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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恐惧


刚才在电话里说津久见果然是被什么人杀害的时候,那小子还怕得乱叫。


一之濑事不关己地想着:“真是的,那小子胆子也太小了。”


“是复仇。”榎田用一副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那家伙来复仇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会那样轻易地下结论也很自然,但一之濑却不认同。


那家伙还活着,打算找他们四人复仇。这种事情真的可能发生吗?十五年前的那场事故中,那家伙——阿典被卡车轧过后的情况究竟怎样,当时他们由于害怕没敢去确认。那家伙很有可能当场死亡,不过也有可能在那之后被送往医院接受治疗,幸免于难。但是,就算那家伙还活着……


阿典。


十五年前的秋天,没有人知道当时受他们欺负的那个孩子真名叫什么,大家都叫他“阿典”。这个称呼是他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自己说的。


戏弄他、欺负他、用他拿来的稀罕硬币作为交换允许他一起玩……这些事情当然不会告诉父母,如果被父母知道了,肯定又是一番责骂。不仅是一之濑,还有津久见、榎田、畑中,大家都是一样的。阿典这个“被欺负的孩子”是他们四人共同的秘密。


那场不幸的事故过后,包括津久见年幼的弟弟在内,他们五人发誓要对这件事永远保密。大家对之前曾那样对待他感到内疚,而他们没有立即通知大人,也正是这种内疚感作祟,使他们无法做出常识性判断。更为关键的是,不知谁说了一句“这件事要是被大人知晓,我们都会进监狱的”,这句话牢牢地限制住了当时只有八九岁的他们的心理和行动。


(是畑中说的吧?)


事故当然很快就尽人皆知了,直到现在一之濑都还记得当时父母曾议论过这件事。停在坡道上的卡车手刹脱落,车自己动了起来……


他们是这么说的。


“你不知情吧?”


他记得母亲曾这样问他。


“最近你总是玩到很晚,史雄,你也要小心一点。”


或许报纸也报道了,不过一之濑没去看报纸。一是因为他当时只有小学三年级,报纸上的汉字太多,他也看不懂。还有则是他害怕想起当时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场事故根本没发生过。”他拼命地告诫自己。其他三人似乎也和他一样,从那以后,再没人提起过那件事。


十五年过去了。他本以为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是早已结束的问题。但是……


得知津久见的“意外死亡”,他在吃惊的同时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是因为在他心中,始终觉得那件事还没有结束吗?


就像昨晚畑中所说,把药给津久见的人正是一之濑。说是“药”,其实也不过是只要有处方就能轻易获得的安眠药罢了。只不过因为受津久见所托,一次性给他的药量比规定药量多一些,这点让一之濑有些心虚。由于这种药的药效很强,如果就着酒一起吞下去,很可能会使人产生幻觉或严重丧失记忆,具体情况因人而异。所以一之濑觉得这或许就是造成“意外”的原因,但同时,这六天来,一股无法打消的疑惑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地膨胀……


津久见果然是被什么人给杀了?说不定畑中也是被同一个凶手所杀。但是,究竟是谁干的?


一之濑认为应该不是阿典本人,大概是和他关系亲密的某人,十五年后,现在这个人来复仇了……


凌晨一点,一之濑驾驶着和父亲共用的中型四轮货车,终于到达了五之谷公交车站前。


他从车内看向人行道那边,没发现有人站在附近。浓雾之中,可以看到前方有一座建筑,像是候车亭。他想或许榎田在候车亭等着他,于是把车子稍微往前开了一段。


微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到候车亭里有个人影很像榎田,人影坐在里面的长椅上。虽然被雾遮挡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胖墩墩的体格,肯定是榎田没错。


一之濑按了按喇叭,对方没有反应。


是不是等着等着睡着了?不可能,就算是榎田,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


他又按了按喇叭,候车亭的人影依然没任何反应。


一之濑感觉不妙,千万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他刻意轻声嘟囔了一句:“不会吧。”


他害怕去确认榎田究竟怎么了,但是总不能视若无睹,若无其事地回家吧。苦恼一番之后,他最终还是走出车外,也没有将车子熄火。


“榎田!”一之濑站在人行道旁叫了一声,“喂,榎田!”


长椅上的人影一动不动。一之濑战战兢兢地看了看周围,猫着腰向候车亭靠近。


“是我,一之濑。喂,你怎么了?”


