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她的语气十分痛苦,她的话也让人无法坚定地表示反对,因为一登自己也像她一样痛苦。
“在那之后没过多久,我也没法继续参加球队的暑期活动了,因为高年级学生都说我是站在石川那边的,很排挤我。不光是这样,就连规士也对我说,暂时还是不要跟他见面比较好……就在这种情况下,这两天又出了这事。我不知道最近他身边都发生了些什么,打他电话也不接,这才意识到,这事很难说跟他没有关系,所以慌了,不知该怎么办。”
一登也说不出任何能使杏奈轻松些的话,只希望她这样倾诉出自身的立场和规士之间的关系,可以多少舒缓些她心中的积郁。
而这种对她的顾虑,也只不过是在一登心中一闪而过。
因为除去那些,还有太多东西他不得不在心中消化。
听完她的话,一登感觉到的是一种扭曲。
她的话和一登就此次事件所掌握的情况——仓桥与志彦遭杀害,规士及数名少年行踪不明——之间,存在着巨大的扭曲。他觉得眼下未知的细节太多了,多到一个单纯的判断都无法轻易给出。
他感觉到,就在扭曲的另一头,似乎有着一些既模糊又触手可及的什么东西,于是压抑着心中的烦躁,试图揪出那些东西的真面目。
“高年级的学生有没有报复规士?”一登想起了脸上带着瘀青回家的规士。
然而杏奈却摇了头:“我觉得没有。有一次他肿着脸来上学,我也那么想,就去问他,结果他说跟那事儿没关系。我觉得他的口气不像是在隐瞒,当然也可能是我判断错了。”
她所指的跟一登想的似乎是同一件事,至于给出否定的回答,她并未表现出过多犹豫。
如果说,规士的那次受伤并不代表矛盾的解决……
“这次的事情,有没有可能也跟那些二年级学生有关系?”
这样问多少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在一登看来却并不是全无道理的猜疑。换句话说,假设仓桥与志彦参与了替规士向二年级学生寻仇的事件,这次也可能是受到了对方的再一次报复。
然而杏奈再一次表示了否定:“应该没关系。我朋友现在还在做球队经理,我也试着打听过,她说今天的课外活动所有人都来了。如果牵扯到这次的事,我想他们应该没心思去参加什么课外活动,所以我觉得他们跟案子没关系。”
同样的假设她也考虑过。如果是她说的那样,确实只能给出否定的结论。至少,没有人跟案子有直接的关系。
“我们队里的二年级学生,要说爱打架或者脾气差的,最厉害的也就是让规士受伤的那个人。剩下的只会嘴上说说,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而且还要搭上自己的高中生涯,那就更不可能了。”
一登轻轻点头。
找不到解决问题的途径。
现实仍是扭曲的状态。
但一登又觉得,在尝试寻求解决的过程中,在扭曲的现实的另一头,他似乎看到了那一片朦胧的真相。
问题得不到解决,一种无法忽视的可能性就孕育在这一现状当中。
“我只知道这些了……我本想来看看是否能了解更多情况。”杏奈说着,抬起了头。面对她满是犹豫的神情,一登完全无法使她轻松分毫。
“真是对不起。我身为家长却什么也不知道。现在规士不现身就没法知道。所以我今天去警察局交了失踪人口申请。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连我都厌恶我自己。”
“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杏奈的悄然自语融化在了一登的思考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激。
他明白,面前这孩子也意识到了那种可能性。
一登拿手搓了搓脸,试图强行让自己冷静。
借用她刚才的话,这是种焦虑不安的感觉。
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对她说什么样的话才算合适?一登就连回应一声“是呀”都做不到。
因为这和他自己的心境存在一种微妙的差别。
“谢谢您听我讲完这些话。”杏奈轻轻点了点头,她似乎也明白了并不能从一登那里问出点什么。
“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一登同杏奈道别,沿河岸继续走。曲奇好像已经失了兴致,步伐也不再轻盈。走了不一会儿他就决定回头。他远远地看见杏奈正骑车回家的背影。
仅凭她的话,并无法了解规士与周边同学和朋友的关系。
但是她的话里带有一种暗示——暴力事件永远伴随着以牙还牙的行事规则,人一旦被卷进纠纷,就既可能成为加害者,也可能成为受害者。
也许规士才是受害者。
一登极力地强化着这一可能性,深深地发出夹带着某种亢奋的叹息。
这一判断基于何种背景他并不知道。眼下事实的碎片还太少,不足以使人理解,也无法被严丝合缝地拼凑完整。
规士并非加害的一方而是受害的一方——无论这种想法的前提有多片面,在他看来都与事实相吻合。
那些小打小闹的暴力事件先不管,这次的案子凶残至极,考虑到规士的性格,他的看法才更合理。
根据目击证词,现场弃车逃窜的是两个人。
而贵代美从记者那里听来消息,包括规士在内,共有三名少年行踪不明。
当初听贵代美谈起这些,对于人数不吻合的背后是什么,一登并未有过多的考虑。他也想过,即便目击者说是两个人,那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的数字。
但是,如果说这个数字是正确的……
那不就说明,除仓桥与志彦外,应该还有一人遇害吗?
仅这一点,就使得规士属于被害方这一看法有了可信性。
甚至贵代美,她嘴上虽未提及,心里或许也已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一登回想她当时的表现,觉得这种设想并无不妥。
这并不牵强。若规士属于被害一方,且仍然行踪不明,这就意味着他眼下处于生死未卜的状态。
光想想就很可怕。
此外,如若规士作为加害方参与了仓桥与志彦的私刑致死事件,而如今仍然在逃——这样的猜想同样可怕。
很遗憾,此次案件背后,注定没有安宁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