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首山杀人案
“什、什么!”正向媛神堂走去的高屋敷不由得回转身,逼近竹子,“头、头没了?那、那你怎么知道那具无头尸是毬子?”
“御堂里不是只有我们三个人吗?”
一度惊慌失措的竹子,似乎飞快地冷静了下来。也许是天生的傲慢又冒了头,她的语气中透着讥讽。
“呃,好吧,话是没错……”
高屋敷也差点被她的声势压倒。
“不过呢,现阶段还不能妄下断言。”
但他还是勉力进行了反驳。然而竹子之后的发言,让他大吃了一惊。
“我说,你躲在那种石碑后面,怎么可能保护我们的安全嘛。”
(哎?我暴露了吗……)
这句话最终并未说出口,但高屋敷的脸色也许已有变化。
“华子姑娘也发现了吧,是不是?”
竹子发问是为了追加一道保证,但华子却表情暧昧,不肯定也不否定。然而这种态度看来就像是在认同竹子的话。
高屋敷心想再这么下去可不妙,于是问道:“你是说有情况发生,威胁到了你们的人身安全吗?”
“当然!不是有淡首大人的作祟吗?”
“什么嘛,是那个呀。荒谬!”
高屋敷觉着形势顷刻间逆转了。但是——
“哪里荒谬啦!现在毬子姑娘不是成无头尸了吗?”
被这么一反驳,高屋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喂,你是谁?怎么到村里来的?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多少也是为了在掩饰窘境,高屋敷突然盘问起那个先前就很在意的男人来。那人穿着西装,头上俏皮地戴着一顶软帽。
男人一直饶有兴致地观望两人的交谈,他的装束完全是都市化的,有着和“青年绅士”一词相称的仪表。然而他的美貌与长寿郎又不尽相同,五官非常端正,似乎脱下西装换上女装都没什么不合适。
(总觉得这家伙不靠谱。)
浑身透出所谓的贵族气质,这形象让高屋敷有点不舒服。在这种场所,而且还是在可能已发生杀人案的情况下,男人的一切自然都显得可疑。
(这家伙真的很奇怪。)
这张脸从未在媛首村见过,而且从服装和搁在脚边的大旅行包来看,此人显然是从外地来的,毫无疑问。
“喂,我在问你呢!”
然而男人没有看高屋敷,只顾盯着别处。高屋敷怒气冲冲地走上前,打算站到这家伙的正面去——眼睛无意中沿着他的视线一看,意外地看到了斧高的身影。
(这家伙为什么看斧高?)
高屋敷看着斧高,好像在问他俩是否相识。想来疑问已成功地传递过去,只见斧高带着不知所措的表情摇了摇头。
(果然不是嘛。)
高屋敷完全不明就里,正要再次面向那个男人时,对方开口了: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我是江川兰子。”
“什……”
虽然语声低沉,但这句话让高屋敷发现对方是女人。原来不是适合女装,正相反,这是一个穿上男装也像模像样的女人。
(原来如此……是女扮男装啊!)
兰子来了会让大家吃惊,原来毬子说的就是这个。既然如此,虽然没见过面,但兰子应该知道斧高的存在。
这么想着,高屋敷看了斧高一眼,这回轮到少年目不转睛盯着兰子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似乎让他大为震惊。他的头脑中大概从未有过女扮男装这种概念,因此格外惊讶。
“我在一个叫喉佛口的终点站下了公共汽车——”
因为兰子接了话,所以高屋敷重新把脸转向了她。看来她正打算回答第二个问题,即她是从何处进入此间的。
“我穿过村界东守大门,沿着一条路,大概是村里的商业街吧,一路走到被称为东鸟居口的媛首山入口处,这时一位巡警先生叫住了我。不过,我把受秘守长寿郎邀请的事向他说明后,他就爽快地让我通过了,所以——”
一个进村还只有半年多的巡警,一听是长寿郎的客人就做出不会有问题的判断,也算情有可原。高屋敷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很懊恼。
(真见鬼!应该事先对他严加提醒,告诉他绝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考虑到对方缺乏经验,高屋敷认为事先进行指导以弥补这份欠缺,是自己这个做前辈的职责。
不过,他马上从兰子的说明中发现了疑点。
“等一下,这么说,是长寿郎君指示你在婚舍集会进行的过程中来媛神堂的吗?”
