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子的语速越来越快。
“明明能够瞧见眼前的景象,可就像透过一层薄纱……有种烟雾迷蒙的奇妙感觉。不仅仅是这些。走廊还有楼梯,到处都有可怕的点状物印记,就像在引导着自己往哪里走……”
我很害怕。我在樱子的日记里读到过,与她亲身体验的怪事极为相似。
“意识在无限度地增强,不走的话、不向前走的话……而另一种声音则告诉我不可以去,如果现在不转身回头的话……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步伐显得异常的沉重……”
听到这里,我意识到这不会有错。继承了第二代绯樱之名的染子,遭遇到了与初代绯樱樱子完全一样的事情。
“正因为此,你才捡回了一条命。”
红千鸟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同时还能听出些许遗憾。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回过神来向她问道。
“第二代绯樱受到某物的引诱,而她的内心在反抗。于是,脚步变得拖拖拉拉,当她在走廊里奔跑的时候,撞到了纸门还有柱子。所以,引起了我们注意,最后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救下来。”
你貌似什么都没做吧。话到嘴边,我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现在不是与红千鸟争论的场合。
我要所有人离开贵宾室,让哥哥照顾染子,自己则去叫醒还在睡觉的喜久代,将第二代绯樱跳楼未遂的事情告诉了她。喜久代听后惊恐万分,我告诉她最好今天就举行法事,她就马上叫茶壶动身去找神社。
也不能说是盛大吧,从这天下午到傍晚,××神社的神主来主持了法事。从庭院的暗小屋开始,从本馆的后门进入别馆,经过连廊,走过通往三层的走廊和楼梯,最后进入贵宾室。这样的距离还有耗费的时间都很漫长,总觉得这是一场很奇怪的法事。
“这样一来,就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吧。”
恭送神主离开之后,我向喜久代寻求认同。
“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令我意外的是喜久代只给出了一个暧昧的答案。
“为什么只是暂时?”
“因为雏云担心的第三个人去跳了。”
“那、那么……”
“当人们对坠楼事件的议论逐渐消失的时候,只要通过某种契机,可能又会开始。”
我顿时张口结舌。
金瓶梅楼时期跳楼的三人是通小町、绯樱、月影……
梅游记楼时期跳楼的三人是登和、雏云、第二代绯樱……
根据这个说法,在未来的某天,如果再有人坠楼,就会出现第二个,甚至第三个人,重复循环三次恐怖的悲剧。
就在此时,我发现在幽女源头的那起事件中有三人死亡……也就是说,这次的连续坠楼事件不是第二次,而已经是第三次了……
我想追问喜久代,但放弃了。首先她不会告诉我。其次我也不想在繁忙的非常时期与她发生冲突。
再次回到别馆一层最里面房间的染子,冷静下来,暂时将自己关在屋内,闭门不出。三餐和洗浴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人,不和任何姐妹见面,安静地独自生活在别馆一隅。要是放在金瓶梅楼时期,当然不会允许花魁做出如此任性的事。老板娘即便同意,也要处以金额巨大的罚金。但是,我想让她休息,而且不处罚金。因为直到现在,染子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任性的话,只是默默地接客工作。像这种程度的自由权,就给她吧。
复工的染子入住了别馆二层的房间。喜久代主张让她回到已经做过法事的贵宾室,但被染子果断拒绝。“只是拉上窗帘,已经无济于事。我已经无法忍受。脑袋会坏掉的,实在是太恐怖了。”
如此之强的抵抗,即使是鸨母喜久代也无能为力。染子入住二层的开始阶段,平日里对染子赞不绝口的喜久代也会罕见地小声抱怨。不过,见到换房之后的染子,进账额度不降反升,她的态度直接来了一个大转弯。
“喔唷,也就只有第二代绯樱有这实力嘛。”
那态度变得着实好笑,教人忍俊不禁。不过,花街的鸨母嘛,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花魁的收成如何,取决于喜久代的手腕。别馆三层是她发挥本领的道具之一。然而,如今那里被封印起来,喜久代担心染子的营业额能不能保持下去。
往来花街的士兵们依然很多,就在不久之后,战争陷入胶着,军部通过工会传达,要求增加随军女性。就像之前说过的,日本的军队在外面也造了花街,不过,随着战场扩大,各方需求都在增加。不仅是日本人,遭到侵略的地区的当地女性也被列为了征召对象。即使这样还是不够,以吉原为首,连同其他地方上的花街,都接到了分配名额。
哦,是的,老师是问花魁是否会像国防妇人会那样排斥参加吗?
不是,完全相反。各家青楼都有不少花魁自愿参加。因为只要跟了过去,卖身契就会作废。我认为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当然也不是所有花魁都自愿去战场。让士兵带走自己才是很多花魁的真意。有些井底之蛙,根本就不了解战争的实际情况,说难听点就是无知。但是,她们中的很多人,竟然想陪士兵一起战死沙场。只要奔赴前线就有死无生。
她们可以为了士兵们牺牲奉献,却没有人知道。好像也没有什么记录留存下来……战死疆场的士兵亲属还能得到抚恤金和物品……那多达十万的从军女性呢?政府至今仍然没有作为,不管不问,任其自生自灭……想到这里,我不禁替她们悲哀……
我们回到正题吧。
志愿从军的花魁离开后,我还要处理和填补她们离开后的空缺,这些异于平日的陌生事务,整天烦扰着我。所以,哥哥的那个难题,就被搁置下来了。不,该说是自己因为忙碌的理由,逃避了哥哥的事。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出乎意料地暴露出来——
能够取得进展要归功于喜久代。因为染子的复归,她好像很在意染子的情况。根据喜久代的经验,要确认花魁的状态如何,直接看她的裸体效果最好。观察裸体不仅能判断出身体情况,精神面貌也能显现。
“当然,没有我这种长年累月的经验积淀,可是办不到的。”
她自我夸赞两句之后切入正题。
“所以我在第二代绯樱洗浴的时候,不露声色地观察起她的裸体。我发现她的两腿之间有擦伤的痕迹。这是她正要跳楼的时候被两人救下的那一刻,碰到窗框留下的擦伤。那些伤差不多也快愈合了。我心里还庆幸没有留下疤痕。我还在瞧着那个伤痕的时候,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什么?”
