间内的这些人。玛塞拉站在她父亲的轮椅旁,用手按住父亲的双肩,企图安抚他暴躁的情绪;戴弗西小姐双眼低垂站在后面。身穿黑色晚礼服的坦普尔小姐,正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唐纳德·柯克;而他似乎丝毫没有发觉到她正盯着他。格伦·麦高恩一脸厌恶的表情,在玛塞拉旁边晃来晃去;穿着发亮的紧身长礼服、有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的艾琳·卢埃斯,很巧,也正凝视着唐纳德·柯克的脸;在他们之后是管家哈贝尔和奥斯本,奥斯本正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戴弗西小姐。
老探长拿出他用旧磨亮的鼻烟盒,捏起一撮在鼻孔嗅了嗅,连打了三次喷嚏之后,他收起鼻烟盒。“女士们,先生们,”他声音柔和地说,“这间屋子里发生了一桩谋杀案。尸体就在柯克先生、奎因先生和探员皮戈特的身后。”他们的眼神开始犹豫、退缩。“柯克博士,几分钟前,你表示不想再被打扰了,我们也一样。现在,我希望杀了这位可怜家伙的人,往前站一步。”
有人喘了口气,埃勒里从一个有利的位置迅速在他们的脸上搜寻着。但是他们看起来全都表情僵硬。柯克博士怒发冲冠,激动得从他的轮椅上半站起来,喘息着说:“你的意思是——你是在暗示这里有人——这真是太无耻了!”
“当然,”探长微笑道,“这个凶手该下十八层地狱,对吗,柯克博士?”
他们受惊吓的眼神纷纷下垂。
探长叹了口气说:“好吧,三位,往旁边站。”柯克、埃勒里和皮戈特默默地照做。
这群人立刻被安静地躺在那儿微笑的尸体吓呆了。他们起了一阵骚动。玛塞拉·柯克抑制着一阵痉挛,身体摇摇晃晃,看起来像生病了似的。麦高恩立刻用他那双棕色的大手扶着她裸露的臂膀,她全身僵硬。坦普尔小姐战栗着,立刻把头转开,不再盯住唐纳德·柯克。只有艾琳·卢埃斯看起来不为所动,只是脸色有些发白,似乎她看到的是一尊摔倒的蜡像。
“可以了,皮戈特,把它盖上。”探长简洁地说。警探弯下身去把布拉上,那一抹怪异的微笑立刻消失了。“好了,女士们,先生们,有没有人要告诉我什么?”没有人回应。“柯克博士。”老先生吓了一跳,他猛地抬起花白的头。“这个人是谁?”
柯克博士脸色一变。“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柯克小姐?”
玛塞拉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说:“不——不知道。这真是太可怕了。”
“卢埃斯小姐?”
这女人耸耸她可人的肩头说:“我也没什么要说的。”
“麦高恩先生?”
“很抱歉,探长,我从没见过这张脸孔。”
“顺便问一下,麦高恩先生,有人告诉我你也是个集邮爱好者,是吗?”
麦高恩看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是的,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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