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彼得·温西勋爵身穿一套不是很招摇的海军蓝西服,配上深灰色领带,以得体的仪态出现在地处波特曼广场的多默尔女爵的宅邸中。
“请问多兰小姐在家吗?”
“我去问一下,先生。”
“麻烦你替我送上我的名片,问问她能不能抽空见我一下。”
“当然,大人。请您稍坐片刻,好吗?”
男仆离开了,把勋爵大人留在房间里休息。这个房间的天花板很高,配有长长的绯红色窗帘、深红色地毯以及造型呆板的桃花心木家具,看上去令人颇感压抑。过了大约十五分钟,他又回到了房间里,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里面盛着一张简短的字条:
多兰小姐向彼得·温西勋爵致上诚挚的敬意,并且因无法同他会谈而深表歉意。如果,如她所想,彼得勋爵是以芬迪曼少校和芬迪曼上尉的代理人的身份前来拜访,则多兰小姐请他去拜访林肯旅馆的普里查德先生,他作为她的法律顾问,全权负责处理同多默尔女爵的遗嘱有关的一切事宜。
“老天,”温西心中默念,“这简直就是当面冷落。对我来说这倒无疑是件好事。我怀疑——”他又念了一遍字条,“莫伯斯一定过分健谈了,估计是他告诉了普里查德我现在正在调查这件事。太不谨慎了,完全不是莫伯斯的作风。”
男仆仍然沉默地站在一边,流露出决然置身事外、不作任何评论的神情。
“谢谢。”温西说,“请你转告多兰小姐,我非常感谢她的回复。”
“好的,大人。”
“能不能再麻烦你帮我叫一辆出租车?”
“当然,大人。”
温西带着他仅存的尊严,坐上出租车,前往林肯旅馆。
普里查德先生那种冷漠的态度同多兰小姐几乎不相上下。他让彼得勋爵干等了二十分钟,才冷若冰霜地接待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眼睛圆亮的小职员。
“噢,早上好。”温西友好地说,“很抱歉这样贸然来访。一般来说应该是通过莫伯斯来处理的——莫伯斯可是个好人哪,是不是?但我总是更喜欢直接着手解决问题,这样比较节省时间,不是吗?”
普里查德先生点点头,问他能怎样效劳。
“啊,是关于芬迪曼的事——遗产享有权那些问题。差不多也可以说是‘幸存’的问题,这个词可真是恰到好处。老芬迪曼先生可算是个幸存者了,是不是?”
普里查德先生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
“我想莫伯斯已经告诉过您,我现在正负责调查这件事,试图弄清楚两位老人死亡时间先后的问题。”
普里查德先生仍然不置可否,但是将双手的手指交叉起来,耐心地坐在那儿。
“您知道,这中间有点儿疑问。我能抽烟吗?您要不要来一根?”
“多谢,我在工作的时候从不抽烟。”
“非常好。令人印象深刻。不能对着客户吞云吐雾,是吧?那么,我觉得有必要让您知道,这件事情可能非常微妙。您也明白,我们很难把死亡时间精确到分钟。所以结果可能是这样,也可能是那样——出现什么结果都完全有可能。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吗?”
“噢,是的,绝对如此。也许您有兴趣听听我目前已经调查清楚的事。”温西接着介绍了一下他在贝罗那进行的调查,并且提到了门卫和大厅侍者提供的相关证词。但是他对与彭伯西医生的交谈以及那个神秘的奥利弗的情况只字未提,仅仅强调了芬迪曼将军到达俱乐部的时间被推定在一个非常小的范围内。普里查德先生不作任何评价地听他说完,然后问道:
“那么,您具体的建议究竟是什么呢?”
