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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分说,他们的气势是上来了。”——贵代美盯着眼前正校对着的稿件上的这句话,轻声嘀咕了一句:“‘不容分说’……这里该用‘毋庸置疑’吧?”


这应该是用词不当。她如此判断后,用自动铅笔将“不容分说”几个字圈出来,画一道线,标注上“毋庸置疑?”几个字。然后她翻开手边的字典,分别查了“不容分说”和“毋庸置疑”的意思,注释在旁边。


没想到,这位作家名气挺大,写文章还这样粗糙……贵代美在那一页贴上小小的便笺纸,心里觉得有些意外。稿子还剩大约三分之一,看过的部分已贴满了便笺。


经过最近三天的努力,连休结束时应该可以把校对完成的稿件返给出版公司。


“白银周”的秋末五连休已经开始,但这和贵代美却没有多大关系。孩子们都大了,不会再缠她要求带着出去玩。连休期间,雅每天都在上补习班的突击课。规士也有自己的安排,一个人招呼也不打就在外玩得不着家。估计等到连休快结束时,能去的人一起去扫个墓,然后顺道看看母亲,这个假期的活动也就算结束了。


安静的客厅里,贵代美工作了一段时间,快到十一点半时她放下笔开始准备午饭。


一直趴在窗边睡觉的曲奇慢悠悠地起身来到贵代美脚边。曲奇要到傍晚才吃饭,不过贵代美做午饭时常常将奶酪等食材的边角料丢给它打牙祭,曲奇对此也很期待。


贵代美将砧板放到厨台上开始切白菜,一会儿要放进味噌汤里。菜刀在手中上下翻飞时,她意识到规士昨晚就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家。


整个暑假期间有四五次,规士都是晚上出去玩到第二天才回来。贵代美曾在他第二次那么做时指责过他,而他给出的理由是“不能丢下大家,自己一个人回来”。看起来好些小孩结伴出去玩了。规士摆出一副“高中生也有高中生的应酬”的姿态,没把贵代美的责备当回事。


暑假里一登也没有管得太严。一直到十几天前才因为刀子的事说教过一次。那一周的周末,规士就没在夜里出去玩,贵代美还以为有了效果。


可这“白银周”假期才刚开始,就在昨天,星期六晚上,他可能是受了伙伴邀约,吃完晚饭就出门了。贵代美看到他将在家里穿的短裤换成牛仔裤,还套了件薄外套下楼,就问他:“你要出门?”规士只简短地答了句:“出去下。”贵代美当即叮嘱他早点回来,得到的只是一声含混不清的回应。这样的对话在二人之间其实也算是常见了。


以前他整夜不回家的时候,一般再怎么晚,到第二天上午十点过后也会回来。到家后就一头栽到床上,不到下午两三点都不下楼来。想来是熬了一整夜,玩得都没睡觉。


快中午了都不回家还是头一次,贵代美有些在意儿子究竟在外头做什么。


马上十二点了,一登从工作室回来。午饭后他好像要去现场勘查,就是上次来家里参观的种村夫妇家买的地。


他坐到餐桌旁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匆匆忙忙开始吃了起来。


贵代美倒了杯茶在他对面坐下,拿起自己的筷子咕哝了声:“也不知规士在干吗呢?”


“别管他,”一登夹起一块烤竹荚鱼道,“疯了一夜,现在你也叫不醒他。”


“不是,”贵代美道,“他还没回来。”


“嗯?”一登又看了一眼刚刚才看过的挂钟,无奈地板着脸嘀咕道,“不像话。”


“要不打个电话?”


