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
昨天莱姆和爱德华·艾克罗伊德见面后发了一条短信,对方在回信中说今天三点他们可以打电话聊聊。
对方的身份,毫不夸张地说,是一个间谍。
林肯·莱姆和美国的间谍组织确实是有接触的,虽然需要避人耳目,联系得也不多,但不可否认,确实是有联系的。
莱姆之所以没能参与“猎鹰”的案件(那个墨西哥大毒枭现在正因谋杀和袭击罪名接受联邦审判),是因为他当时正在首都华盛顿协助一个新成立的美国安全部门。
莱姆和萨克斯因为最近的一起案件与该组织有了交集。因为一次秘密行动,他们与替代情报机构在意大利那不勒斯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两方人针锋相对。最后,莱姆和萨克斯挽救了该组织的声誉——同时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机构主管对二人的刑侦工作印象极为深刻,有了爱才之心,想要招他们加入。
但是,情报机构的工作无可避免地会涉及很多海外行动。鉴于莱姆的身体状况,尽管对方承诺会有很多极具挑战性的案件,他们还是拒绝了。再说,纽约城从不缺乏吸引人的案件,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他和萨克斯的家在这里。但他还是很乐意飞去华盛顿协助他们成立新的部门,将现场调查刑侦学和物理证据纳入情报资源。
在华盛顿的第一次会议上,一位参与创建和资助替代情报机构的国会议员说:“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莱姆警监和萨克斯警探。我知道二位一定会帮助我们完成任务,为情报分析、武器化提供新的动态参数。”
一般情况下,莱姆肯定会挑挑毛病,比如把“参数”这个名词换成动词之类的。但他提醒自己,他现在身处华盛顿政治圈,这些废话只要不在意就好了。不过他们这个想法真不错,很聪明。新建的部门将利用犯罪现场调查技术来分析情报,还能将它们“武器化”。
怎么找出一个美国驻法兰克福领事馆的内奸?用测谎仪测试所有人吗?不,只要找到一个员工,而他身上的痕迹又与敌对国总领事馆内的相匹配即可。
需要干掉一伙在日本活动的朝鲜行动队?只要给日本的刑警部门送去一点证据和鞋印,就能将这伙人关上很长一段时间。比直接动用狙击手更人性化。更重要的是,这种肮脏的工作,除了美国政府,还有好多国家在做。
新部门将成为替代情报机构的“证据情报”部门,这个说法非常有间谍的味道,就像“人工情报”,或是“电子情报”。
莱姆的短信发给了达里尔·马尔布里,替代情报机构的主管。艾克罗伊德告诉莱姆嫌疑犯是俄罗斯人之后,他就联络了马尔布里,约好了今天下午三点的电话。
间谍活动显然要求极高的办事效率。三点钟刚刚过去两秒,莱姆的手机就响了。
“林肯,你好!”莱姆听到他的声音,回想起他的样子。马尔布里身材瘦小,一头稀疏的浅棕色头发。从他常用的方言推测,他可能来自卡罗莱纳州或田纳西州。第一次见到他时,莱姆还以为他只是个按规矩办事的低级外交官。光看他的外表和谦逊的态度,完全无法想象他管理着价值上亿美元的情报组织,包括战术小组。若是这群人想,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你消失。
“抱歉这么晚才打给你,欧洲那边出了点事情。简直一团乱。虽然还没有完全解决掉,但已经清理了一大部分。这件事我等下再跟你细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你想知道‘证据情报’机构的近况吗?这么说吧,简直如鱼得水。虽然我对此了解有限。人毕竟不是鱼啊,游泳也不总是那么容易,当然还可能溺水。”
“是别的事情,很紧急。”
马尔布里知道莱姆向来直奔主题:“当然。”
“最近,市里有一个凶犯在逃。我们认为这人精神异常,痴迷于钻石。偷走了价值几百万美元的原石,就是未加工的钻石。他杀害无辜,在其中几桩案子里还会折磨被害人。”
“折磨?为什么?”
