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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像十字架


“真好吃,里面有星鳗。”


“这里的人不是很爱吃星鳗吗?我爸爸说没有加星鳗的寿司卷是‘少一味寿司卷’。吃咸年糕汤时,他说关西的咸年糕汤固然不错,但终究比不上岛上的咸年糕汤……”


星鳗勾起了我对爸爸的回忆,惠美没有问,我就自顾自地滔滔不绝,泪水也情不自禁地溢了出来。但是,惠美没有问我流泪的原因,她默默吃完寿司卷后,在我吃完之前,都静静地看着大海,告诉我海上那些小岛的名字。当她确认我的泪水已干,说了声:“谢谢款待。”


她站了起来,很有精神地提议说:


“我们来找十字架。”


幸好水位没有继续升高,可是天色已暗,几乎看不清志穗的表情。去客厅的佛桌附近应该可以找到蜡烛,但打火机应该都泡在水里了,在目前的情况下,打开瓦斯炉太危险了。目前仍然可以听到远处的警笛声,但并没有逐渐向这里靠近。不知道是这里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灾害,还是已经被放弃了?也许应该和志穗聊聊她喜欢的偶像团体,或是唱歌,避免情绪低落。


“妈妈,为什么……为什么和尚住的山上会有十字架?”


志穗问道,催促着我继续说下去。她似乎对我说的往事产生了兴趣。回想起来,我似乎没有和志穗像这样坐下来好好说过话。照理说,不追问她不想上学的理由,并不代表不能和她认真谈论事情。


“你知道什么是潜伏基督教徒吗?”


我再度诉说起往事……


惠美说,在众多观音像中有一个十字架,我也听不懂是怎么一回事。惠美看到我满脸纳闷的表情,问我:


“你有听过潜伏基督教徒吗?”


那时候学校还没有教相关的知识,但我记得奶奶看的历史剧中,曾经有要求那些人踩圣母和基督画像的场景。在禁止基督教的时代,会用这种方式确认是否有人偷偷信仰基督教。惠美听了频频点头。


“白纲岛也有潜伏的基督教徒,但在官府开始抓基督徒时,他们都逃到白纲山躲了起来。官府的衙役也没想到基督教徒会躲在和其他宗教相关的地方,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发现他们。那些基督教徒每天都祈祷,但并不是对着观音祈祷,而是在雕刻了观音像的石头上,刻了一个十字架,对着那个十字架祈祷。这些石像中,有一个刻了十字架,只是我至今还没有找到。我们一起找好不好?”


我觉得这像在寻宝,似乎很有趣,但要在八百座观音像中找到其中一个刻了十字架的,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最后我们讨论决定,不妨找一个小时看看。


我们来到祠堂后方,顺着写了“观音巡礼”的广告牌所指的方向前进,看到山麓的远方,惠美家所住的国宅就在隧道附近,接着也发现我家。沿着德丸川的国道岔路往下走的那栋平房就是我家。爸爸以前经常告诉我,他小时候几乎每天都在河边玩。


距离大海两百米的河水是咸的吗,还是完全没有咸味?


爸爸以前问过我这个问题,也告诉了我答案,但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再度感到一阵鼻酸,决定问正在从上到下仔细确认每一座观音石像的惠美关于潜伏基督教徒的事,避免再去想爸爸的事。


“结果那些基督教徒怎么样了?”


“好像还是被发现了。在岛上的话,只要控制码头,就无处可逃了,所以衙役就在封锁码头后,在岛上彻底搜索。天黑之后,衙役拿着松明火把爬上了这座山。基督教徒对着十字架祈祷了一整晚,结果,奇迹发生了!”


“奇迹?”


“突然下起了大雨,那些衙役被狂风暴雨引发的山崩压死了。”


“是吗……”


我在感到佩服的同时,也觉得那些衙役很可怜。


“这只是传说而已。”


“但如果真的有十字架,就代表并不是完全胡说八道吧?如果我们对着十字架祈祷,不是可以得到救赎吗?”