“别管他。”一登果断否定后又添了一句,“发个信息。”


“嗯。”


午饭结束,贵代美没有收拾餐盘而是先拿起了手机。


“就算是长假,这也玩得太疯了。”一登咕哝着,就像要贵代美把这句也写到短信里一样,然后就出门做事去了。


刚给规士发完短信,手机就响了。是贵代美签约的那家出版公司的经理,神山静香。


一般来说,贵代美大部分的工作都通过这种公司承接。也有出版社编辑直接来找贵代美做校对,不过那样的活儿一般不会持续很久。公司分派的工作当然要收取一定的手续费,但工作量却有保证。再怎么有能力,仅凭个人名头在这一行坚持下去也是很难的。


“我就是问问进展怎么样。”


“目前没什么问题。”


“客户要求最好周五交稿。”


“可以呀。”


“是吗?那就好。这是新作品,听说完稿时间比预期的晚,我还担心需要校对的地方太多,很棘手呢。”神山似乎放下了心。


“嗯,是有不少地方需要修改,不过应该没问题。”


“正好月末打算找你做另一本,看样子时间刚刚好。”


贵代美忽然想到神山好像有个比规士大一岁的儿子,于是想找她聊聊。


“多亏您关照。唉,幸好工作方面还算顺利。”


这句半带调侃的话成功引起神山的关注:“哎,你有心事?”


“是我儿子,自打他退出了学校的足球队,总感觉有点不着调……”贵代美抱怨说儿子总是在外面过夜,说他两句吧,过了没多久又犯了。


“神山经理,你家有没有这种情况?我也弄不清究竟是别人家里的孩子都差不多,还是只有我家的是这样……”


“我们家呀,也不知该算好事还是坏事,还因为那些课外活动忙得团团转呢,感觉连玩的时间都没有。”神山苦笑道,“要我说,他一个替补哪有必要那么认真?这不,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去打练习赛了。”


“好像听你说过,他是排球队的吧……那,他暑假都忙那些了?”


“是啊是啊。你要说在外面过夜,我们家的也有,是队里的集训露营。”


“唉,那你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贵代美附和着,转念一想,干脆又多问了一句,“我家儿子这种情况,你怎么看?”


“有没有抽烟喝酒的迹象?”


“没见他醉酒回来过,也没闻到过他身上有酒味,那东西应该没接触过。烟味也没有,也没在家里抽过烟……不过前阵子他好像跟同学打架,脸都青了,而且他还偷偷买了把刀,也不知是打算干什么用的,最后被我老公没收了……”


“呀,那是挺让人担心的。”神山轻描淡写地回应,话语里听得出同情,“不听家长的话,估计是有人教唆,可能一起玩的伙伴里有品行不好的孩子吧。”


“我也觉得,”贵代美点头,“初中时他常带朋友上家里来,我们还知道他跟什么样的孩子玩在一起,可上了高中就不见他带人回来玩了,也可能朋友家离得远吧。”


“那说不定是把哪个孩子的家当成了碰头的地方。那种家长放任孩子的不健全家庭,现实里也不是没有,闹得再晚也没人说。”


贵代美觉得这也有可能。但应该如何应对,她又找不到答案。神山看起来也是同样想法。“嗐,等哪天他玩厌了,应该就会老实了吧?”她说得似乎有些事不关己,通话也就此结束。


贵代美继续着被中断的工作,又看了一会儿稿子。无论是替作家修改文章也好,还是在有疑问的地方贴便笺条做标注也好,她都一次又一次地走神,注意力老是转移到手机上。她满脑子都在想,儿子什么时候回短信?怎么还没回短信?


她猜测,他玩了一夜,现在可能正在某个同学家里补觉。那孩子整天摆弄手机,如果看到消息应该会回复自己,哪怕只是寥寥几个字。


他没回来休息,是不是打算今晚还不回家……这也让人很操心。连续两晚在外面混,完全不着家,这也太不像话了。不能让他再这样疯下去。贵代美觉得自己也得好好教育教育孩子,不能全凭一登一个人。


正想着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看了一眼液晶屏,是春日部老家那边打来的。


贵代美的娘家现在还有母亲扶美子和姐姐聪美。姐姐大约十年前离婚回了娘家,没有孩子。


一登在岐阜的老家由哥哥打理,除非逢年过节做法事,否则贵代美和孩子们并没什么机会回去。每年春分和秋分时节的扫墓,都是去春日部那边。


不管是妈还是姐打电话来,估计也就是问问那些事情。贵代美寻思着就接起了电话。


是姐姐。


“秋分时候来这边扫墓吗?”果然,聪美是来问这些的。


“嗯,大概赶在最后一天吧,打算回去一趟。”贵代美答道,“妈还好吧?”


