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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房手续

当年编辑《阿提库斯·庞德来断案》时,我和艾伦·康威还曾为另一件事争吵过——关于阿提库斯把所有相关人员聚集在月光花酒店的最后两章。


我知道这样的场景很适合拍电视剧。我也看过大卫·苏切特饰演的大侦探波洛、约翰·纳特尔斯[1]的英国监察长巴纳比,和安吉拉·兰斯伯里[2]的女侦探小说家杰西卡·弗莱彻。他们肯定拍了不下一百遍,镜头在一个个嫌疑人脸上推近、拉远,直到最后聚焦真凶。可我不喜欢的正是这点,就算是向侦探小说黄金时代致敬,这样的设定也显得太过刻意。我希望艾伦能想到别的方式来揭示真相。


现在,你们也读过他的小说,肯定也能看出我的编辑意见对他来说影响力有多大。


因此,要是他看见我此刻正站在布兰洛大酒店的休息室里,周围围绕着不多不少恰好七个人和一只狗,一定会乐不可支。那只狗是小熊,塞西莉的黄金巡回猎犬,此刻正在房间角落里睡觉。除了它,其他人都是来听我的最终说明的。我几乎能感觉到犹如电视剧片场般,所有看不见的镜头齐刷刷对着我。


这是我在酒店的最后一天,实际上已经超过了规定的退房时间。之前丽莎·特里赫恩让我离开,还说这也是她父亲的意思,可我给劳伦斯打过电话,告诉他已经知道了杀死弗兰克·帕里斯真正的凶手,以及在他小女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还提醒他,目前为止,答应我的钱我一分都没收到。我敢肯定是丽莎让他先别付的。于是他答应了下午同我见面。


“下午三点来酒店休息室,我会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我说,“另外,带上支票,把欠我的费用付了吧——一万英镑,汇入安德鲁·帕塔基斯的账户。”本来应该是我的户头,可安德鲁飞了两千英里来看我,并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坠落的雕像下搭救了我,我希望让他来享受这收钱的喜悦。


我本希望劳伦斯能单独前来,可波琳却跟着一起来了,还有艾登·麦克尼尔。我想这也很正常:艾登是这次的事件关系最密切的人,至今还在等待塞西莉的消息。但看到他把埃洛伊丝·拉德玛尼也一起带来撑场时,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他们俩挨着坐在一张沙发上,那种保姆和雇主的关系在那一瞬间忽然让我感觉哪里有些奇怪,甚至是罪恶。不过至少他们把罗克珊娜交给因加照看了。在我看来最糟糕的事,莫过于丽莎·特里赫恩的不请自来。安德鲁站在我身边,可她只略微冲他点了点头,便径直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下,连看都不看我,仿佛已经认定这一切只是浪费时间。


最后一位是洛克高级警司,他坐在门边的一张椅子上。是安德鲁让我邀请他来的,我费了一番功夫才说服自己。自从上次在马特尔舍姆荒原见过之后,我就再也不想见到他了。他不仅恃强凌弱,还种族歧视,斯蒂芬·科德莱斯库的冤案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他而起。可安德鲁坚持应该有警方人员在场,必须让这场终极会面正式且官方。


得知洛克同意前来时,我反倒吃了一惊。我和安德鲁驱车抵达他的警局办公室时,得到的待遇还比不上当地被捕的一对性犯罪者。他对我已经知晓杀死弗兰克的真凶一说嗤之以鼻,又对我不愿意当场揭晓答案而大为光火。最后还是斯蒂芬让我保管的那封信改变了他的想法。这封信证明了塞西莉确信斯蒂芬是无辜的,并且她的失踪就是与多年前的这起案件有关。应该让洛克知道这封信的存在,正是因为有它,才让洛克没了底气。而这一点,我想,也是他愿意前来的原因。


