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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神男命丧水魑大人之仪


意外的是,龙玺没有发火说“吵死啦”。他就按龙吉朗的指示,老老实实地重新挑选神馔。话虽如此,要说因为是经验丰富,年纪最长的宫司提的意见,所以才对其敬重有加,却也不是这么回事。总给人一种不负责任的感觉。


难道神馔没有放在樽里的供品重要?


言耶侧头不解。热心尝酒也许是因为他好饮。但含进嘴里的酒,可都好端端地吐出来了。自己又不是神男,不能喝下去是理所应当的。五个樽里的物品,似乎都做了严格的筛选。然而对待最关键的神馔,他的态度就像全权委托给了龙吉朗似的,这究竟是为什么?


反过来说,龙吉朗为何要强势干涉呢?


猛一回神,言耶发现重藏在工房殿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地守望着两位宫司。说起来,昨夜风波之时,老爷子也是不知不觉就站在了走廊的一角,静观一切。决不出头生事,但对水使家发生的一切都了若指掌。也许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长匣装满以后,龙玺指示村民从酒樽到宝樽的顺序,将另行分拣出来的供品放入其中。待六个樽被充分填满后,由他自己钉上了盖子。接着龙玺把村民分成两人一组,一组分配一樽,让他们小心翼翼地运入拜殿。


拜殿的大祭坛前,村民们先在中央一右一左放下酒樽和米樽;随后在酒樽的右边摆上海樽,米樽的左边摆上地樽;进而又在海樽的右边安置山樽,地樽的左边安置宝樽。向神纳贡时有这样一种礼法:贡品数量若为奇数,就把最顶级的置于正中央,次一级的置于在神看来的左侧,更次一级的置于顶级贡品的右侧,如此这般交替摆放;若为偶数,则把最顶级的置于在神看来的左侧,次一级的置于右侧,更次一级的置于顶级贡品的左边,如此这般轮番纳贡。此处看来也遵循了同样的礼法。


六只樽全部安置完毕后,樽前摆上了龙玺自己搬来的长匣。匣盖被慢慢地打开。感觉那盖子就像釜盖或锅盖,附有两个细长的把手。因此,倒过来一放,把手就成了支撑腿,正好变为一张状况良好的置物台。


从匣中取出的神馔被细心地置于台上,蔬菜有粗细各一的两根白萝卜,一只大南瓜,形状圆溜溜整齐划一的两个芜菁根,鱼介类则有大量的裙带菜,一把海蕴和优质鲍鱼,山珍则有猪肝,以及村民做的巨型葫芦瓢。最后还供上了高脚食案,其上摆着一合清酒的酒壶,米按照定量堆作山形,另外还有装盛盐的盘子。龙三则捧着一把大菜刀坐在高脚食案前。


到目前为止都允许参观,但接下来将由宫司和神男诵咏祝词,言耶等人被请出门外。


“别看龙玺那样,每逢仪式上就大不相同。”龙吉朗感概说道,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于是言耶接下话说道:“是因为精于此道吗?”


“啊啊,就是如此。气质跟平时完全不同呢。”


听对方这么说倒是如此。在工房殿遇见龙玺时,浑身都散发出威严感。尽管后来跟辰卅吵了几句,又变回相当鄙俗的状态,但毫无疑问,他与龙三闭关之前,又恢复了那种独特的气质。


“相比之下,龙三先生好点了吗?”


“唔……到了挑选神馔和供品的具体场面,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吧。”


“说到那个神馔,比起供品,龙玺先生挑的时候,唔……有一点……”


“马虎吗?”


“不,不,当然还没到那个程度——”


“刀城言耶先生……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是,是的……”


龙吉朗凝视着言耶,微微一笑:“年纪轻轻,观察力倒是很敏锐啊!”


“哎……不,没有……啊哈哈,谢谢您的夸奖。”


“哈哈哈,你是个老实人啊。”


见龙吉朗笑得开怀,刚才没有出声,似乎还没睡醒的祖父江偲突然要开讲言耶的侦探故事。


“正是正是。凭借那敏锐的观察力,刀城老师——”


“祖父江小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完美地解决了形形色色的疑案。”


“我都说啦,不要说这个话题……”


“在好多好多的案件中,我个人推荐——”


“好多是多少啊?再说,你哪有知道那么多,还能给别人推荐?”


