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哇……
(——嗯?)
……嗒……嗒嗒嗒……
……喂!
……等等我。
(喂,等等我?)
世上有这样叫的鸟儿吗?
拓也猛地从梦中惊醒,抬起头来。
只见自己胳膊肘下枕着厚厚的德语词典,地板上散落着各种笔记,硕大的烟灰缸里盛满烟蒂,还有几根尚未燃尽的烟头——可见自己昨天有多用功。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有个好的开始,以后就能顺利很多……
拓也本着这样的打算,昨晚一直努力攻读哥特体活字,后来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揉着发酸的肩膀和头,拓也往起居室走去。窗外——太阳早就高高挂起,照得湖面一片明媚。
(不是鸟叫声……)
刚才的确是人的声音。
(难道是那两个孩子?)
实矢和麻堵吗?是那两兄弟过来玩?还是……
刚才做梦了。梦见自己在昏暗空旷的建筑物中,和一个小孩说着话。外面下着大暴雨……
(是梦吗?不对,等等!)
拓也感觉自己有些精神恍惚,似乎脑袋的某个角落,有些东西正蠢蠢欲动。
(呃,那的确是……)
“咚咚!”
这时,敲门声响起。
“中午好。”
声音有些耳熟。
“中午好,大哥哥在不在家?”
(果然是那两个孩子。)
拓也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
“来了来了。”
拓也打开门,看见门外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中午好。”
“中午好。”
同样的声调,一前一后向拓也袭来。下面还是半裤,上身却换成了POLO衫,颜色同前天一样,还是一黄一绿。也就是说,右边黄色的应该是弟弟麻堵,左边绿色的是哥哥实矢。
“中午好。”
拓也抬起手招呼道,声音明显有些慵懒。目光落在右边少年膝盖上的纱布——果然,右边是弟弟。
“有什么事吗?”
拓也问道,眼睛却仍在打量两人。
“要是被你们父亲知道了,又要挨揍吧?”
“没关系的,这里又不算远。”
左边的少年——实矢回答道。鲜艳的红色刘海下,那道旧伤疤时隐时现。
“况且,爸爸已经回去了。”
“回东京吗?这么快?”
拓也揉了揉眼睛,仔细注视着两人。他们已经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紧张,白皙的脸上露出迷人的略带羞涩的微笑。
“你们的父亲可真是个大忙人。”拓也叹道,“进来玩吧。”
“呃,我们是受老师之托来的。”麻堵说道。
“老师?你们的龙川老师吗?”
“嗯。”
“她说什么?”
“她让我们把这个交给大哥哥。”
说着,实矢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白色折纸。看得出来,这是用笔记本的其中一页折叠而成,有棱有角,形状保持完好。龙川应该学过“女子折纸”吧。
“哦。”
拓也抑制住心跳,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伸出手接过折纸。“好不容易来一趟,进来坐会儿吧。口渴了吧?”
5
给孩子们拿了果汁,拓也便开始烧水,准备冲咖啡。可能因为圆木外露的构造比较稀奇吧,两人轻声坐下后,便开始东张西望。
“实矢,快看快看,那里有张人脸哦。”麻堵指着顶棚附近的墙壁,兴奋地喊道。
“——啊,真的呢。”实矢回答道。
拓也吓了一跳,这屋里明明只有我自己啊。他慌忙顺着麻堵的手指望去,原来是墙壁的木头纹理有点类似人脸。
“他还在瞪着这边呢,真可怕……啊,快看,桌子上也有。”
“桌上的这张脸好像在害怕什么似的。”
“一定是因为顶棚那张脸在瞪他,所以他才害怕。”
“也许是吧。”
拓也一边听着两人天真的对话,一边打开折纸。映入眼帘的是一丝不苟的铅笔字。
我有话想跟你说,午后四点,去你那里行吗?
遥佳
(有话想跟我说?是什么呢?)
拓也有些不解。不过能受到美女的主动邀约,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不由自主地抿嘴微笑。
将纸条收进T恤口袋,拓也端着冲好的浓咖啡来到桌边。“麻堵君,膝盖好了吗?”