这并不是阿提库斯·庞德在小说里召集的那种聚会——没有管家、牧师或女仆——可尽管如此,我还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也在场。我几乎能够看见他拄着那根手杖走向其中一张空椅,等待着我开场。我时常觉得自己对案件的调查方式——以及询问和检索证据的方式——都多少受到了他和他那本听起来就很荒谬的著作《犯罪调查全景》的影响。说到底,我想我对这个角色还是颇有好感的。我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导师。这真的很奇怪。因为首先,他只是小说里虚构的人物;其次,我和他的创造者根本不对盘。


“我们都等着了,苏珊。”丽莎说。


“抱歉,我刚才在整理思绪。”我微笑道。或许这样也不错,因为这样的事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或许我应该先从这句话说起:我并不清楚塞西莉在哪里,但我很清楚她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也知道了她到底在《阿提库斯·庞德来断案》这本书中发现了什么。”小说就放在我的面前,“恐怕艾伦·康威在书里给她留了一条秘密信息——不,应该说是好几条——但这种做法却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我看了安德鲁一眼。他冲我点点头,我知道他时刻警惕,保护着我。


“关于弗兰克·帕里斯,疑点在于,布兰洛大酒店里没有一个人有理由杀害他。”我继续说下去,“他只是路过……去看自己住在韦斯特尔顿的妹妹和妹夫。他刚从澳大利亚回国,除了拥有萨福克郡一所房屋的一半产权之外,跟这里并无半点关系。我的第一个想法是,他是被德里克·恩德克特杀掉的。这很可能是误杀,因为弗兰克对于起初分给他的客房很不满,因此被调换到了十二号客房;而这间客房原本是订给一位叫乔治·桑德斯的退休校长的。我这么想的理由是,德里克曾在桑德斯执教时的布罗姆斯维尔林中学读过书,而那时他的日子很不好过。那天,见到桑德斯出现在酒店时,德里克相当不安。”


“我能想象德里克拿着锤子,半夜上楼的样子。酒店走廊十分昏暗,他很可能根本没看清那是弗兰克,而因此错杀了他。更何况,只有德里克给出了见到斯蒂芬进入十二号客房的证词。除此以外别人都没看见。”


“真是个荒谬的故事。”艾登说,“德里克才不会伤害任何人。”


“我同意。这也是为什么我排除了他的嫌疑。总之,德里克不可能有办法安排其他那些指向斯蒂芬的线索;尤其是藏在斯蒂芬床垫下的钱财和衣服床单上的血迹。我不认为他能聪明到这种地步。”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四个最有嫌疑的人了。”我说,“其中的两位今天并不在场,但我想先从他们说起。先来说说梅丽莎·康威。当时她就住在酒店旁边的奥克兰农舍,婚礼前后那段时间也经常在酒店出入。她也看见了弗兰克,并且因此心情低落。一部分原因是,她怨恨弗兰克把她丈夫带上了歪路。这里所谓歪路是指同性恋酒吧和洗浴中心。如果说她打算亲手报这个夺夫之仇也不是不可能吧?尽管有点难以置信,但她确实很爱艾伦。”


“那么,要是艾伦发现了真相——他曾经的妻子杀了弗兰克,他会怎么做?这难道不是他有意在书中隐去真相的最好理由吗?他一定不会声张的,既是为了保护前妻,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当我听说当初梅丽莎也在这里时,立刻便怀疑上了她。可这里有一个问题。她不可能偷听到塞西莉打给父母的那通电话。因为塞西莉失踪时,她很可能还在自己位于埃文河畔的布拉德福德的家里。”


“可是,梅丽莎对我说的一句话却给了我很大启发。她提到自己住在奥克兰农舍时,曾多次使用酒店的水疗馆设施,并在那里接受莱昂内尔·科比的健身指导。只不过她并不是用‘莱昂内尔’这个名字来称呼他,而是‘利奥’。”