“刺青。”
“难道!”
我当时大惊失色。在大腿上刺青的花魁不在少数。但是,我不觉得染子会做这样的事。
“我也非常震惊,但更震惊的是她刺在腿上的字。”
“什么字?”
喜久代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缓缓地将刺于染子大腿上的字吐出。
“绕花街一周的‘周’,农作物的‘作’。”
“啊……”
“因为她迅速地用毛巾遮了起来,我没能看见下面的第三个字。如果有的话,也许是‘命’,所以就是‘周作命’。”
莫非喜久代也发现了哥哥密会的事,我有点慌了手脚。
“哥哥的名字刺在了染子的身上……”
“第二代绯樱的客人里没有名字叫作‘周作’的客人。不过她与周作少爷,根本没有可能性。我也不可能忽视这一点。刺青的事是意外,虽然第二代绯樱有意隐藏,没让任何人看到,但我作为鸨母还是有失察之责。”
“她在客人面前隐藏得很好啊。”
“嗯,以第二代绯樱的本事,还是比较容易的。”
我很佩服第二代绯樱,但在喜久代眼里,似乎是理所当然。
“不过我没想到会是周作少爷……”
但是,喜久代不认同染子和哥哥有染。其实比起这点,我感觉她是不愿承认自己被蒙在鼓里。
因此,我将左右田课长的推测告诉了喜久代。
“两人在别馆一层的最里侧房间幽会……”
喜久代也许是难以接受,表现出拒绝相信的态度,不过稍微凝神思考之后,她说道:
“既然宪兵队的特高课长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能无视这个问题。”
“喜久代认为课长说中了吗?”
“人家可是盘问的专家啊。”
虽说等于承认了自己的疏漏,但喜久代似乎更重视课长的推测。
“该怎么办才好呢?我直接追问哥哥吗?”
“这……”
喜久代思考半晌,说出了一句意外的话。
“这……这事就这么放着吧,反而可能会更好。”
“啊?”
“这种处理方式,作为鸨母是不称职的,哎,我可能是年纪大了吧。”
看着我一脸困惑,喜久代露出难为情的苦笑。
“不是,要放在和平年代,就算对方是周作少爷,我也绝对会摆出强硬态度来处置。但是,现在这个世道,谁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只要不妨碍我们店做生意,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对于她的决定,我有股茅塞顿开的感觉。我只想着要早点决断处理,却没想过根据世间局势的动荡,静观其变也是一种处理方式。
“那就这么办吧。今后,如果哥哥和染子有什么不能容忍的言行举止,就要严厉警告两人。”
哥哥的难题也算是暂时得以解决。我也像以前那样,全身心扑在梅游记楼的工作中,专心致志地打理店内事务。
但是,与青楼的生意兴隆相反,战局开始恶化。当然,像我这样的花街老板娘,不可能知道形势有多严重。不过,因为店里有许多与军部有关系的高官,他们察觉到了当时局势的端倪。这些从他们的嘴里漏出来是不可能的。该说是氛围吗?或是从客人没有过的举动和态度中间察觉到了什么。然而,战局早在我不安的数年之前,就已经向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尽管局势如此,经历过幽女怪谈、登和生产、坠楼事件、哥哥幽会、征调从军的事宜,我像是被解放了一样,终于可以喘口气。我本想着梅游记楼会更加繁荣吧。花街上却接二连三地发生士兵和花魁殉情未遂、逃兵风波、暴力事件和逮捕思想犯的重大事件。不过幸好都跟我们店里无关。
但是,我们这里又发生了诡异的不可思议的事件。
幽女居然现身了,还在梅游记楼之中徘徊。
十
这天下午傍晚时分,我与哥哥以及花魁大姐头浮牡丹三人在别馆一层,进行每月一次的例会。会后我便回到本馆,碰到刚好进楼来的茶壶朝永,跟他聊了两句,然后照例去厨房向女佣安美确认菜单,再到化妆室视察一番已经聚集在一起的花魁,接着还想稍微去看下本馆和别馆二层的房间。
减员的花魁迟迟找不到新鲜血液来代替。然而另一方面,士兵客人却在增加,因此,除了花魁人数不足,房间不足的问题也凸显出来。
这么说他们也许不怎么好听,但当时的客人已经不再需要过去的那种娱乐,所有的客人都只追求那瞬间的体验。士兵更是如此。为了疏散人潮,急切地需要可供等待的房间。就算没有也要想办法增加房间的数量。最省事的方法就是在现有的房间里放置几张屏风,便可隔开几间。
啊,老师都不好意思听了,其实我也难以启齿。不过,这在青楼是稀松平常的事。若是只需要廉价的服务,那么房间只不过是摆设。大家装作没看见就好。不过,说起来也有客人喜欢这样的,甚至有些很有钱的客人,居然还特意指定这种房间。
哎呀,不好意思,又扯远了。抱歉,言归正传吧。
我本打算逐一查看所有的房间,进入的第一间是别馆二层最外侧的房间。从这间开始,走到本馆二层最里侧的房间,然后考虑该怎么改装,还能增加多少空间。
然而我刚进去,天花板上就传来声响,虽然极其微弱。当时别馆二层应该没有人,四周一片寂静。就算是针掉落的声音,我也会听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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