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报完结果,他就抓起一根用作应急食品的杂粮棒,转身回房间去了。
“……博士已经说了,所以还是别烧房子吧。”
立浪耸耸肩,静原遗憾地闭上了嘴。
吃过只有应急食品的午餐后,我们在休息室里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会儿,其间有几个人来来去去。一直闷在房间里的名张出来后,静原便说要回房,并在高木的护送下走向了东侧楼梯。没过一会儿,比留子同学说要休息一下,也回房去了。我实在没什么事情做,就玩起了放在休息室的积木——将几个零件组合成参考图上的样子。玩了一会儿,高木走了回来,在我旁边提起了建议。
与此同时,立浪站了起来,但没有回房间,而是乘电梯上了三楼。
“他这是到哪儿去啊?”
我咕哝了一句,管野回答道:
“应该是去屋顶吸烟了。刚才我没锁仓库门,他可以随意使用里面的楼梯。毕竟一直待在屋里实在太闷了。”
“吸烟啊。”
高木小声说着,抓起一个零件安到角落上。因为明显不对,她又把那块零件拿起来,换成了另外一块。结果她拿的全都不太对。这个人根本没在认真玩积木,而是在调侃我。
“高木学姐也吸烟吗?”
“被美冬说了,所以正在戒烟。”她苦着脸说。
“你们两个关系真好。”
“因为她刚加入社团时,是我教她化妆和各种事情的。她乍一看不怎么说话,但是特别注重健康,因为她是护理专业的。”
“她明明在医学系,还专门跑来加入影研?”
神红大学普通学科的教学楼在本部校区,而医学系却在医学校区,中间没有直通巴士,骑自行车要花三十分钟,因此医学系学生专门跑到本部来参加社团活动,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
“因为大一新生有很多基础课程要在本部上。至于她升到大二了打算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我跟高木又聊了聊专业的话题,发现我们两人同属经济学系。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啊。
名张拿着电视遥控器按了一会儿,就喃喃着“人都快疯了”,随后站了起来。我本以为她说的是我们所处的状况,不过从她瞪着门缝咬牙切齿的举动来看,似乎是针对立浪房间传出来的音乐。同时,管野也离开了休息室,只剩下我跟高木两个人。
“高木学姐,关于那封恐吓信,还有今早的字条……”我趁此机会问道,“七宫前辈害怕得有些异常了吧。那就是说,恐吓信上说的祭品,并不是去年拍视频的诅咒或鬼魂作祟,而是集训本身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应该是吧。”
高木颓然垂下了目光,“我去年也参加了集训,不过多亏了这种性格,没被那三人中任何一个人盯上,过得倒是轻松。可是,我记得是第二天吧,早上我一出来就发现气氛不对,去问前辈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告诉我。不过后来听说,是出目那个浑蛋趁夜摸到一个女部员房间去了。”
真受不了。那家伙去年表现出那种丑态,昨晚还敢招惹名张吗?
“不过他还算好,因为失败了。”
“……其他两个人成功了?”
那就是七宫和立浪了。
“怎么说呢,他们在集训后确实跟自己看上的女部员交往了一段时间,不过暑假结束后好像都吹了。不,不是吹了那么简单,我听说是他们狠心抛弃了女生。跟立浪交往的那个人后来退学回老家了,再也没有人联系上她,想必真的发生了特别不好的事情。”
“那跟七宫交往的女生呢?”
“自杀了。”高木用手指弹开对不上号的零件,“在自己租的房子里服用大量安眠药自杀。那个学姐叫惠,当时也没少关照我。据说她还留下了遗书。”
……原来如此,她就是传说中的自杀者吗?
“原来连影研成员都不知道详情吗?”
“据说是因为七宫家请的律师做了不少打点,让两家人庭外和解,还有人被封了口。”
那样一来,我也能想象进藤为何被杀了。
“……进藤学长应该知道那件事吧,那他今年为什么还要搞集训?”
