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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犯罪现场

不出五分钟,黑尔高级警督便载着阿提库斯·庞德和他的助手从月光花酒店抵达克拉伦斯塔楼。凶杀案发生当晚,梅丽莎却花了二十多分钟才到家,这就意味着其中有至少十五分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这段时间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呢?当然,这一点有各种可能,比如她可能半途走路去了邮局;可能半路遇见了熟人,停下来闲聊了一会儿等等。但不管怎样,最后她回到家并且遇害,因此那天傍晚在她死前所做的一切事都非常重要,甚至可能是破案的关键所在。正如庞德在《犯罪调查全景》扉页上所写的那样——“在某些方面,刑侦人员和科研人员有颇多相似之处。导致凶杀案发生的所有关联事件,就像构成分子的原子一样紧密相连。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忽略某个不起眼的小小‘原子’,然而一旦如此,原本想要制造的糖就可能变成了盐。”


换而言之,梅丽莎做的所有选择都有可能一步步将她引上死亡之路。所以,庞德一定要弄清楚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车子通过克拉伦斯塔楼的大门,在别墅前门停下。只需一眼,别墅的华美外观便令他们惊艳不已。造型优雅的回廊和华丽的阳台下方是修剪整齐的美丽草坪,沿路就是海滨公路。庞德回头望去,整条蜿蜒曲折的海岸线尽收眼底,向东能看到那座灯塔,水上的塔利就在灯塔后大约半英里的地方。那辆宾利车就孤零零地停在别墅前的碎石车道上,像个失去主人的摆件,尽管依然精致,却无形中有些悲寂之感。它的旁边还停着另一辆车,那是一辆颇为古旧斑驳的莫里斯旅行车,另外,别墅侧面的凹地上还停着一辆亮绿色的奥斯汀-希利汽车。


“那辆奥斯汀是弗朗西斯·彭德尔顿的车。”黑尔轻声道,“那辆宾利自然便是梅丽莎的座驾。不太清楚那台莫里斯是谁的。”


庞德仔细打量着别墅正面。弗朗西斯·彭德尔顿宣称自己在傍晚六点十五分离开别墅,这是凯恩小姐记下的十个关键时间点之一。可如今看来,马蹄形的车道和尽头处的双开扇大门意味着,弗朗西斯完全有可能从那扇落地法式大窗出来直接上车,因为窗外就是停靠着那辆奥斯汀的凹地。他完全可以避开所有人的视线从那里开车驶上主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坡道尽头。毕竟,弗朗西斯离开别墅的时间,只有他的一面之词。


同时,凯恩小姐从黑尔的车上下来了,打量着别墅,并用一种与她平日颇不相符的异乎寻常的热情赞叹:“好美的建筑!”


“我也这么觉得。”高级警督赞同地说,“怪不得詹姆斯小姐会想要住在这里。”


“既华丽又精致。”


“打理和维护的价格肯定不低。对了,她最近正在遭遇财务危机。”后面这句话是对庞德说的,“我联系过她的银行经理,说詹姆斯小姐在考虑把月光花酒店的房子重新挂牌出售,以此来筹集资金,还有她手上的一些其他资产。这种时候能够得到新的电影拍摄邀请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几人正打算按门铃时,门却忽然从里面开了,一个穿着粗花呢西装套装的男人站在门后,手里还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医用包。就凭这身行头,即使黑尔之前在讨论案情时并未详细描述过他的外貌,此人的身份也是呼之欲出。黑尔向庞德介绍:“这位是柯林斯医生。您应该还记得,是他发现了詹姆斯小姐的尸体。”


不需要提醒,阿提库斯·庞德也记得很清楚。他微笑着和医生握了手。


“庞德?”柯林斯医生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您就是那个侦破了鲁登道夫钻石失窃案的人!您怎么会到我们这个偏僻的地方来?”


“庞德先生好心答应来帮我们查案。”黑尔解释说,恢复了过去三十年来他最熟悉的官方措辞。


“噢,对,对!当然了!我怎么这么蠢!否则怎么可能请得到您大驾光临?”