“很大原因是为了追踪目击证人,但也可能是他的变态兴趣。”
“细节?”
“并不多。俄罗斯人,来自莫斯科,英语很流利。白人,蓝眼睛,中等身形。喜欢穿黑色休闲服——品质一般,戴滑雪面罩。”
“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林肯。为什么行窃?资助恐怖袭击?洗钱?”
“这也是最奇怪的部分。他想挽救钻石不被玷污,我们的英国顾问说嫌疑犯完全是‘失了智’。”
“他是想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喝红菜汤,还是有别的歪念头?”
“我们认为,当下他还是潜伏的状态。”
“你说最近一段时间,多近?”
“具体不太清楚。但我们在数据库里查找作案手法相同的案件,没有任何发现。所以,大概也就一周到十天,当然这也是一个假设。”
“用什么武器?”
“格洛克,短筒,点三八口径,还有一把多功能刀。”
“老天,有受过军事训练的迹象吗?”
“有也只是猜测。他很聪明,对监控和证据都很谨慎。”
“好的,你想让我查在这期间入境的俄罗斯人,看看其中有没有背景或情况可疑的人?”
“正是。”
“好吧,俄罗斯人、钻石、疯子、持有武器。我看看我能查到什么。我会派人带着设备去查的。”莱姆听到了打字声,速度极快,像是火车从老式铁轨上碾过去的声音。
马尔布里又说:“可能得花点时间……而且就算查到也会是一长串名字。我们也不能不让他们入境,那群俄国佬,你知道吧?而且冷战已经结束了,你没听说吗?”
莱姆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林肯,正巧你在,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莱姆想起马尔布里刚才说的那句话。
我等下再跟你细说……
“嗯?”
“就是我刚刚说的欧洲发生的事。我们在巴黎郊区端了一伙激进分子的老巢,行动很顺利。但在过程中,我们的人注意到了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数字通信,在巴黎、中美洲和纽约之间进行。这个三点圆环让人不禁想起恐怖袭击。”
莱姆说:“每天都有上百万封邮件来往于这条路线。”
“你说得没错,但这些不同。它们都经过了十二进制算法加密,几乎无法破解,这让我们有些紧张。”
莱姆有理工科的学术背景,知道十二进制技术系统,以十二为底数,又称为一打。二进制系统只有0和1两个数字,十进制系统有十个数字:0到9。十二进制有十二个数字,0到9之外还有另外两个符号,通常是τ和ε。
马尔布里接着说:“因为加密包如此‘毫无破绽’——我们的专家说——可以将这个软件当作武器。根据美国国务院的国际军火交易条例,这些信息相当于武器。因为纽约是通信源头之一,所以我想知道纽约警察局里是否有人接触过十二进制加密的电子邮件或文本。”
“没有,没听说过。”莱姆抬头看了一眼库柏,“梅尔,你经手过的数据里,遇到过十二进制加密的吗?”
“没有。”
“打电话给罗德尼,问问他有没有听说过。”说完,莱姆回到通话,“我们会找专业人士看看,等等吧。”
“谢谢,这事给我们带来了很大麻烦。我们追踪了发信人的地址,费了好大的劲儿,但没什么用,找到的当然只是个代理地址。”他又笑了一声,“毫无破绽。”
“如果有发现,我会告诉你的。”
男人与他道别后挂断了电话。
嗯,想法真有趣,以十二进制算法加密。虽说莱姆的专业主要是化学方向,但他对数学也很感兴趣,他知道很多数学家都认为十二进制更容易掌握,用来计数也更加方便。莱姆还读到过一个时钟是以十二进制计时的,这个计时器的一分钟,是普通时钟的五十五秒。举例来说,十二进制时钟显示的7:33.4τ,是普通时钟的2:32.50。
令人着迷。
但是,当然,这与当下的案件无关。莱姆抛去脑内无关紧要的想法。他希望自己能帮上马尔布里,不过嫌疑犯四十七才是他现在追踪的重点。他的手机又响了,号码未知。
希望不是推销电话。
“喂?”