“高年级学生都知道,七宫对每一代影研部部长都会施加压力,让他们对自己言听计从。进藤表面上是个老实人,实际上明知大家会成为祭品,还是到处去找女生来参加集训。说死人坏话固然不好——可我认为,那个男人就算被杀了也不奇怪。”
七
我把拼到一半的积木塞给高木上了三楼。本来打算先回房去,但我发现仓库门开着,便出于好奇走进去看了一眼。
里面全是水泥墙面,比我们住的房间稍微大上一点。房间里摆着几个间隔一米左右的双层置物柜,塞满了备用的折叠椅和桌子,以及商用吸尘器和涂装工具等物品。房间最里面就是通往天台的楼梯,楼梯旁陈列着钓竿和滑雪板,应该是山庄主人或七宫的东西。
我走上楼梯推开铁门,来到一片乌云之下。外面雨势虽然小了点,但残渣一样的雨滴依旧随风飘动着。立浪站在风中吸着香烟。因为我不抽烟,所以很惊讶他嘴里的烟竟然不会熄灭。
“这上面很舒服,你过来吧。”立浪看见我,叫了一声。
天台风有点大,确实很舒服。只要别去在意楼下的丧尸,远处那片水汽氤氲的娑可安湖一直深入到森林深处,让人不禁想起现在正是暑假。
“来一根?”
立浪想给我发烟,我恭敬地推辞了。
不断下着小雨的空中升起一缕青烟,仿佛线香一样。
祖父生前曾对我说,线香的烟连着人世和彼世。
这真残酷。距离我们十几米的楼下,正有好几百人迷失了方向,无法前往彼世,而我甚至连为他们点一炷香都做不到。当然,阻止我为他们烧香的,正是他们自己。
天台南侧可以俯瞰到与每层楼逃生门相通的逃生梯。铁扶手内侧也挤满了爬上楼梯的丧尸,正不断敲打着每层楼的逃生门,发出一声声钝响。
楼梯中段的几个丧尸似乎察觉到我的气息,抬头与我对上了目光。我被那些浑浊的眸子吓了一跳,却看见群体外侧的一个中年男性丧尸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整个身子都从扶手上探了出来。
啊,没等我惊叫出声,中年男丧尸就失去平衡从半空坠落,跌进地上的丧尸群里。让我惊讶的是,那些发现了我的丧尸一个接一个翻过逃生梯扶手,跌入空中坠落下去。
那个光景让我不由得作呕。
“它们好像百战小旅鼠一样。”
不知何时,立浪来到我身旁。
“百战小旅鼠?”
“那是个游戏,你没玩过吗?玩家要指挥一个个出现在界面上的小旅鼠,引导它们抵达终点。游戏界面上会有悬崖和洼地,若玩家不发出指示,小旅鼠就会排着队坠崖而死,或是陷在洼地里出不来。就像它们一样。”
我慌忙退到丧尸看不见的地方。虽是丧尸,可一想到有好几个人因为我而掉了下去,我心里就充满了与此前截然不同的恐惧。
“你别在意,这只能证明那帮东西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
说完,他又吐出了一缕吊唁的青烟。
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
虽然一直让比我年长的立浪说话,让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可我虽然顶着推理迷的头衔,实际性格阴沉,实在找不到善解人意的话题。我想来想去,只能抛出一个不痛不痒的疑问:
“立浪前辈喜欢摇滚吗?”
因为他一直在用收录机放那种音乐。
“我喜欢吵吵闹闹的东西,因为热闹起来就不需要思考多余的事。不过我刚才播放的那些确实来自我喜欢的歌手。”
“是什么人?”
“布鲁斯·斯普林斯汀。”
——糟糕,我听都没听过。
“那是七十年代出道的创作型歌手,可以说是美国最具代表性的摇滚歌手,虽然已经年近七十,但至今仍在活动。以前我偶尔在店里听到他的歌,发现歌词很合我胃口,就喜欢上了。不过那种事并不重要。”
立浪把变短的烟头扔到风中。底下的尸人大张着嘴仰视着风中坠落的小点。
“你觉得我们能活着回去吗?”
