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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唐食船

言耶他们回到岸边,祖父江偲和秀继上前迎接,看他们那一脸的嫌弃就知道一定是沙子又灌进鞋子里了。


“老师,您没晕船吧?”


祖父江偲人未到声先到,言耶只是对着她摇摇头,先对佐波男表示了感谢。船上意外地出现了一个本没有资格乘船的外人,想必他这个船夫一路很辛苦吧。


“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净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佐波男小声说了一句,语气竟然很是柔和,好像是与刀城言耶同行中收获了某种乐趣。


对他言行最为吃惊的是宫司,他环视着两个人,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宫司邀请言耶去祭祀帐篷,路上不断地表示对言耶的敬佩。


“我算是明白老师是怎么在地方上进行民俗采访的了。”


“哎?这话从何说起?”


“您竟然能让生性冷淡的佐波男由衷地说出那样的话,了不起啊。”


言耶还未开口,身后的祖父江偲先嚷嚷起来:


“老师就是善于抓住中老年人的心,获得他们的认可和厚待。黑先生,哦,就是老师大学时代的前辈,曾经称赞他是‘中老年杀手’。”


“祖父江小姐,那可不是称赞。”


“老师,那是黑先生哟,从来都只贬低人,绝对不会对别人说出赞美之词的,唯独对老师,那是发自内心的认可啊。”


言耶本想出口否认,但想想为了阿武隈川岛这个人争论,实在是没意义,姑且就听任祖父江偲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人称“黑先生”的阿武隈川岛是一位民间的民俗学者,虽然出自京都由绪的神社,却是个品行不端甚至可以说有点卑鄙的人,而且极其贪吃,在全民处于水深火热的战时,以及忍饥挨饿的战后初期,他竟然也能吃得脑满肠肥。而且,这个人极度自恋,别人在他眼里一文不值,言耶上学时曾跟他打过交道,也被他贬得一无是处,但两个人却一直没断联系,因为阿武隈川岛总是主动给言耶送来一些不知从什么门路搞到的各地方的独特祭礼、奇风异俗等情报。


其实他是有企图的,虽然他像言耶一样到处进行民俗采访,但是他生性懒惰,而且他那个肥硕的体格也无法去交通不便的偏远地方,所以就盘算着让言耶代他去,也就乐此不疲地提供一些足以引起言耶兴趣的情报。


对此,言耶心里也十分清楚,但阿武隈川岛的情报网又实在让人难以割舍,所以两人至今一直有所联系。不过,到了祖父江偲嘴里,就成了“老师,您对黑先生就是没有抵抗力,就是个受虐狂”。跟她辩驳也辩驳不出结果,言耶索性什么也不解释了。


“糟了!我忘得一干二净。”


祖父江偲突然狂叫起来。


“那个黑先生给老师发来了电报,发到笹女神社的地址了。”


“哎?什么时候?”


言耶大吃一惊。祖父江偲说是在举行祭祀仪式的时候。


“就算他再神通广大,也不会知道竹林宫事件吧。”


阿武隈川岛总是自诩为“名侦探”,如果他听说了及位廉也莫名其妙死在竹林宫的事,恐怕早就插手了,所以言耶判断他还不知道此事。


“那……那个……不是那件事。”


不知怎么回事,祖父江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吧,到底什么事?”


“他住在平皿町的鬼柳亭旅馆,说让老师给他带无骨章鱼过去。”


“真是的。”


言耶一脸的扫兴和嫌弃。


听到两人的会话,宫司在旁边说:


“那个阿武隈川岛,是个美食通啊。”


“不,谈不上是美食通,他就是嘴馋。”


言耶大力摇头否认。


“他只是想吃无骨章鱼,其实是想知道到底有多不好吃。大概是在平皿町的旅馆中听人说起无骨章鱼多么难吃,所以就想尝尝。”


言耶难得出现这样强烈的反应和表情,再听他说出这样的话,宫司震惊得张着嘴巴愣在那里。


“阿武隈川岛这个人啊,就不能允许世界上有他没吃过的东西,只要听说有这样的东西存在,那是一定要搞到手,如果没人给他弄,他就亲自上阵。哪怕是仅仅听一个人说起过,也绝对不会忽视,无论如何也要吃上,就是这么顽固。”


“毒蘑菇也吃?”