我完全没有想过要对着十字架祈祷。


“你有什么烦恼吗?”我问。


惠美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但用开朗的声音说:“我的意思是说,可以实现愿望啊。比方说,在运动会跑步时跑第一名。千晶,你以前读的学校有什么奖品?”


我不知道她说的奖品是什么意思。虽然之前的学校有跑步比赛,奇数班和偶数班会分成红、白两组进行比赛,但并不会只有赢的人或是赢的那一组才能拿到奖品,而是采取“努力奖”的方式,所有的同学都可以领到橡皮擦和红铅笔。当我这么告诉惠美时,她惊讶地说,真大方啊。这里的小学只有跑第一名的学生可以拿到橡皮擦和红铅笔。


我的运动能力很差,即使找到十字架,我也不可能跑第一名,最多只能祈祷不要跑最后一名。但如果许愿其他的事……比方说,即使我具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也无法让死去的人复活,所以并没有特别想要许愿的事。那时候,我已经不想加入文香她们了。


最多只能祈祷妈妈和奶奶身体健康。


我们再度开始寻找十字架。不,准确地说,我只是看着惠美热心地寻找。她花了足足一个小时确认了所有的观音像,但仍然找不到十字架。


“可能只是传说而已,即使真的有十字架,也可能被风雨磨损了。”


我安慰着惠美。


“但是观音像的形状仍然留着啊。”


惠美说完,再度探头看着刚才已经确认过的观音像背面。看到惠美这么认真,我很希望为她找到十字架。也许靠太近反而看不清楚。我像芭蕾舞者一样转了三百六十度,巡视着观音石像林立的山顶。然后,看了一眼山麓后,又旋转了一圈。惠美的家、我家、我们刚才走上来的路、登山道……衙役拿着松明火把上山,黑暗中的无数火把看起来是不是很像蛇爬上山?


为了逃开这条火蛇,该躲在哪里?等一下?只有一条蛇吗?虽然修整过的登山路只有一条,但靠海的斜坡通向山脊的路似乎更容易上山。登山道位于西侧,靠海的山脊位于东北的方位,为了躲避来自这两个方向的衙役,东南偏南的方向是最佳位置!


我无视广告牌指引的方向,从祠堂走向东南偏南的方向。


“千晶,你怎么了?”


惠美在发问的同时跟在我身后。当前方被石像挡住去路后,就绕过石像继续往前走,来到东南偏南侧最深处的石像前,往背后一看……


“找到了!”


二十厘米长的十字架比表面的观音像雕刻得更深、更清晰。


我们欣喜若狂地抱在一起,绕到石像的后方。“千晶,你太厉害了。”惠美一次又一次地说。我和惠美并肩站在一起,对着十字架合起双手,闭上了眼睛。


希望我和惠美能够成为好朋友……我对着十字架许愿。


“愿望实现了吗?”


志穗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看不到彼此的脸。幸好已经完全听不到雨声了。


“暑假结束后,惠美在九月的运动会上跑了第一名,领到了橡皮擦的奖品。”


惠美的那一组竞争很激烈,她穿着褪色的运动服,在终点前超越了文香,以些许之差冲向终点的横带。这时,退场门附近响起尖叫声。有着一头好像玛丽莲·梦露的金发,穿着豹纹紧身迷你洋装的大婶拿着啤酒罐,对着惠美用力挥手。我听到文香用嘲笑的口气小声地对惠美说:“你妈咪在向你挥手手啊。”我又看了那个大婶一眼,其他年级的老师出面制止,大婶生气地丢掉啤酒罐,愤然离去。


“惠美真的祈祷在运动会上跑第一名吗?”志穗问。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没有特别的原因……”


如果带志穗去石像十字架前,不知道她会许什么愿。虽然我能够想象,但无法向她确认。


“妈妈也这么觉得,但不敢问她。”


“为什么?”


