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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奇怪的贼

麦高恩似乎完全崩溃了。在乘坐出租车从瓦吉安的店到钱塞勒酒店的路上,他大部分时间都瘫软在座椅上,脸色苍白,沉默着。埃勒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眉头紧锁地思索着。


“柯克,”埃勒里终于开口说,“唔……有些事是不能理解的。在大多数的情况下,人们至少能够根据人类心理学的常识去推测别人的行为。人——所有的人——做任何事都出自于内在的动力。你所能做的只是睁大双眼,仔细评估你周围的傀儡所有的心理可能性。不过,柯克……太难以置信了。”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麦高恩的语气低沉阴郁,“一定是弄错了,奎因。为什么唐纳德会对我做这样的事。这——这简直令人难以想象。这不像他,他不会故意拖我下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奎因,也许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的朋友。我就要娶他妹妹了,他很爱他妹妹的。即使他对我有什么不满,或者他想针对我……他也知道伤害我就等于伤害她,太可怕了。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


“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埃勒里心不在焉地说,“太奇怪了。随便问一下,麦高恩,你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收藏中有这一张福州的邮票?我以为你们在一起是无话不谈的。”


“噢,唐纳德通常不太爱提他的收藏,特别是对我。你知道,在某方面来说,我们是对手。朋友可以分享一切,除了他们共有的嗜好。譬如说,我们到任何地方都一起去——或者说是曾经,在我和玛塞拉订婚之前——但是我们不会一起去邮票拍卖会和买卖中心。自然,自从我变成一个收藏家后就也再没看过他的收藏。他或是奥斯本偶尔也拿给我看一些珍品。但是我以前从没有看过这一张,像这种地方发行的罕见的珍品——”他话没说完,便突兀地停住,以致埃勒里十分好奇地看着他。


“怎么了?你想说——”


“哦?哦,没什么。”


“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唐纳德·柯克有一张地方邮票的珍品有什么好奇怪?这是中国邮票,不是吗?他又是专门收集中国邮票的,不是吗?”


“没错,不过……就我所知他以前并没有这张邮票,”麦高恩低声说,“我确定他没有。”


“但是,为什么他不能有呢?先生,如果它是中国的?”


“你不了解,”麦高恩急切地说,“除了美国的收藏家——这指的是收藏美国邮票的收藏家——在特定的领域中专门收藏地方发行的邮票的专业人士很少。它们并不是真正的集邮目标,不,那只是笼统的说法。实际上,在国家邮政体制建立之前都会经过这么一段时期,由城市、公社或者村镇自行发行地方邮票。大部分的美国收藏家不认为这些是真正的邮票收藏品,他们只要全国性发行或是能在整个国家通行的邮票。柯克就像这些人,他通常只收集公认由中国政府发行的邮票。我就是剩下的那些只偏好罕见邮票的白痴中的一员——只收集各个国家地方发行的邮票,对正统系统发行的一点儿兴趣也没有。这张福州邮票的确是地方性的——所有中国的通商口岸都有它们自己发行的邮票。就是这样。”麦高恩的脸色一沉,“唐纳德怎么会有这张福州的地方邮票?”


出租车沿着第六大道,穿过两旁如柱子一样的树木时,他们一直沉默着。


埃勒里慢慢地说:“顺便问问,这张福州邮票值多少钱?”


“值多少钱?”麦高恩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句,“那要看情况而定。所有这些珍品的价格,都要考虑上一手的卖价。那张著名的英属圭亚那一八六五年发行的洋红一分票,被《斯科特邮票目录》列为十三号——它属于阿瑟·欣德,价值三万二千五百美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的记忆也许有点儿偏差,不过欣德花的钱差不多就是这个数目。在目录上的标价是五万美金,不过那没有任何意义。它值三万二千五百元,因为那是欣德在巴黎的费拉里的拍卖会上付的价钱……这张福州邮票花了我一万元。”


“一万美金。”埃勒里吹了声口哨,“但是你连它之前售价几何都不知道,因为它并没有什么知名度。你怎么能——”