“不是。”素面朝天的兰子脸上浮起了微笑,“这是毬子姑娘的主意。她叫我突然现身,好让正在相亲的长寿郎少爷吃一惊……”
“那么,你和毬子——”
兰子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还没见上。御堂刚出现在眼前,我就遇到了这两位姑娘。后来她们说有人被杀了,没有头什么的,我也是因为事出突然……然后巡警先生你就大驾光临了——”
“你并没有见到尸体?”
兰子慌忙摇头。这时竹子开始吵闹起来,说现在不是在这里慢条斯理讨论的时候!
“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就去确认。”高屋敷走到媛神堂的格子门前,又回头吩咐斧高,“你也和大家一起留在这里。”
这是在悄悄委托斧高监视三人。幸运的是,少年似乎领会了他的弦外之音,对他点点头,眼里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们也是,在我回来前绝对不要四处走动。”
为慎重起见,高屋敷对三位女性也发布了命令,然后踏进了媛神堂。
(好暗啊。)
虽然祭坛上点着蜡烛,但是和外面的亮度相比,实在是太微弱了。窗户是格子构造的,而且数量很少,射进来的阳光好像还不到普通住房的一半。
(而且还有这么多……)
祭坛前和左右两侧杂乱无章地摆放、排列、堆积着各种物品,真是一派混沌景象。
即便如此,凝目望去仍可识别出,其中供奉着很多对于村民的营生和日常生活来说不可或缺的机械和工具。譬如养蚕用的竹制网框式蚕箔、织丝纺车,还有烧炭必备的工具——杆秤、竹箕和救火钩,以及背架、蓑衣等日常生活用品。
在杂乱的祭坛对面,建有媛首冢和御淡供养碑。
(在这种时候看到,果然会毛骨悚然啊……)
迄今为止,高屋敷进媛神堂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当然他也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细看两座冢碑,所以感觉尤为惊悚。
(不行,现在可不是在这里滞留的时候。)
他慌忙打开右侧的拉门,走过短走廊,经由走廊尽头的同款拉门进入了荣螺塔。
走廊也好,塔内也好,完全没有灯火。不过,因为间隔甚宽的格子窗在走廊两侧连绵不绝,所以感觉比御堂明亮。相比之下,塔内的窗户就像在左壁攀爬似的向斜上方延续,格子又小形状又不方正,只有几缕细长的阳光能从那里勉强射入。地点一变,明暗差也有巨变。这种不完善的采光方式,令视野更加模糊不清。
(就像胎内潜行1一样!)
向上延伸的通道和窗户保持着相同的倾斜度。步行其间,高屋敷莫名地想起了深入地下,在黑暗中潜行的情景。他很久没进过荣螺塔了。
(不管什么时候来看,这都是一座奇妙之极的建筑。)
一圈又一圈地回旋着攀登,终于到达塔顶时,立刻又要反向回旋下行。所以说到徒劳无益,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徒劳无益的建筑了。
(也对,驱邪什么的,尽是些不实用的行为嘛。)
到达塔顶时,高屋敷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越过北侧的无格窗,投向了水井。在两者的正中间只有左侧的一棵像塔一样高的杉树,此外别无遮挡视线之物。
(十年前,妃女子究竟是如何从这里移动到水井去的呢?)
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高屋敷忘记了自己身处荣螺塔的目的。只有十三夜参礼的那桩怪案在脑中苏醒了……
(不、不行!)