“啊,您还不明白吗,我想说的是,如果双方能够达成某种协议,不是皆大欢喜吗?你拿多少,我拿多少——大家分配所有的财产和收益。说到底,五十万英镑可是很大一笔钱,足够让三个人都过上安宁的生活了,不是吗?而且这样还能省下很大一笔开支——呃——律师费,等等。”
“啊!”普里查德先生说道,“我估计也是。早些时候,莫伯斯先生也向我提过相似的建议,当时我告诉他,我的客户不愿意接受这个方案。请允许我补充一句,彼得勋爵,由于您已经受雇于本案的另一方,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而对本案展开调查,您现在又提出这样的建议,确实会导致别人产生一些想法。请您原谅我这样贸然地提醒您。在我看来,您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可能会引发一种我们都很不情愿听到的解释。”
温西的脸红了。
“请允许我提醒您一件事,普里查德先生,我并没有‘受雇于’任何人,只是莫伯斯先生请我来调查一些事实。这些问题很难查明,但是今天下午从您这里我已经了解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午安。”
眼睛圆亮的小职员毕恭毕敬地打开了门。
“午安。”普里查德先生说。
“受雇,见鬼!”勋爵大人愤怒地喃喃自语道,“不情愿听到的解释。我倒要解释给你听听。这个老畜生一定知道些什么。而如果他知道些什么,就说明这里面还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说不定他知道奥利弗的事,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如果我刚才能当着他的面报出这个名字,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就好啦。现在说也来不及了。没关系,我们能把奥利弗给挖出来。看样子本特打了那些电话,也没有得出什么结果来。我最好去找找查尔斯。”
他转身走到最近的电话亭中,拨了苏格兰场的号码。有一个刻板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温西询问能否请探长帕克接电话。听筒里传来一连串的嘀嘀声,表示正在转接电话,接着他就听到帕克先生的声音说道:“你好!”
“你好,查尔斯。我是彼得·温西。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不是刑事案件,但是非常重要。有一个自称是奥利弗的男人在十一月十日晚上九点过一点儿拨了一个梅非尔地区的电话号码。你能不能查到这通电话的情况?”
“有可能。号码是多少?”
温西把电话号码报给了他。
“好的,老兄。我会查一下,把情况告诉你。是什么案子?”
“噢——只是一个小小的问题——至少据目前我所掌握的情况来看,还不用麻烦你们。你哪天晚上有空到我这儿来,我私底下告诉你。”
“谢谢。但是最近一两天可不行,都在忙那个柳条箱的案子。”
“噢,我知道——就是那个被装在柳条箱里,伪装成约克郡的火腿的男人,从谢菲尔得一直被运到奥斯顿。妙极了。努力工作,你会高兴的。不用了,谢谢,孩子,我不准备再投两便士了——我要留着钱买糖吃。再见啦,查尔斯!”
这天剩下的时间里,温西没有再为贝罗那俱乐部的事情心烦,而是舒舒服服地将时间打发了。第二天早晨,他被帕克的电话惊醒了。
“我说——你让我帮你查的那通电话啊——”
“怎么说?”
“是在晚上九点十三分,从查令街地铁站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打出来的。”
“噢,见鬼!我想接线员没有碰巧留意一下那个打电话的家伙吧?”
“根本就没有接线员。那是一部直接拨通的电话。”
“噢!希望发明这种玩意儿的家伙下油锅!无论如何,非常感谢你。多少给我指了个方向。”
“抱歉不能帮到你更多了。再见。”
“噢,见鬼的再见。”温西故意恶狠狠地回敬道,然后重重地把听筒拍回去。“什么事,本特?”
“有一个本地的信使送来一张便条,大人。”
“啊,是莫伯斯先生的。很好。他也许会有什么消息。是的,让那个孩子等一下,我给他写个回信。”他抓起笔草草涂了几笔,“我们登了那则寻找出租车司机的广告,莫伯斯先生那儿已经有回音了,本特。有两个人今天晚上六点会去他那儿,我准备过去跟他们谈一谈。”
“好的,大人。”
“希望我们能够有所进展。你帮我把帽子和外套拿来,我到丹佛街走一趟。”
温西到达的时候,罗伯特·芬迪曼正在家里,非常热忱地接待了他。
“有什么进展吗?”