“啊,这么说,老师你还有没说过的案子吧?”


“呃……”


“嘻嘻嘻……真是不打自招啊,刀城言耶!”


“你是在学谁啊?”


“那我就在今天晚上,听你细细分解吧。然后,如果故事有趣,就在《书斋的尸体》上开始连载,请您多多关照啦!”


“我说你……”


龙吉朗呆呆地望着拌嘴的两人,再度愉快地笑出声来。


“听说这闺女是编辑,唉呀呀,明明是个姑娘,倒是很能干啊。”


“哪里哪里,还没到那个——”


“您别太夸她了。这人会蹬鼻子上脸。”


“老师,你刚才说什么呢?”


“……呃,不是……”


“啊哈哈哈!”龙吉朗开怀大笑,这次轮到言耶和祖父江偲发愣了。


“简直就像小两口说相声嘛。”


龙吉朗的话一出口,祖父江偲就满脸通红低下了头,嘴里说了几句托词,当即转身离去。


“你怎么啦?”言耶望着祖父江偲的背影摇头不解,接着他猛一回神,再度面向龙吉朗,“抱歉啊。这人突然就跑了……啊,我想肯定是上厕所去了。”


这推测实在是驴唇不对马嘴,祖父江偲要听见会不假思索地痛殴他一顿。


“呼……”龙吉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刀城言耶。


“那姑娘也够辛苦的啊。”


“嗯?您说什么?”


“啊,是说我们这边的事。”此时,龙吉朗的表情转为严肃,“你在民俗学上似乎颇有造诣,那是否对波美地区也做过调查?”


“我没有自己研究,而是当初预定要来此地的阿武隈川前辈告诉我的。前辈似乎也是从经常见面的宗教人士那里听来的。”


“哦,那个京都神社的后人啊。”


“您知道阿武隈川乌?”


“啊,我不认识。他是通过中介人和水利合作社交涉的。”


得知对方与阿武隈川并无私交,言耶姑且是放下了心。


“强人所难了,实在抱歉。如此事关重大的仪式,我们这些毫不相干的外人却要来参观——”


“哪里的话,没关系的。偶尔有外人观摩,我们也能受到些启发。”


“越是代代传承下来的仪式,就越可能流于形式。您是这个意思吗?


“从远古流传下来的陈规,各有各的意义。当然,随时代的变迁,也会有一些不得不做出改变的部分。但是,藐视原来的规矩,任意妄为的话,就不是本末倒置那么简单的了。”


很抽象的说法,但多少能听出他在警告水使神社的一只眼仓。那么接下来该如何打探情况呢?言耶正盘算着,龙吉朗已迅速转换了话题,大概是觉得刚才起的话头不太妙。


“你可知道,执行水魑大人之仪的神社是由水利合作社决定的?”


“知道,我听说是轮流担当。”


“不过,四家神社并非公平友好地依次轮流。而是根据当时所要求的增仪或减仪的内容,决定最合适的神社来承办仪式。水使神社可以说是本社,为什么本社的宫司不代表大家来担任神男一职呢?对此你没有疑问吗?”


“最初我是觉得奇怪。四个村有四家神社,掌管番水制度的水利合作社又介入其中,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分担制,这一点我能理解。然后——”言耶吞吞吐吐起来,龙吉朗则点点头,像是在鼓励他“没关系说下去”。


“我想,莫非是水魑大人之仪也存在一定的生命危险,所以才会有此用心,不让危险集中于一家神社……”


“你说的是有时要在暴风雨中执行的减仪吗?”