他随即回过神来,一口气跑完了下坡的斜道。铺有木板的斜道表面横着一道道木条,虽然有所助益,但一不留神仍有可能失足滚落下去。高屋敷为反省自己先前那一瞬间的松懈,甚至忘记了危险。
高屋敷一路向下跑到塔的另一侧,打开眼前的拉门,首先出现的是一个正方形的狭窄空间,里面朝三个方向各自延伸着一条短走廊。
(从御堂正面,隔着荣螺塔能在右边看到的婚舍应该是前婚舍。只是一圈圈地回旋而方向不变,所以右侧走廊的尽头就是前婚舍了。换言之,中间的是中婚舍,左边的是后婚舍。而毬子在中婚舍……)
成了一具无头尸,这是竹子说的。高屋敷窥探中间的走廊,发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走廊尽头的木门前。看上去像是一块灰布。他马上对其余两处也进行了确认,右和左的木门把手上分别挂着藏青色和茶色的同一种布。
(这是什么记号吗?)
高屋敷一边想,一边顺着中间的短廊向里面走。打开木门前,他捡起那块布看了看,才知道是一块只在两眼处开口的头巾。
(对啊,从祭祀堂走到这里来的时候,她们就戴着这个东西。)
高屋敷在北鸟居口旁的石碑后目送走上石阶的姑娘们时,亲眼看到三个人都戴着头巾。
然而,明明事实清晰,不知为何却让他感到蹊跷,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这是为什么呢?高屋敷险些陷入了沉思。
(不,这个以后再说吧。总之必须先去确认现场。)
说实在的,都已经到了这里,高屋敷还是半信半疑。虽然不至于认为竹子在说谎,但毬子是否真的成了无头尸,不亲眼所见的话怎么也没法相信。
高屋敷把手搭在拉门上,做了个深呼吸。等到心绪稳定下来后,他一鼓作气打开了门——
里面什么也没有。映入眼帘的只是一间四叠半的茶室。
(对、对了……竹子好像是说在里间……)
一瞬间的松懈反而加剧了紧张感。高屋敷踏入外间,缓缓地朝分隔里外间的拉门走去,途中心神再度平静了下来。他的手指轻轻扣住拉门的把手,这次也是一口气拉开——
“唔……”
里间确实有一具无头女尸。不过,竹子有件事忘了说,那就是尸体全裸。
六叠大小的里间构造简陋。打开拉门进去,只见门对面的墙壁左侧有壁龛,右侧配置着壁橱。左右墙上分别只有一扇纸窗,外侧安装着木格。拿这种房间当相亲的场所,实在是煞风景。
无头尸横躺在地,失去头颅的颈部对着壁龛和壁橱之间的细柱,双脚甩放在出入口的拉门前。不过,可能该说幸运的是,尸体下半身居然盖着一块淡紫色的包袱布。只是,在斩下尸体头颅这一残忍行为的映衬下,掩饰女性器官的审慎态度让人感觉极不自然,也进一步彰显了无头尸的诡异。
“慢着,包袱布可能是竹子她们盖上的,这个要做一下确认。”
高屋敷特意说出了声,在脑海中做下备忘,他从壁龛那一侧靠近尸体,蹲下身,首先检查了颈部的切面。
“这……肯定是拿斧子之类的东西砍了好多次!”
柱子和颈部的切面之间,正好隔着一个头的距离。此外,被砍掉的头颅下面的榻榻米上,能看到一些像被大型刀具扎过数次的痕迹。榻榻米表面的蔺草被劈开,露出了里面的稻草,粘血飞溅在林立的一根根稻草上,这景象实在惨绝人寰。
“一定是用了媛神堂祭坛处供奉的斧头或柴刀之类的工具。”
高屋敷推断,那十之八九就是斩首刀具的来源。
“身体部分……没有伤口。”
高屋敷仅靠目测对尸体做了一番检查,不曾发现殴打或刺伤的痕迹。为保险起见,他稍稍抬起尸体又看了看后背,还是找不到那样的痕迹。
“这么说,可能是头部被袭击了。”
高屋敷意识到自从进了这间屋子,自己就一直在自言自语地嘟哝,但要是不说出声音来,他又会觉得无法在这里待下去。
“有必要确认身份,但这具尸体是毬子的应该不会有错。不过,假如她是被害者,那么杀死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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