“价钱是瓦吉安这家伙定的,而且不讲价,我也检验过了。它值这个价钱,虽然这个价钱的确有点儿高。但是,据我所知,这是这类邮票中现存的唯一一张——尤其是考虑到瑕疵的特殊性质——我如果把它放到拍卖会上,今天一转手我就有利润可赚了。”


“总之,你无论如何不会是受害者,”埃勒里低声说,“柯克不会害你的,如果那是对你的补偿……咱们到了。”


当他们正在柯克公寓的门口脱外套,听见唐纳德·柯克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乔……我有事要告诉你——要问你。”


“什么?”乔·坦普尔的声音很温柔。


“我想让你知道——”柯克热切而飞快地说,“我真的认为你的书非常好,是一流的。乔,别听费利克斯的。他是个粗人,有些愤世嫉俗。而且他一喝醉就胡说八道。我不会因为他的话就不出版你的书,因为你——”


“谢谢你,先生。”乔·坦普尔仍然非常温柔地说。


“我的意思是——这不是问题——那些常见的恶毒批评都不是问题。我真的想要这本书——”


“而不是我,唐纳德·柯克先生?”


“乔!”显然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不自然地继续说,“别管费利克斯说什么。即使这本书卖不到一千本,它还是一流的好书,乔。如果——”


“如果卖不到一千本,唐纳德·柯克先生,”她严肃地说,“我应该放聪明点回中国,而不是当个哭哭啼啼的伤心女人。我期待可以卖几万本呢——不过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麦高恩看起来很不自在,埃勒里则耸耸肩。他们本想穿过拱门时弄出点儿声响,却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因为柯克正以一种奇怪的声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爱上你了,他妈的!我从来不认为我会,我从来没想过有任何女人会让我神魂颠倒——”


“甚至,”她冷冷地问,声音奇怪地微微颤抖。“艾琳·卢埃斯都不能?”


一阵沉默。埃勒里和麦高恩两人对望一眼,一起大声地清清嗓子,走进屋内。


柯克站着,双肩下垂。乔·坦普尔很不自然地坐着,她紧张的鼻翼与嘴角上无力的微笑很不协调。两人都吃了一惊。柯克很快说:“噢,噢,嗨。我不知道是你们。一起来的?坐吧,奎因,坐啊。看见玛塞拉了吗,格伦?”


“玛塞拉啊,”麦高恩沉重地说,“没有,没看见。早上好,坦普尔小姐。”


“早。”她眼都没抬地低声说,颈上白色的肌肤不再雪白,而是一片绯红。


“玛塞拉出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她总是这样到处乱跑。”柯克喋喋不休,不停地走来走去。“噢,奎因,有什么新发现吗?再来一次调查吗?”


埃勒里坐下,严肃慎重地扶了扶眼镜。“我有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柯克。”


乔·坦普尔很敏捷地站起身来。“我想你们大概需要独处,如果你们不介意,我——”


“问题?”柯克重复了一次,他的脸变得灰白。


“坦普尔小姐,”埃勒里郑重地说,“我想你最好留下来。”


她一言不发地坐回去。


“哪一类的问题?”柯克舔了舔嘴唇。麦高恩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他宽阔的背像一堵沉默的、令人困惑的墙。


埃勒里清晰地说:“为什么你授意一个叫阿瓦多·瓦吉安的商人把一张福州发行的地方珍贵邮票卖给你的朋友格伦·麦高恩?”


这个高大的年轻人深陷入一把椅子里。他没有看任何一个人,声音喑哑地说:“因为我是个傻瓜。”


“你的答案没有任何意义。”埃勒里冷淡地说。然后他眯起眼睛,非常惊讶地观察到坦普尔小姐如孩子般的脸孔——她那张美丽率直的脸因震惊而变色,看起来好像完全不能相信她所听到的。她那双大眼睛注视着邀请她的主人。


“格伦。”柯克低声地说。


麦高恩并没有从窗口转过身来,他声音嘶哑地回答:“嗯?”