“我听说,减仪时是自然的威胁,增仪时则是来自超自然的恐怖……”


“噢,你连这个也知道啊。”


龙吉朗的眼神锐利起来。八十来岁的年纪,加之慈祥老爷爷的气质,四位宫司中属龙吉朗最令人亲切。但毫无疑问,他毕竟是“那边”的人。


从黑哥那里得来的信息还是别说太多的好。


言耶反省了自己的疏忽大意。不只是阿武隈川说的那些,根据到此之后所见所闻的各种事情,也足以觉察出四家神社之间有隙。


自己要更谨慎一些啊。


他正这么想着,龙吉朗表情略显凝重的脸上忽然绽放出笑容:“水魑大人之仪一直做下去的话,身子会吃不消,的确是有这样的理由。不过吃不消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家产。”


“嗯?这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见,那六只樽很大吧。”


“是啊。能放好几十升的酒。”


“不过,酒量超大的龙玺,不用一个月就能喝完。”


“喔,好厉害!”本想问“听说他酒后无德会耍点酒疯吧”,瞬间又咽了回去。


“这酒产自滋贺有名的藏元,另外鱼介类来自和歌山的渔夫镇,山菜和兽肉来自邻近山村,全都是专门从外面采购来的。米和蔬菜是波美的,但也反复进行了精挑细选,可是很吃力的。”


“啊,出这个费用的莫非是……”


“正是,举行水魑大人之仪的神社必须负担所有的费用。”


到底要多少钱呢?况且,物品数目不止那六只樽的容量。仅是粗眼一瞧,就能发现拉车运来的东西比实际的供品多出一倍。如果这些也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开销一定不菲。


“当然啦,四个村子也会有捐赠。但神社方面的负担还是很大。”


“那么大的量,质量又要很好的话——”


又不是要言耶付帐,可他却害怕起知道开销额度。


“不是所有东西都会作为供品奉上,所以剩下来的可用于日常生活。但是如同一次性买回来很多东西一样,怎么吃都吃不完。结果,差不多都会分给村里人。”


“也就是说神社留不下多少喽?”


“也是出于这方面的原因。所以呢,就变成了由水利合作社商议决定每一次由哪家神社来执行仪式。”龙吉朗轻叹一声,“以前啊,只有神馔,没有什么樽里的供品。”


“与时俱进变得奢华起来了吗?”


“怎么说呢,也有各种内情吧,不过是有点多了。”


颇有现实感的隐情都告诉了自己,言耶十分欣喜有了新收获。而另一方面,对方高明地避开了不方便谈的问题,则又令他不满。


被对方巧妙地控制着节奏?


感觉如此,但奇怪的是自己并不生气。大概是龙吉朗的品德吧。况且,四位宫司中最为配合的人就是他,也只有他。如果找流虎攀谈,他也一定会回应,只是那沉默寡言的样子似乎很难打听出有用的信息。


这时,龙玺从拜殿现身了。


“已准备就绪。”


龙玺看上去都有些紧张。不过,在重新将待命的村民两两分组,指示众人把长匣和六只樽搬出拜殿的期间,他又恢复了傲慢之态。


言耶与龙吉朗交谈的期间,有位年轻姑娘和三十多岁左右的男子走来。龙玺正要叫那两人过来,结果稍稍有些异常。


“你小子为什么在这里!”


“岳丈他也快上年纪了,所以想让他退隐江湖——”


“我可什么都没听说!”


“不好意思。老人家好像落枕了,今早一个劲地说脖子痛,所以就由我来代替了。”


“喂,突然去干船夫的活……”


“您的担心理所当然,不过一点也没问题。我想岳丈的活迟早是要接的,所以相应的练习已经做了很多。务请您多多关照。”


男子深深垂首,龙玺脸色虽有不满,但也许是一时间无语以对,罕见地支吾起来。


“那两位是?”


言耶一问之下,龙吉朗答道:“那姑娘是青柳家的富子,这次担任刈女。青柳家呢,是以前的村长。家里的姑娘代代出任刈女。男的是村里经营酒铺的清水家的赘婿,名叫悟郎。这家的男人呢,代代负责船夫之职。本来该由他岳父出面,看来是换代了。”


“龙玺先生好像不太满意啊。”


“事先没接到通知让他很不愉快吧。而且呢,还是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