“嗯。”麻堵点点头,“前天真的很抱歉。”
“不,没什么。”
“除了父亲,现在家里还剩几个人啊?”
“我想想。”
麻堵的腿不够长,坐在沙发上脚还不及地。只见他一边晃悠着小脚,一边一本正经地开始数指头。
“有我、实矢和妈妈,还有奶奶、雅代姑姑、佐竹叔叔和阿邦婶婶,还有老师。”
“一共八个人。”实矢补充道。
“八个人啊——小亚不和你们住在一起吗?”
听到拓也的问话,两人脸部有些僵硬。
“就是之前和你们在森林里玩耍的小亚,他是附近别人家的孩子吗?”
“……”
“……”
两人迅速转移视线,不再看着拓也,明显不想作答的样子。
“你们现在读几年级?”
拓也开始转移话题。
“三年级。”
麻堵回过头来说道。
拓也点点头。
“实矢君是四年级吗?今年春天应该刚升学吧——小亚今年多大了?”
“……”
“告诉我也没关系吧。”
“……十四。”
也就是说,小亚应该上初二或者初三,年龄比两人大很多。如果是这样,一切都能说得过去。小亚是住在附近村子里的孩子,经常上山来找他们玩。
“小亚应该是男孩吧?”
“是啊。”麻堵有些为难地回答,“呃,小亚的事情是个秘密,呃……”
“麻堵。”
实矢像在提醒麻堵,适时地打断他的话,随后便再次转移目光,闭口不语。
“我明白了,是秘密对吗?”拓也看看两人,说道,“对家里人也保密吗?”
“……”
“……”
“被你们父亲知道的话,他会生气对吗?”
“——嗯。”
麻堵侧着脸回答。“岂止生气,他还会揍我。”
“这样啊。”
拓也决定不再追问,随便叼了根烟,转向别的话题。
“对了,二楼最靠边的房间是谁的?从后面看应该是——最右边。”
“你是说妈妈的房间吗?”实矢立即回答道。
“你们的妈妈……是不是头发很长?”
“嗯。”
原来那个人影是孩子们的妈妈啊。
“她一直那样往窗外看吗?别误会,我昨天散步经过房子后面,碰巧看见她的身影。”
“妈妈,不能说话。”麻堵说。
“不能说话?”
“嗯,她病了。”实矢确定地回答。
“她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发呆,我们每年放假都会过来看她。”
“哦,这样啊。”
拓也并没有追问是什么病,但是他总算明白两个孩子的老师为什么必须是学看护的学生。因为这样,既可以给孩子们上课,又可以顺便照顾他们的母亲,一举两得。
“给你们看个有意思的表演吧。”
觉察出两个孩子的消沉,拓也抬高声调说道:“看好喽。”
说着,拓也从裤兜里掏出零钱包,拿出一枚百元硬币。“接下来,我要给硬币施魔法了。像这样,用力。”
拓也先是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拿着硬币,将樱花面朝上,轮流给两人看了几遍,随后将硬币换左手拿,右手掏出一根烟。
“看好喽,将烟这样……”
只见他将烟的过滤嘴抵在硬币中间,开始用力地慢慢地捻,接着,奇迹发生了,烟就这样硬生生地穿透了硬币。
“哇!”麻堵欢呼起来,“烟把硬币穿透了!”
“太棒了。”
实矢也很激动。那双迷人的褐色眼睛正骨碌骨碌地直打转,他兴奋地问道:
“真厉害,为什么会这样?”
拓也衔住穿透硬币的过滤嘴,将烟点着。“噗”地吹了一口气,慢慢地将它往外拔。待完全拔出后,拓也用手抚摸硬币。“呐,像这样。”
“哇,竟然又恢复原状了。”
“好厉害!”
两人激动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乎拓也的意料。其实,这个魔术名叫“穿透硬币的烟”,最近被冠以“超能力魔术”的称号经常在电视上播出。但是,这两个孩子似乎没有看过。
“刚才的魔术,电视上经常演,你们没看过吗?”拓也将硬币放回零钱包后问道。
两人使劲摇摇头。“我们不能看电视。”麻堵说道。
“为什么?”