“我没想到你会发现。那不重要。那张邮票,我知道你——天,格伦,我多希望是你得到那张邮票而不是别人,你知道的。”


麦高恩像一匹疲倦的马一样转过身来,眼神冷冰冰的。“我猜,事实上是你不希望因为它背面变体的缘故连累到你。”他悲伤地说。


“好了,好了,”埃勒里平和地说,“让我来处理,麦高恩。柯克,本来你的生意是你自己的事,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事件独有的细微之处,很可能这桩交易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但是这张福州邮票碰巧是一个颠倒的证明,你知道,这正巧和那反复出现、令人难解的倒转的意义有关。所以,这也成了我的事了。”


“倒转。”坦普尔小姐喃喃地说,她的手捂住嘴,仍然瞪着唐纳德·柯克。


埃勒里敢发誓,他看见了唐纳德眼中的恐惧神色。抑或只是他的猜测?他那犀利的目光瞥向麦高恩,但是他已经转回窗口,双肩流露出愤怒与固执。


“但是我不……”柯克开始说,但立刻茫然地停下来。


“你知道,”埃勒里慢慢地说,“有两件事你必须解释清楚,老兄——为什么你要在这时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卖这张福州邮票?还有,你从哪里拿到这张邮票的?”


当哈贝尔经过门口时,发现里面是一片沉寂,他忍不住投以好奇的一瞥。


柯克说:“我想,是该说出来了。”他的语气沉重而绝望。“这就是为什么我的行为像个傻子,我没有料想到——”随即,他把脸埋在手掌之中。看见柯克像孩子一样无助,坦普尔小姐的脸上浮现出动人的温柔。他憔悴地抬起头来。“我的情况格伦知道一些。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不是你看见的这些排场和生活方式。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乔。也许我早就该告诉你了……我此刻正处于财务难关。”


坦普尔小姐什么话也没说。


“哦,”埃勒里应道,随即愉快地说,“哦,每个兴盛的事业都会有这种阶段,柯克。东方出版社不稳了吗?”


“非常糟糕。信用贷款、收藏品、书店由于债务濒临垮台……”唐纳德摇摇头。“我们的收支严重失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必须不停地填现金进去,拼命想挽救它。当然,伯恩已经破产了,我不知道他把钱花到哪儿去了,不过他总是两手空空。事情不能这样下去,生意必须要好起来。一旦好转,我们就可以往前推进,毕竟我们还拥有一批很好的作品,多亏伯恩在挑作家这方面是个天才。但……”他耸耸肩,用身体语言表达深深的绝望。


“但是这张邮票……”埃勒里彬彬有礼地说。


“我被迫把我的部分收藏品换成现金。这就是为什么——”


麦高恩转身过来,冷冰冰地说:“这些我都知道,唐纳德,但是我仍然不懂为什么你要用这种遮遮掩掩的方式卖掉它,置我于不利的境地——看在老天的份上,为什么你不直接来找我,唐纳德?”


“再找你一次?”唐纳德简洁地问。


麦高恩咬了咬嘴唇。“在这儿没有必要——说这些,唐纳德。我不是指——”


“必要。”柯克站起身来,神情紧张地面对众人。“一度,奎因——因为我必须洗刷我的良心,把一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我与格伦交好是为了钱。你明白吗?是大笔的货款。我父亲自己没有钱,他根本不知道……我不想为这些事去烦他——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糟糕处境。我自己的财产已经不可能支撑我募集到大量现金。我的大部分资产已被冻结,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大的冻结资产了。”他苦笑了一声,但没有任何笑意。“所以我向麦高恩借,他十分慷慨大方,虽然有数次我希望我可以不用这么做。当然,这些窘境格伦自始至终都知道。但是这个负担实在太重了,奎因,实在太可怕了。突然,我又需要一大笔现金——各方面都要用钱。”他的双眼半闭,“我的收藏中最值钱的就属这张福州邮票了,它很特殊。我觉得我已经不能把这张邮票公开给格伦换取现金,因为我已经欠他太多,可是我需要现金。所以我暗中利用瓦吉安把邮票卖给格伦,如果我不能拥有这张邮票,我真的只希望是格伦拥有它。情况就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