“今天晚上可能会有。在出租车司机那边有一点儿线索了。我就是过来问问你能不能给我一些芬迪曼将军的笔迹。”
“当然。你需要什么请随便拿。不过他留下的手迹不多。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常常写字的人。他早年打仗的时候倒是记过一些有趣的笔记,但是到现在都成了老古董了。”
“我想要比较新近的东西。”
“我这里还有几张作废了的支票,可以吗?”
“太好了,我正想要他写数字的笔迹呢。谢谢,我拿走了。”
“可是他的笔迹跟他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我的秘密,你就别管啦!你去过嘉提饭店了吗?”
“去过了。他们对奥利弗的外表很熟悉,但也仅此而已。他从前经常在那里吃午饭,差不多每周一次的样子,但是十一日之后饭店的人就再没有见过他了。也许他躲起来了。无论如何,我会经常过去守株待兔的。”
“这样最好了。他打来的那通电话是从公用电话亭里拨出来的,所以这条线索也断了。”
“噢,运气真坏!”
“将军的文件里完全没有提到过此人吗?”
“完全没有。我已经检查过这间屋子里所有有文字的东西了。顺便问一句,你最近见过乔治没有?”
“前天晚上见过。怎么了?”
“他的情况很奇怪。我昨天去看他,他抱怨说有人盯他的梢什么的。”
“盯梢?”
“跟踪,监视,就像侦探小说里那些下流坯做的那样。我怕那么多事情已经弄得他不太正常了。希望他不会真的发疯。希拉已经很不幸了,她可真是个好女人。”
“非常好,”温西表示赞同,“而且她很爱乔治。”
“是啊。为了维持这个家,跟狗一样辛苦地工作。我真不知道她怎么受得了乔治。当然,夫妻之间常常会吵架什么的,但他在别人面前总得像点样子吧。公开地冲妻子发火算什么?我还真想跟他好好谈谈。”
“他的处境已经让他够恼火的了。”温西说,“她是他妻子,必须支撑着他。而且我知道他对这其实是很不安的。”
“你是这样想的吗?在我看来他好像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每次这个可怜的小女人提到这件事,他都觉得她是在唠叨他。”
“这很自然,他怎么可能喜欢让人提醒这件事呢?另外我也听到芬迪曼太太有一两回戳了他的痛处。”
“这我相信。乔治的问题在于,他不会控制自己。从来都是如此。男人总该自己控制好自己,表现出一些感谢之情。他似乎是觉得因为希拉像个男人一样在外面工作,她就对女人所需要的那些照顾啊温柔啊——你知道,诸如此类的东西——就不再需要了。”
“我总是能够有机会观察到,人们在结了婚之后会变得多么粗鲁。”温西说,“我想这大概是不可避免的。女人很有趣。她们似乎对男人是否诚实忠诚——我肯定你弟弟一定是的——的介意程度还不及对男人是否会替她们开门、向她们道谢的介意程度的一半。我已经注意到很多次了。”
“男人在婚前和婚后应该是一样彬彬有礼的。”罗伯特·芬迪曼郑重地声明道。
“确实如此,但是男人从来都做不到。也许其中有一些不为我们所知的原因。”温西说,“我问过一些人——你也知道我的好奇心——他们一般都报以哼的一声,说他们的妻子都通情达理,认为他们的感情变成那样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可不相信女人会通情达理,即使通过长时间跟她们丈夫的相处也没用。”
两个单身汉都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唉,我觉得乔治现在简直就像个废物,”罗伯特说道,“但也许是我对他太苛刻了。我们其实从来都相处得不是很好。而且,我确实不懂女人。但是,他这次的迫害妄想症,或者随便怎么称呼,是另外一回事。他应该去看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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