“是的。不过,这种危险的食物,一定会事先找人试吃。在不确定安全无毒之前,他是不会吃的。”


“哎?难不成他是让老师……”


宫司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疑问,迟疑半天还是半遮半掩地问了出来。


“嗯。通常我都能意识到,总算平安活到现在,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可能被毒死了。”


大概是言耶的表情过于严肃,宫司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我去平皿町的鬼柳亭送无骨章鱼吧。”


“那怎么行?现在正是碆灵大神祭的关键时候。”


“仪式已经结束,接下来只剩吃吃喝喝啦。”


“可是,还有后续的……”


“从明天开始就休渔了,连休三天,所以不用担心。”


可能是因为已经到了帐篷,宫司中止了话题,随即摆出一副精气神十足的样子,微笑着向在座的那四位老人介绍。


“这位是刀城言耶老师。”


四位老人好像都喝了酒,脸上泛着红色,依次做了自我介绍。


“我是盐饱村的医生米谷。”


“我是石糊村村长井之上。”


“我是矶见村鹿杖寺的住持善堂。”


“我是閖扬村的大垣秀寿,我孙子秀继承蒙老师关照,不胜感激。”


正如在碆灵大神祭开始之前言耶推测的那样,最右边的这位老人果然就是秀继的祖父大垣秀寿。他们的座次也是按照强罗地区从西往东的村子顺序安排的。


“哪里,哪里,是大垣君给予我诸多关照。”


言耶依次对他们行礼,尤其对着大垣秀寿深深弯下了腰。


这时,盐饱村的米谷医生开口。


“听说又来了一位民俗学者,我还想着是什么样的人呢。今天一见,哎哟,这不是个青年才俊吗?”


他直直地盯着言耶看,弄得言耶有些不知所措。


矶见村的善堂住持又接上了话。


“及位廉也同样是学者,你们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两人一唱一和地说个没完。言耶终于回过味来,原来是受及位廉也的连累,这里的人都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他的。


“好啦,别丢人啦,当着人家的面怎能这么说?”


石糊村的井之上村长出来打圆场,但那两人好像喝醉了,根本听不进劝说,依然说个不停。


“跟那个偷窥狂及位廉也不同,这位一看就很正派。”


“那个家伙肯定是受到碆灵大神的惩罚才饿死的。”


“这一位有种贵族气质,面相富贵。”


“听说还是个侦探哩。”


“是吗?那我们可得小心啦。”


“喂,对我的客人尊重点。”


两人越说越离谱,连宫司也看不下去了,阴沉着脸抗议。


“小心?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还有什么秘密怕让侦探老师查出来不成?”


说要小心的米谷医生还没说什么,善堂住持却伸着右手小拇指1回答起来:


“嘿嘿,一定是这个啦。”


看着米谷医生呆怔的样子,善堂大喝一声:


“喂,笨蛋!”


说着,又一个一个地伸出无名指、中指、食指、大拇指。


“这,这个数……”


迷迷糊糊的米谷好像有点清醒了。


数量有那么多吗?


言耶不禁暗暗吃惊,同时觉察现场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实际上,不仅米谷,井之上村长也变了脸色。言耶想起竺磐寺的真海也是这副德行,似乎强罗地区寺院的住持说话都是如此口无遮拦。


“好啦,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最后还是大垣秀寿一句话敲醒了他。


“说这样的话,小心自食其果。”


善堂住持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突然正经起来,在米谷医生和井之上村长的小声指责下,一个劲地道歉,完全没了醉酒的样子。


宫司和大垣秀寿也低头致歉。


“这么大年纪的人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让您见笑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边善堂住持已经开始向祖父江偲有话没话地搭讪起来。


最终,宫司领着强罗五人众先回了笹女神社。祭祀宴会以往都在村公所举办,如今县警们待在那里,所以就分散到了矶屋等几家饭店。五人众自然要参加宴会的,不过在这之前他们要在神社先进行一场以祭祀总结会为名目的小酒会。


宫司极力邀请言耶他们参加酒会和宴会,但被言耶婉拒了。


“来,我有话对你说。”


言耶他们刚走出帐篷,等在外面的御堂岛警部就把言耶叫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参加了祭祀仪式,感觉如何?有没有发现及位廉也在调查什么?”