“大家都看的节目,我们就不能看。”实矢回答,“爸爸这样规定的。”
不准孩子看娱乐节目?现在竟然还有父母这样教孩子。比起超能力魔术,拓也更讶异于这一点。
“喂喂,大哥哥。”
麻堵将身子趴在桌上,乞求道:“再给我们表演一次吧。”
“不——行。”
“为什么?”
拓也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个表演需要特殊能力,不能连续做两次。”
6
龙川遥佳果然准时到来,因为拓也让孩子们捎话回去:“请你们老师过来吧。”
可能是由于突然到访,她显得有些抱歉,感觉比昨天还紧张。简单寒暄几句后,拓也便开始在厨房里张罗咖啡。
“……T大,还要考研究生,不错,是精英嘛。”
起居室里,遥佳将胳膊肘抵在桌上,双手托住圆圆的脸蛋,略带调侃地说道:
“可是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怎么说?”拓也一边摆着杯子,一边苦笑道,“因为我穿得太邋遢?”
“不是。你看,说到T大,里面的学生给人印象大多是严肃、乖僻吧。可是你不同,又喜欢孩子又爽快直率。”
“那可真得谢谢你啊,这么抬举我。”拓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事实上,我不喜欢孩子,一个个的又吵又任性。就说这个夏天吧,因为姐夫长期出差,姐姐一个人在家,她便带着小外甥回家住。我实在受不了小外甥的吵闹,才苦苦哀求舅舅,逃到这儿来躲清静。”
“但是那两个孩子——实矢君和麻堵君,真的非常喜欢悠木君呢。你刚才是不是给他们表演魔术了?他们逢人就说大哥哥好厉害,是大魔法师。”
这么说来,表演完魔术后,两人确实一边参观书房和卧室,一边说着悄悄话,拓也隐约听见一些(魔法师……魔法师……)字眼。
“呃,怎么说,感觉那两个孩子有些与众不同。”
“你也这么觉得?”
“嗯,可能我说这话有些奇怪,但我真的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孩子。虽然有些童真,但就连那份童真……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龙川你认为呢?”
“像是生活在异世界里。”遥佳突然眯起栗色的眼睛,幽幽地说道,“和我们不一样的世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他们说,父亲不允许自己看娱乐节目,是真的吗?”
“嗯,像园城寺准雄的教育方式。”
“这样的话,他们在学校里能合群吗?”
“我也不知道。我是周一才和两个孩子第一次碰面,现在还不太了解。”
“周一?十七号吗?”
“嗯,从放暑假开始。两个孩子上的是私立学校,所以比普通小学放得早。”
拓也端着咖啡离开厨房,来到遥佳身边。
“只是速溶咖啡,请别嫌弃。”
“谢谢。”
拓也端着杯子坐回椅子上,又看了看桌上的纸条,目光转向遥佳,问道:
“有什么话就说吧,来这里不会只是聊聊家常吧。”
“光聊聊家常也挺好啊。”
看着方形的奶块完全融化在咖啡里,遥佳有些调皮地笑了笑,她的嘴唇很薄,唇色也不错。之后遥佳紧闭双唇,正色问道:
“你知道今年四月发生在这里的命案吗?”
“命案?不知道啊,出什么事了吗?”
“园城寺家雇用的女学生朝仓香里,四月死在了森林里。”
“啊?”
突然听到“命案”“死”之类的词语,拓也有些惊慌。“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说是事故。说她在森林中摔倒,倒下去的地方正好有一截树茬,直接刺穿她的喉咙。”
“朝仓香里,不会是在你之前的一任老师吧?”
“是的。”遥佳轻轻地点点头。
“她不只是我的上一任,还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
“就是你现在的学校?”
“嗯,她从去年秋天开始在园城寺家打工。”
“也做那俩孩子的老师?”
“是的,整个冬天都在他们东京的家里补习,每周三次。”
“冬天不来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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