“莱姆先生?莱姆警监?”对方的英语带着西班牙语口音,不是很明显。
“您是?”
“我的名字是安东尼奥·卡雷拉斯·洛佩兹,是一名墨西哥律师,现在在纽约,我想耽误您几分钟。”
“我很忙,是关于什么事的?”
“我的一位当事人目前正在这里受审。”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悦耳,“我想跟您讨论一件眼下发生的事情,这事与您有关。”
“你的当事人是谁?”
“他也是一个墨西哥人。如果您看了新闻的话,或许听说过他。爱德华多·卡皮利亚。人们叫他‘猎鹰’。”
鲜少有事情会让林肯·莱姆感到震惊。但听到对方的话,他甚至觉得原本麻木的身体都微微一震。此人说的正是那起他很想参与的案子。只是因为答应了达里尔·马尔布里去华盛顿协助建立新部门,才遗憾错过。
“我知道他,请继续讲。”
卡雷拉斯·洛佩兹又说:“我知道您是了解刑事审判程序的。在审判前,控方有义务向辩方提供证据文件。我们从联邦检察官那里收到的材料中,发现您的名字被列为潜在的物证分析员和证人,但备注显示您不在。”
“我确实申请了为检方提供相关资讯,但是我当时有事外出了。”
“我对您做了一些调查,不得不说,警监,您的背景和专业知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极其深刻的印象。”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知道您一直在给检方提供咨询。”
“如果是民事案件,我给检方和控方都做过顾问,但刑事案件我只为执法部门提供服务。”
客户里偶尔还会有一两个间谍。
“嗯,是这样的。如果可以,我想耽误您几分钟跟您解释一下,审判正在进行,检方已经提起诉讼。但在查看证据的过程中,我们的专家发现了一些问题,令人不安。警方或是FBI操纵了一些证据。我的当事人本就不受欢迎,而且,实话说,他确实不算是个好人。他这一生做过很多错事,可是也不能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受罚。”
“所以你们想雇我去调查清楚,证明检方操控证据?”
“我们会付给您丰厚的报酬。我知道您并不是一个在乎钱财的人,您更在乎是非对错。现在这起案子里就有极其错误的地方,可我找不到愿意帮我证明此事的人。我找过四名前检察官和退休的发证人员,还有两名专业的法证分析师,他们全都拒绝了。”
“你提起了排除证据动议?还是审判无效动议?”
“都没有。在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之前,我们不想轻举妄动。”
莱姆思绪起伏。“据我所知,检方提起了多项指控。”
他听到一阵“咯咯”的笑声:“哦,是的,因为我们之间不受律师和当事人之间的信息披露豁免权保护,我就不具体对您讲了。但我可以向您描述一个假设。一个嫌疑犯被控五项罪名。毫无疑问,其中某一项指控是确凿的——比如说,非法入境。而且确实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他的罪行。但另外一些,性质比较严重的指控,比如携带致命武器袭击他人和杀人未遂,对于这些指控,他是完全无罪的。犯下这些罪行的另有其人。我的当事人,我的假想当事人,犯罪发生时根本不在场。”
“伸张正义。”莱姆低声说。
律师说道:“是的,这才是当前的问题。莱姆先生,我阅读了很多关于您的资料,您曾经应一名在监犯人的请求,为他主持了公道。他含冤入狱是因为技术人员故意篡改了DNA化验结果,犯人本应无罪释放。您曾在法庭上讲,无论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法证人员在处理证据时出现错误都是不可原谅的。您说过,真理至上。”
请所有作者发布作品时务必遵守国家互联网信息管理办法规定,我们拒绝任何色情内容,一经发现,即作删除!
声明 :
本网站尊重并保护知识产权,根据《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本站部分内容来源网友上传,
本站未必能一一鉴别其是否为公共版权或其版权归属,如果我们转载的作品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速联系我们,一经确认我们立即下架或删除。
联系邮箱:songroc_sr@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