“很遗憾……”


听了言耶的话,御堂岛警部倒没表现出明显的失望,只是淡淡地说:


“徒劳无功吗?”


“不,就我个人来讲,还是有收获的。我好像有点明白他写在记事本上的‘一切相反’那句话的意思了。”


“真的?说来听听。”


御堂岛罕见露出急不可待的神色。


“碆灵大神祭中出现了三艘小船,一艘是从犊幽村出发的大唐食船,一艘是绝海洞中供奉的亡船,还有一艘是从閖扬村那边过来的小唐食船,但是这三艘船都是竹子做成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船。”


“这三艘船都以碆灵大神的岩礁为目标。”


“是的。而且它们最后被绑成一体,漂向外海。虽说这是碆灵大神祭,但我感觉原本是反着来的。”


“什么意思?”


突然响起祖父江偲的声音,言耶吓了一跳,再一看,秀继也在。言耶又看了看御堂岛,发现他似乎并不介意两人在场,于是继续说道:“我说的这个‘原本’,不是指碆灵大神祭,而是实际发生的事。”


“什么事?”


“船只失事。过往商船触礁沉船,犊幽村的人赶来救助,将船拉到岸边,将船上的遇难者祭祀到绝海洞中。也就是说,事故发生后,以碆灵大神的岩礁为基点,破损船只被拉到岸边,身亡的船员则被送到绝海洞。”


“啊,对啊,祭祀仪式就是把它们送回原来的地方。”


祖父江偲兴奋地两手一拍,继而又不解地问:


“可是,这与閖扬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认为閖扬村的‘扬’本来写作‘上下’的‘上’。”2


言耶解释说閖扬村以前不仅记作“閖上”,也有可能记作“淘扬”或“淘上”。


“要说为什么叫‘閖上’,应该是风浪将海里的泥沙、漂浮物等带到了海边。比如强罗地区,有可能洋流方向是从犊幽村的赛场到閖扬村的海岸,所以遇难船只的残骸,以及船上的物资等就随波逐流地漂到了閖扬村的岸边。我们都清楚,犊幽村之后形成的村子不是紧邻的盐饱村,也不是再往东的石糊村和矶见村,而是离它最远的閖扬村,这一事实也能证明我刚才的推测。”


“是这样啊。”


祖父江偲恍然大悟。


“对了,还有我以前跟您说过,犊幽村笹女神社的笼室家和閖扬村的第一大地主大垣家世代不和……”


“祖父江小姐!”


言耶一声叱喝,祖父江偲有一瞬间的愣怔,但马上意识到大垣秀继就站在她身边。


“啊,这个,不好意思,我……”


“没什么,的确就是前辈说的那样。”


“哎呀,不是说了,我不是你的前辈。”


看祖父江偲有意岔开话题,言耶赶紧说:


“虽然有点对大垣君不敬,但是我们还是听听祖父江小姐的看法吧。”


祖父江偲听言耶这么说,马上若无其事地说了起来。


“明明是犊幽村的人竭力营救出事船只和船员,船上的物资却被閖扬村不劳而获地得到了,所以代表两个村子的权势之家自然而然地关系就恶化了呗。”


“不是这样。”


没想到自己的推测被言耶一口否定了,祖父江偲面露不满。


“哎——为什么?”


“不管怎么出力救助遇难船只,如果把装载的货物据为己有的话,那可就是犯罪了。这艘船要是藩主的,那藩主就会沿着航线仔细搜查,这样一来,在牛头湾遇难的事实无论如何是瞒不住的。一旦盗窃货物的事情败露,恐怕整个村子都会被问罪,而且罪名还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