榎田坐在长椅一角,背靠墙壁,身子向后仰着。


凑近一看,一之濑大吃一惊,只见榎田用脱下的外衣把头包得严严实实,像玩扮鬼游戏的小孩子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


“榎田?”


一之濑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外衣,屏住呼吸把其揭开。眼前的是他预想过的最糟糕的情况。


头部被从额头劈开,凄惨至极,像以前在庙会夜市上卖的糖苹果,红得刺眼。盖在头上的外衣也被鲜血染红。


一之濑发出短促的尖叫,扔掉外衣,拔腿逃出候车亭。身体失去平衡,膝盖抖个不停,根本无法奔跑,只有上半身像游泳一样向前挪动,在这种状态下,他好不容易才爬到车旁。事先没关的车前灯亮着,正当他打算穿过车灯射出的光线绕到驾驶室一侧的时候——


“让我玩吧!”


眼前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来人应该是一直躲在汽车阴影里等着一之濑从候车亭出来。


“啊……啊……”


过度的惊愕和恐怖,使一之濑双腿发软,瘫坐在被雾气濡湿的柏油路面上。人影穿着一件灰色雨衣,戴一顶黑帽子,把帽檐压得很低,此刻正从怀里掏出凶器,瞄准一之濑的头部直劈而下。


“一起玩吧……”


伴随着含混不清的说话声,耳边传来划破浓雾的刺耳声音。一之濑瘫坐在地,迅速扭动身体躲闪。


这一击没有打中头部,而是落在一之濑的右肩上,右肩的骨头瞬时碎裂,一之濑发出一声闷响,剧痛随即袭来。他左手捂住肩膀,双脚胡乱地蹬着地面向后直退。


“笑啊!”无情的声音透过遮在嘴上的白口罩传了过来,“喂,笑啊!”


对方再次举起凶器。一之濑挣扎着想站起来,一个劲地挥舞着双手,似乎忘记了肩膀的痛楚。不知是不是被一之濑疯狂的动作所迷惑,第二次攻击没有打中一之濑的身体,而是打在柏油路面上,发出“哐当”的金属声。


凶手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向前倾斜,一之濑来回挥舞着的手碰巧打到凶手的脸。头上的帽子被打飞,挂在耳朵上的口罩带子也被碰掉一根。一之濑清楚地看到对方的长相……


“啊啊。”一之濑不由得吐出呻吟般的声音。


(这张脸是……)


(我认识这张脸,几小时前刚刚见过。这——这张脸是……)


(是那个时候的客人……)


(那个时候——是在我给榎田打电话,约今晚见面的时候走进店内的客人。)


(这张脸我认识。)


(十二点半在五之谷公交车站碰面的谈话被这家伙听到了。)


(我认识这张脸……)


(然后,这家伙藏在这里等着我们……)


凶手丝毫没有露出畏缩之色,重新握紧凶器,眼中充满疯狂的阴暗之光,冷冷地注视着像乞求原谅般跪在地上的一之濑。


“你们都是坏人!”


说完,凶手第三次举起凶器。“你们都是坏人。”


一之濑来不及起身逃跑,只能胡乱地挥舞着双手。然而,这次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你们……”


从斜上方落下的凶器,命中一之濑头侧,眼镜也被这股冲击力打飞。他随即横倒在地,像被孩子们残忍摔在水泥地上的青蛙一样,四肢不停地抽搐。


“你们……”


凶手踩住一之濑失去抵抗力的背部,执拗地继续攻击他。头盖骨迸裂,鲜血和脑浆四处飞溅,湿润的黑色柏油路面霎时一片暗红。


(你们都是坏人!)


凶手冷冷地俯视着已经断气的第四个男人,在心中疯狂地反复默念。


(你们都是坏人!)


(当时,你们……)


(……这是复仇!)


(复仇!)


红色小丑的幻影,再次浮现。


陡峭的悬崖边,挡住去路的无底深渊。


背对深渊的小丑,装出一副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身处悬崖峭壁的模样,拼命地挤出笑容,不停地跳着舞……


那是他。


那也是我们。


那既是他,也是我们。


多么滑稽。多么愚蠢。多么可悲。


啊,多么……


那样的穷追不舍。


静止在黄昏之时。在延伸至永恒的瞬间,幻觉消亡。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