贵代美的母亲扶美子今年七十六岁了,身体并不好。七年前患胃癌,手术切掉了三分之二的胃,之后就瘦了一圈,并且长期身体状态不好,算是后遗症。眼见母亲沉迷于所谓的天然食品和昂贵的营养保健品,还有一些宗教方面的东西,实在让人痛心。不过若站在她本人立场上考虑,这些行为也并非难以理解。


“一整个夏天身体都不大行,”聪美描述着母亲的状况,“最近这两天好像好一些了,可以稍微走动走动。”


“空调在用吗?”


“反正我都替她打开。她一看到就要关掉,然后我再打开,就这样来来回回呗。”


母亲不喜欢空调的冷风。今年夏天,如果没有空调可着实不好过。


“贵代,妈也盼着你回来呢。”


“嗯。”


母亲信了个什么教,一见贵代美等人就要把手往他们身上贴,说那是一种叫作“净灵”的祷告方式,实在让人受不了。母亲年事渐高,能感觉到她越发温和慈祥了,这是事实。现在贵代美的想法是,能见面,陪她悠闲地喝喝茶、聊聊天便好。


“小规他们来吗?”


母亲自是图个热闹,聪美本身没有孩子,她也盼着孩子们回去玩。贵代美对此自然十分理解,可最近这两三年,她自己也不敢轻易应承了。


“雅我是打算带去,规士嘛……还不好说。”规士是不能指望了,所以贵代美提前让雅那几天别安排补习课。


聪美似乎还是不大满意。


“为什么呀?小规不是已经没有课外活动了吗?”


“是呀,不过……”贵代美先是叮嘱了一句“别跟妈说”,然后告诉姐姐,自暑假开始,规士养成了彻夜不归的坏习惯,并且今天也还在外头没有回家。


“哎哟喂,那么整夜地在外头玩,累死人了,到底有什么意思?”聪美无奈地苦笑道。


“要按他的话说呀,那叫‘孩子也有孩子的应酬’。”


贵代美的这句抱怨似乎逗到了姐姐,她又笑着说道:“看来是比我们大人忙多了。”


“我可没心情笑。”贵代美道,“也怪我,一开始没好好说他。暑假里他爸也不骂他。我感觉,可能他爸自己高中时候也在外面整晚不回家过,所以我就想着,对男孩子还是不要管得太严……”


“一登是老二嘛,你们夫妇俩在家里都是弟弟妹妹,对孩子总是溺爱一些。”


“夫妻俩在家都排行老小,所以让人不放心”“夫妻俩在家都排行老小,所以惯孩子”——这些歪理姐姐一直挂在嘴边。姐姐夫妇二人在家里可都是老大,结果也不怎么样,所以这话并没有说服力。只不过姐姐离婚的原因是丈夫屡次出轨,而且还被揪出来个私生子,贵代美实在难以拿这些事情当作顶撞姐姐的口实。


她自认为在各种教养的管教上,无论是对规士还是对雅,从小都跟别人家没有两样。但贵代美不怎么会骂孩子,这一点她内心深处也有察觉。对人严加斥责这种行为不符合她的性格,看别人家的家长那样做她也无法认可。她觉得一定还有别的方法。说实话,那样的行为甚至让她感到难堪。


要说这是溺爱,或许也是。姐姐的那些话她一直都当耳旁风,今天却如尖针般扎进了她心口。


“回头扫墓的时候你把他一起带来,我来替你好好教教他。”


其实就算真带规士去了,聪美也只会惯着他,逗弄他,腻到连规士都烦,所以她的话也只能听听。反正不管怎么说,规士不大可能跟他们去扫墓,这事也不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