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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丝


“完全不知道他在唱什么。”


“我也是啊,最后好不容易听到歌词,什么升上天空的尽头,那不就是升天的意思吗?太不吉利了,这种歌即使卖得好,也无法衣锦还乡吧。”


我拿着签名板的手在发抖。胃液涌到喉咙口,这次我无法再咽回去,把忍了一整天的委屈都对着那两个大叔喷了出来。


“对不起,他今天身体不舒服,忍着没说。”


的场立刻为我解围,向两个大叔鞠躬道歉,脱下上衣,拼命擦着我吐在大叔身上的呕吐物。


“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


听到的场这么说,我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在洗手台前漱完口,走去停车场,发现车子的雨刷上夹了一封信,上面只写着“黑崎宏高收”。又想推销歌词吗,还是中伤?


如果阿母、阿姐不留在这座岛上,我就可以彻底断绝和这里的关系,她们简直就像是被挟持的人质。


我把信封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回到家,阿母正在下厨。


“我买了生鱼片回来。你刚才吃了很多好菜吗?”


阿母可能无法想象我受到了怎样的待遇,她只顾自己,只看到眼前的事,完全没有想到杀了丈夫会对儿女的未来造成怎样的影响。


“我胃有点不舒服。”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昨天的鱼吃坏了?”


“不是,我躺一下就好了。”


说完,我走进客厅,发现矮桌上堆了将近二十厘米高的白色签名板。


“阿母,这些签名板是怎么回事?”


我隔着门问道,阿母用围裙擦着手走了进来,跪坐在榻榻米上。


“大家都拜托我,阿宏,等你好一点时拜托一下。”


“大家是谁啊?你有可以拜托你这些事的朋友吗?”


“渡船的人啊,还有邻居都很支持你啊,大家都借了你的CD来听,你很受欢迎,还有人抱怨等了很久都没有轮到。”


“他们只是借来听而已,算是哪门子受欢迎?”


“因为岛上没有卖啊……好啦,拜托一下,只是签名而已,有什么关系嘛。之前电视拍到你在签名,你不是还对着镜头说,很开心可以为大家签这么多吗?”


那次是我推出第三张单曲时,只限五百人入场的小型现场演唱会。


“那些人全都买了我的CD,寄了好几张明信片,只为了见我一面,甚至有人用打工存的钱搭飞机来看我。现在却好像逢人就发一张,太对不起我的歌迷了。”


“你别这么说,这些都是曾经照顾我们的人啊。”


“二十年来,他们对我们不理不睬也算是照顾吗?你根本只是在贱卖我。”


阿母无力地垂着头。


“那……我要怎么拒绝?”


“就说无法答应啊。”


这种话,我也说不出口,但那是因为我有人质被挟持了,阿母并没有人质被挟持。


“如果这么说的……”


“这么说会怎么样?”


“别人可能会恶整你啊,在网络上写你是杀人凶手的儿子,万一你以后再也无法上电视,阿母不知道要怎么向你道歉……真的对不起。”


阿母向我鞠躬,额头几乎碰到了榻榻米。


“你别这样。”


“即使我被别人骂几百次凶手都没关系,但是我希望你,希望你……可以干干净净。阿母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拜托神明,只要我做很脏的工作,你和你阿姐就可以干干净净……对不起,我这个妈妈太笨了。”


“别说了。”


阿母迟迟不肯抬起头,我绕到她背后,抓住她的手臂,想要把她拉起来;但只拉起了她旧运动衣的袖口,在她露出的纤细手腕大血管的垂直方向有缝过的伤痕,伤痕还很新,并没有和皮肤同化。


“这是怎么回事?”


阿母的后背颤抖了一下,用力甩开我的手,把手藏在缩成一团的身体下。


“你该不会是试图自杀吧?”


阿母没有回答,但她蜷缩的身体不停地颤抖,似乎在回答:“没错。”我想起的场在电话中告诉我,有周刊记者来岛上打听我的事。难道阿母也知道这件事,打算在黑崎宏高的母亲是杀人凶手这件事公之于世之前自我了断吗?


我以死谢罪,所以你们不要责备我儿子——她一定这么想。


是因为我成为歌手的关系吗?


是因为我的歌走红的关系吗?


是因为我想要走向天空吗?


“对不起,对不起……阿母。”


我才是被挟持的人质。


我从背后紧紧抱着蜷缩成一团的阿母,向她道歉。


吃完晚餐,我说要出门去买马克笔,因为阿母为我准备的签字笔太细了,签出来的名字感觉很寒酸。


“不用签了。”阿母对我说。


“谢谢。”我对阿母笑了笑,“既然回来了,我想去散散步,看看美丽的星空。昨天也去了,只是云层太厚了,没看到,今晚是最后的机会。虽然我讨厌这座岛,但喜欢岛上的天空,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的天空,我都很喜欢。”


“小心车子。”


阿母送我出门时叮嘱道。


我沿着海岸线散步。房子越来越少,我沿着海岸的坡道往上走,走到坡道尽头时偏离了道路,摸索着走向岩石区,站在断崖的前端。抬头一看,一片星空出现在眼前。


我一直等待着云丝从这片天空垂落。


当我好不容易抓到时,我抓着云丝拼命往上爬,一味抬头看着天空,但是当我低头一看,发现有人也顺着云丝爬了上来。你们想干什么?为什么抓着我的云丝爬上来?


为了进入和你们不同的世界,我付出了多少心血,才终于爬到了高处,你们为什么要追着我不放?为什么理所当然地把我的云丝当成自己的?