“你一直在为彭德尔顿先生治疗吗?”庞德开门见山。


“是的。”柯林斯苦着脸说,“但愿您不是来找他谈话的。”


“他病得这么厉害吗?”


“怎么说呢,自从妻子死后他就没怎么睡过觉,依我看是情绪过于激动,有些神经衰弱。今天早上我过来做例行检查时,看到他那张脸,真是憔悴得不像话,于是立刻告诉他,要是再不想办法好好休息,我只能让他住院治疗了。他可不愿意去医院,所以我给他开了不少利血平。”


“是一种镇静剂吗?”


“是的,从一种叫蛇根木的印度植物中提取的生物碱。战争期间我曾给不少人开过,很有效。我看着他吃下去的,或许还要过会儿才起效,但我想他现在应该没法特别清醒地跟您对话。”


“我知道你只是履行职责而已,柯林斯医生。”


“这就要回去了吗,医生?”黑尔问。


“还得再去看看莱文沃斯农舍的格林太太和灯塔看守家的小南希,完了就能回家吃顿午饭了。怎么了?您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如果方便,我们的确想跟你谈谈。”


“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您了,不过如果您需要,我很乐意再说一遍。我这就回去让萨曼莎准备茶水。”


说完,柯林斯医生从几人身边经过,俯身钻进他的汽车。他尝试了三次才启动了引擎,接着便从车道驶上公路离开了。


“希望您不介意我自作主张,庞德先生。”黑尔说,“我猜测您或许会想要跟他聊聊。”


“完全不介意。正好相反,在我看来,他正是此案破解的另一个关键原子。”庞德回答,语气神秘。


三人终于摁响了门铃,门后立刻传来一阵尖锐而狂躁的狗吠声。不一会儿门开了,一只毛茸茸的红色小狗蹿了出来,活像一团长了四只脚的毛球,后面嵌着一条短小且同样毛茸茸的尾巴。与此同时,有人在门后叫道:“金巴,快回来。”——小狗闻声立刻听话地跑了回去。庞德抬起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位身着皱巴巴深色西装的男人。


“这位是埃里克·钱德勒。”黑尔介绍道。


庞德怀着好奇打量着他,思考着眼前人是否有哪怕一丁点儿杀人动机和可能。结论是没有。埃里克四十多岁,却给人一种孩子的印象。他几乎就要秃顶,却任由其余的头发长长,都快要垂到肩上了。他的站姿有些奇怪,身体朝一侧略微倾斜,让人觉得似乎一只手臂比另一只要长些。


“早上好,高级警督。”埃里克主动打招呼。


“早上好,埃里克。我们可以进来吗?”


“当然了,警官。请别介意那只狗,每次有陌生人来,它总是特别激动。”


三人在埃里克的带领下走进屋内,站在铺着木地板和几张地毯的走廊里。一道镶嵌着木质扶手的长楼梯连接着二楼。


“房子的主人是谁,一看便知。”凯恩小姐平静地说。


她的话没错。走廊十分宽敞,本身就像一个大厅,一端连着起居室,另一端是厨房。走廊里摆满了各种装饰品,全都是梅丽莎演艺事业的纪念物品。进门迎面便能看见一座玻璃展柜,里面放着十几个奖杯、奖章等物品,其中包括英国电影电视艺术协会的奖杯和两座金球奖杯;另有两张一模一样的圆桌,上面摆着不少造型稀奇的道具,比如一把造型奇特的土耳其匕首,上面镶嵌着彩色的石头。庞德拾起匕首端详,惊讶地发现刀刃不仅是真的,还相当锋利。庞德不怎么看电影,黑尔却是电影迷,并且相当喜欢那部故事设定在伊斯坦布尔的叫作《后宫之夜》的喜剧片。看到匕首他想起来,梅丽莎在电影里扮演的英国游客,在最后一幕中,就是被这样一把匕首挟持。


与此同时,玛德琳·凯恩正在检视墙上挂着的各种照片。这些照片大部分都是电影海报,其中就包括著名的《月光花》和《绿野仙踪》,后者上面还有一行签名:“送给我最耀眼的星。爱你的,伯特·拉尔。”