“因为我虽然知道话语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刀子,但无法分辨哪些话会变成刀子,哪些话不会。即使现在长大了,也仍然不知道。”


“我好像有点懂,又有点听不懂……妈妈,你许的愿实现了吗?”


“我以为实现了。那次爬山之后,我们在一起时比以前更开心,在暑假结束前,我们一起去学校游泳,也去了海水浴场,她还来我家住了一晚,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


“你这么说有点奇怪。”


“是啊,因为我发现了另一个十字架。”


十字架的故事还没有说完。


运动会的翌周。


那天的美术课要画运动会即景,因为必须在当天完成,所以上课时没有画完草图的人,只能放学后在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画。班上有一半的同学都留了下来。我不仅运动能力很差,也很不会画画,画了又擦,擦了又画,一直画不好,画纸上的橡皮擦屑越来越多。


我看向惠美,虽然她跑步很快,但在画画方面似乎和我半斤八两,拿着橡皮擦的时间远远超过握铅笔的时间。


这时,文香走进了教室。平时她总是无视我和惠美的存在,但那天在惠美的座位前停下脚步。文香的身后有三个跟屁虫跟着她。


“照理说啊……”文香用整个教室都可以听到的声音说,“运动会上领到的奖品,不是会留作纪念吗?有人拿来用,不是想要炫耀,就是家里穷死了。”


现在的学校都讲究平等主义,或许无法想象,但当时在奖品橡皮擦的白色封套上用金字印着“恭喜获得第一名”。


文香的跟屁虫也说:“没办法啊,因为家里不帮她买橡皮擦,所以只能拼命跑。但是,我之前就觉得很奇怪,她妈妈每次都穿得很花哨,为什么惠美每天都穿同一件衣服?就连在我的座位上也可以闻到她的臭味。”


太可恶了。我站了起来,就在这时——


“把封套拿下来就好了嘛。”


文香撕下了橡皮擦的封套。


“这是什么啊?好可怕哟。”


说完,她把撕下的封套出示在跟屁虫面前,丢在地上。


“是不是什么诅咒的仪式?”


其中一个跟屁虫说完,拍着手开始起哄。文香、跟屁虫和旁观的其他同学也开始起哄,转眼间,教室内都是起哄的声音。


惠美坐在座位上,用力握着双手低着头,肩膀不停地颤抖。我跑到惠美身旁,用力推开了文香。


文香发出尖叫坐在地上,那几个跟屁虫夸张地围着她问:“你没事吧?”其他人也不再起哄。文香抬头看着我说:“我要告诉老师。”


“我也要告诉老师,你把惠美橡皮擦的封套撕破了。”


文香把头转到一旁,在她走出教室之前,我都瞪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


“你没事吧?”


我问低着头的惠美,捡起了橡皮擦。这时,我发现了一件事。


橡皮擦原本被封套遮住的地方刻了一个十字架。


“惠美一定有很深的烦恼,所以在求助。”


黑暗的室内响起志穗的声音,在水面产生了回响,好像产生了回音。求助,求助,求助……


“向谁求助?”


“十字架……”


“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感到难过。既然是运动会的奖品,代表是我们去了白纲山之后的事。我们一起过了暑假,我还以为和她变成了好朋友,如果她有需要刻十字架求助的事,我希望她向我求助。我很难过,因为实在太难过了,回家的路上,当只有我们两个人时,我不顾一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明知道也许我说的话会成为刀子。


我爸爸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导致无法去公司上班。妈妈希望爸爸可以坚持去上班,但爸爸提议,自己辞职后,一家三口可以搬回白纲岛生活。妈妈哭着对爸爸说,去那种地方不可能幸福。妈妈对爸爸说,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觉得辛苦,也不是只有你觉得累,一定有很多人都想离开公司,不想工作,但大家都在努力撑下去,为了孩子,为了家人努力撑下去,所以为了我们,你也不要逃避。


爸爸自杀了。妈妈哭着说,都是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