即使我爬得再高,这个岛上的人仍然看不起我。他们以为既然不如他们的人可以爬到高处,他们当然也没问题吗?


走开,别过来,这是我的云丝。别过来,别过来……


“别过来!”


在大喊的瞬间,我头朝下地坠入了漆黑的大海。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听到了阿姐的声音。


阿宏,我们去帮阿母打扫。


对啊,说好今天早上要早起……


“阿宏!”


我睁开眼,阿姐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探头看着我的脸。咦?是阿姐吗?看起来像阿母,但又像她们两个人相加后除以二。


哦哦,对了,阿姐和我都已经长大了。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从阿姐眼中滑落的泪水滴在我的脸颊上,我才知道自己还活着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即使云丝断了,我也不会死。我感受着这件事,再度闭上了眼睛。


再度睁开眼睛时,仍然只看到阿姐。


阿母在哪里?该不会……


“你在找阿母吗?”


阿姐问我。我点了点头。


“你因为阿母想要自杀,所以决定自己去死。为什么没有想到也有相反的可能呢?因为你想要自杀,所以阿母觉得她应该死。”


“该不会?”


“……你真傻。我对阿母说,当阿宏醒来时,如果知道你死了,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会再去寻死!阿母正在护理站,因为全国各地送来很多花和信,她去和护士讨论要放在哪里。”


“为什么会送来这里?”


“因为报道中说,你被送到岛上的医院,这里是岛上唯一的综合医院。”


“原来大家都知道我跳海……搞不好媒体在追查原因时,会查到阿母的事。”


“查到也没关系啊。阿母的确犯了罪,但她已经付出了代价,而且现在仍然在弥补自己做过的事。在你昏迷的两天里,阿母整天都在打扫,晚上也不睡觉,拿着手电筒在镇上,不,在整座岛上的公园和海岸打扫。”


“即使做这种事也……”


“你不是醒了吗?我一直叫你都没有反应,但说要去帮忙阿母打扫,你不是就醒了吗?”


“早知道我不应该回来。”


“宴会的事我已经听同部门的人说了,她兴奋地说,和你一起合影留念,听你唱了歌,结束时,你还亲自送签名板给她。昨天裕也来道歉,说你一定很痛苦,说是因为他的关系,把你逼到想跳海。”


“他只是用这招避免别人责怪他。”


“也许吧,但是他真心想要支持你,而且,他也不希望白纲岛就这样变成越来越没落的乡下地方,努力想要做点什么,结果反而把你逼上了绝路。”


“你站在他那一边?”


“不是,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不需要自卑,可以抬头挺胸。无论去哪里,都会有人看到别人成功,就忍不住忌妒,对他丢石头。即使阿母没有杀人,他们也会做同样的事。但是,你已经可以走到很高的地方了,那些人丢的石头根本打不到你。如果你仍然感到不安,可以走到更高。虽然站得越高,丢石头的人会越多,但那些石头打不到你,反而会打到他们自己,你根本不必理睬他们。”


“但是,云丝已经断了。”


“因为别人已经知道阿母的事了吗?你的目标是想要得到那些容易受舆论影响的三分钟热度歌迷的支持吗?”


“三分钟热度歌迷?”


“就是一旦知道你是凶手的儿子,就弃你而去的歌迷。因为这种人很多,所以你的CD销量可能会受到影响,但是,一定有真正的歌迷,认为你的身世并不重要,他们只是想听黑崎宏高的歌。你看看这个。”


那是我丢在停车场的信,但已经被摊平了。


里面的信……信上写着,她的儿子因为遭到霸凌而拒学,听了我的歌之后,渐渐生出了勇气,虽然有时候中午就逃回来了,但仍然坚持每天去学校。她为此向我道谢,并期待我的下一首歌。


“写这封信的人知道阿母的事。”


“但是……”


“你怎么还不明白?最不能原谅阿母的其实是你。”


“我当然知道,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因为阿母杀了我们的阿爸,即使阿爸再怎么动粗……”


“那是为了你!”


阿姐……在说……什么?


“阿母忍耐了阿爸对她的拳打脚踢,但是喝酒过度,脑筋有点不正常的阿爸陷入了被害妄想,觉得你是阿母偷人生下的孩子,那天晚上想要掐死你。阿母为了保护你,从厨房拿了菜刀,朝阿爸的后背捅了下去,在阿爸放开你之前,捅了一刀又一刀。”


脑海中浮现阿母的身影背对着我,但我知道阿母在杀阿爸时流着泪,但是,阿母从来不让我看到她的眼泪。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阿母叫我千万别告诉你。你现在是不是在想,如果没有你,阿母就不会成为杀人凶手……对不对?”


阿姐说得对。我低下头,移开了视线。


“所以我以前一直没说,但你现在已经长大了,我要一吐为快。什么如果没有你,你以为你是谁啊?阿母生下了你,你从那一刻开始就受到了保护,根本不需要为自己是阿母的儿子感到丢脸,也完全没必要自卑。如果你不了解这一点,就赶快离开这里,永远别再回来。”


“不要认定我不了解!”


我腹部用力,说出了这句话,但被自己呛到了。阿姐为我倒了杯水,我一口气喝完了。


“我会回来,会抬头挺胸地回来,在这里开一场凯旋音乐会,邀请阿母和你坐在最好的座位。”


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呜咽,眼前的阿姐虽然流着泪,但并没有发出声音。哭声从打开一条缝的门外传来,声音越来越小,可能走去厕所了。


阿姐和我应该会一直假装不知道,那是阿母发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