“好,那么值得一提的是,弗兰克·帕里斯也认识一名叫‘利奥’的人,那是伦敦的一名男招待。这是我在伦敦查到的。他和这名男招待有过肉体关系,而艾伦·康威甚至直接在这本小说的赠言页上写道:将这本书献给弗兰克和利奥。很抱歉,劳伦斯,这些听起来很不体面,但后面的事恐怕只会更糟。弗兰克不只是同性恋,他还有特殊的性癖好,包括捆绑、性虐待等等这类。假设莱昂内尔就是利奥,而弗兰克入住酒店时发现并认出了他呢?我见到莱昂内尔时,他曾提过,自己在伦敦有不少私人客户——还说‘你根本无法想象我都经历了些什么!’这是他的原话。我当时以为他说的是当私人健身教练的事,可谁知道呢?”


“麻烦之处是,我在这里又遇到了和怀疑梅丽莎时同样的问题。莱昂内尔或许是利奥,也可能会杀害弗兰克,可塞西莉给父母打电话时,他并不在酒店。我找不到他袭击或伤害塞西莉的理由。他又是如何知道塞西莉看过这本小说的呢?”


“但是,塞西莉打那通电话时,埃洛伊丝在,并且也知道她看过这本小说。”


此话一出,埃洛伊丝·拉德玛尼立刻大怒,用地中海人发怒时的典型反应叫道:“你凭什么把我拖下水!我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塞西莉失踪时,你就在这里,甚至还听见了她和父母关于这本小说的对话。当时你就在办公室外。”


“我和弗兰克·帕里斯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是这样。你曾在他供职的广告公司工作过:麦肯·光明广告有限公司。你是那里的前台接待。”


她完全没有料到我竟然知道此事,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只在那里工作了几个月而已。”


“但你见过他。”


“我看见过他。从没说过话。”


“当时你和丈夫在一起,对不对?他叫卢西恩。”


她眼睛看向一边:“我不想聊他的事。”


“我只有一个问题,埃洛伊丝。你丈夫有昵称吗?你是否曾叫他利奥?”


我必须搞清楚这件事,才能绝对确信自己的推论。本来我没想过要问她这个问题,更不想在众人面前问,可后来忽然意识到,导致她丈夫死亡的艾滋病感染或许并不是输血造成的。有没有可能是他在当建筑系学生的时候,用其他方式来赚取学费呢?卢西恩工作时,是否曾用过利奥这个名字?感染艾滋病会不会是由于没有做好安全措施的性行为?我真正想问的是这些。


“我从来没用那个名字叫过他。别人也没有。”


我相信她的说法。艾登和塞西莉是在结婚几个月后才雇了她,我想不出她会在弗兰克死的当晚出现在酒店的可能性,除非是用了别的名字。还有,德里克确信自己当晚看到的,是一个男人通过走廊朝十二号客房走去。虽然当众质问埃洛伊丝,我心里也知道那不可能是她。


安德鲁拧开一瓶矿泉水,用玻璃杯倒了一些水递给我,我接过喝下。门边,洛克高级警司静静地坐着,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我知道其他人都在盯着我,生怕我接下来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可这不能怪我,我只邀请了劳伦斯一人来,是他决定要把全家都带过来的。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我继续,同时小心措辞,“我曾考虑过,也许弗兰克·帕里斯并不是真正的目标。假如这场谋杀真正的目的并非杀死弗兰克,而是陷害斯蒂芬·科德莱斯库呢?”


这句话收到的现场反响平平,大家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劳伦斯打破沉默问道:“谁会干这种事?”


我转向丽莎:“我想我们不得不聊聊你和斯蒂芬的事了。”


“你想把我们所有人都羞辱贬低一番吗?这就是你的目的?”她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体,跷腿。


“我的目的是找出真相,丽莎,而且不论你承认与否,这些事件你都牵扯其中。你当时和斯蒂芬在‘谈恋爱’。”在说“谈恋爱”几个字时,我弯起手指做了一个“引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