他重新点燃一根烟,这样问道。
“——不知道呢,我觉得机会五五开吧。”
“你不是应该说我们要齐心协力想办法吗?”
那倒是,这种时候老实巴交地分析概率有什么用。“对不起。”我向他道歉,却换来一声苦笑。
“没什么,我挺喜欢你说的话。至少比漂亮话和盲目乐观强多了。毕竟嘴上功夫再怎么厉害,对付丧尸也派不上用场。不过我看你很冷静啊,在你眼中,七宫的慌乱是不是特别愚蠢?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大叫大嚷,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不——没那种事。”为了掩饰刚才的迟疑,我又继续道,“其实我以前有过类似的经历。”
说完我心想,这下糟糕了,这不就好像在卖关子一样吗?
可是立浪并不在意,而是催我说下去:“如果可以的话,说来听听呗?”
“初中时我遇到了大地震,当时我就跟现在一样,在建筑物顶端俯瞰着缺乏现实感的光景,心里想,是不是一切都完了。现在的感觉跟当时很像。怎么说呢,我心里确实有恐惧,也不想死,还想去救大家。可是再怎么慌乱,再怎么吵闹,面对压倒性的力量,我都束手无策。”
若脚下攒动的丧尸一口气拥进来,我们区区十个人能做什么呢?意识到这点后,我心里就一直装着达观和冷静。
“是吗?”立浪咕哝了一句,再次陷入沉默,然后突然问我,“叶村君,你跟剑崎同学在交往吗?”
我心里一惊。
并不单纯因为我的名字跟比留子同学那样的美人被一同提了出来,同时也因为他突然说起了关于女性的话题。我回答:“没有,我们不是那种关系。”然而他的反应却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她很喜欢你哦。”
那个语气仿佛在谈论天气。
“你说比留子同学?”怎么可能?
“你跟女生交往过吗?”
我很老实地摇了摇头,他露出微笑:
“是吗?原来你们都是新手。那可是最美好的时光啊。”
“对方可不一定是新手啊。”
“这是我的直觉——不过极有可能命中。要是她真的接触过男人,肯定不会这么没有戒心。”
我好像能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想狡辩几句:
“比留子同学可能只是性格直率,爱亲近人而已。”
“确实,头一次看到她时,我也真心想追求。毕竟她脑子聪明,脸蛋漂亮,那种姿色可不常见啊。可我后来还是放弃了。因为她看起来深藏不露,其实单纯得很。跟那种女孩子相处很累人的,因为她们嗅不出一段关系的终结,非常棘手。”
他竟会在女性方面示弱,让我感到十分意外: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立浪前辈不是那种挑剔的人。”
“单说经验的数量我倒是有很多,可那些都是让我恨不得遗忘的回忆。刚认识那段时间固然很快乐,只是越熟悉对方,就越疑惑我们是否真的互相喜欢,然后越来越难以相信对方。一旦分手了,更是觉得之前的一切都是欺瞒。”
“如果连立浪前辈都这样,我更是一辈子都别想理解了。”
他把烟头扔在被雨水淋成黑色的水泥地面上,抬起大脚踩了下去:
“我觉得,这就像一种病。”
火都已经灭了,立浪还是不停地搓动鞋尖。
“你是说恋爱观吗?”
“我是说人类的爱情本身,就跟丧尸一样。你看看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得病了。恋爱这种感情也一样。全世界的人都被感染了,还一个个都乐在其中,唯独我不能变成彻头彻尾的丧尸。我独自清醒着,却想模仿他们。不仅模仿表情、模仿行动,还试图发出同样的声音。我顶着一张跟大家都一样的脸,贪婪撕咬着血肉,最后却忍耐不住,打翻周围的丧尸逃出去。”
包围这座建筑物的丧尸,在他眼中竟如同追求爱情的人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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