“我怎么不记得她参演过这部?”凯恩小姐喃喃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


埃里克听见这话,解释道:“拉尔先生和詹姆斯小姐共同参演了《她是我的天使》,并成为好朋友。《绿野仙踪》是詹姆斯小姐最喜欢的电影之一。”说完这些,他重重地咽了咽口水,又接着道,“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真是太不幸了。我们对她的深切悼念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那只宠物狗终于认可三个陌生人是没有威胁的,转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跑走了。


“我们想见彭德尔顿先生。”黑尔开口道。


“是的,先生。我带你们上楼。”埃里克·钱德勒朝楼梯走去,步履略有些不稳,肩膀微微前后摆动着。“彭德尔顿先生在客房里,”他说,“自从案件发生以来,他一直无法再回到主卧室去。您知道医生刚给他看过,对吧?”


“知道,所以才要尽快见到他。我们需要跟他谈谈,之后庞德先生需要在屋内各处查勘一番。另外,我想他应该会想要跟你也聊聊。”


“我会和母亲在厨房等你们。”


“你母亲可好,埃里克?”


“还是老样子,先生。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埃里克摇着头说,“我们都不知道今后该何去何从。一想起这些事就难过得很。”


他带着三人上楼,来到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这条走廊直通别墅的两端,一端的尽头有一扇拱门,上面有一道厚厚的天鹅绒幕帘,现在被挽了起来,露出后面的另一条走廊。埃里克指着楼梯口旁边的一扇门说:“这就是詹姆斯小姐的房间。仆人的生活区在拱门的另一侧。彭德尔顿先生在这边……”


他转身向左走去,将众人带到一扇半掩着的门前。他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于是略微使力又敲了一次。“请进。”一个虚弱的男声从门内传出,几不可闻。


埃里克侧身让路,庞德率先推门而入,黑尔高级警督跟在他身后,凯恩小姐走在最后,三人一起进入了这个昏暗的房间。时间虽然是上午十点半,房间里的所有窗帘却都垂着,紧紧地拉在一起,将阳光牢牢挡在屋外,仿佛外面乌云密布。弗朗西斯·彭德尔顿的样子和预想的一样虚弱和苍白,他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背后垫着厚厚的枕头。他穿着睡衣,披着睡袍,面无血色、形容枯槁,手臂无力地瘫在身侧。听见他们进来,弗朗西斯微微转头看过来,庞德看见他的双眼,神色空洞,那是巨大的悲痛和抵御悲痛的药物的共同作用。当然,悲痛与悔恨总是相伴而生,如果是彭德尔顿杀死了自己的妻子,此刻也完全可能有这样的反应。


“彭德尔顿先生……”庞德开口道。


“很抱歉,我想我并不认识您。”


“这位是阿提库斯·庞德先生。”黑尔立刻介绍,一面在床边坐下,“如果你不介意,先生,他想问你几个问题。”


“我感觉非常疲惫。”


“可以理解,先生,发生了太多事。我们会尽量快点结束,不占用你太多时间。”


凯恩小姐早已静悄悄地在房间角落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尽可能降低存在感。此刻的房间里,只有庞德一人站着。


“彭德尔顿先生,我明白,这件事对你来说,一定是难以想象的巨大打击。”他说。


“我很爱她。您无法想象我有多爱她。她是我的一切。”彭德尔顿幽幽地吐出这些话,声音缥缈,仿如梦呓。他并不是在对庞德说话,甚至说不定已经忘记房间里还有人在,“我跟她是在片场相识的。那时我是她的助理。做那份工作本来只是想找找乐子,我对电影并无兴趣,甚至认为那部电影很愚蠢——一个姑娘被绑架,有黑帮团伙,又有阴谋诡计的那种故事。还没拍完我就知道肯定不怎么样。可是当梅丽莎走进房间的一刹那,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那一刻,我只觉得仿佛全世界的灯都亮了起来。我知道此生一定非她不娶,除了她,我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