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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纪实和虚构》:由敞开到重建


然而,不管《纪实和虚构》颠覆和瓦解了多少神话,多少往事,多少家园梦想,我们从中得到的仍然不是“虚无”。至少,作家“纪实”和“虚构”的共同媒体“语言”留下了,这种语言的物化产品小说也留下了。也许我们会说作家创造世界的幻想只是一个空洞的乌托邦梦想,但作家创造世界的愿望事实上已经在创作小说这一过程中实现了,小说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或者这也就是一个“家”。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真正接近了这部小说的标题。“纪实”和“虚构”都是小说的方式,而这种以语词的方式实现的小说本身某种程度上背离了传统小说的轨道,成为一种特殊的具有综合性的艺术样式。在此,我们发现了人生与小说的一个深层悖论:世界是人的建构,又是人生存的前提,世界是随着人的诞生而诞生的。被建构的“世界在根本上是一种无形的意义关系而不能等同于任何实物,它不是对象而是一种运动过程,这个运动过程就是通过一种意义化将世界内的一切存在者牵连在一起,纳入一定的秩序,使之对人敞开其意义”。然而在《纪实和虚构》中对于世界的创造和建构,也即对于世界的意义化却是以现实乃至历史人生的无意义为前提和终结的,这就给“纪实”和“虚构”覆盖了一个惨淡的前途,并从根本上否定了以精神超越解救人生沦落的幻想。最终,建构仍然演变为解构:消解意义状态还原到无意义状态,消解语言状态还原到无语状态,消解无蔽状态还原到隐蔽状态。


从叙述的角度看,《纪实和虚构》是一部“独语”式自白小说,它本质上产生于一种语言的愿望,产生于对无法沟通无法对话的孤儿状态的反动,它是一种纯粹的个人化的心理活动的产物。文体形态上,它也没有传统意义上“……”式的小说对话,作者以一种彻底的自言自语式的回忆和想象,记述了人生的往事,“虚构”了家族神话,并对生存、对世界、对“纪实”和“虚构”本身进行了精神分析。在对存在置疑的终点,她赋予其作品以启示的氛围,一种“自发地摆脱了形式、平行的进步、单独的高涨的奥义书”特征,怀疑与信仰,无意义与意义,混乱与秩序……均衡与矛盾的二律背反,虚无主义与相信意义普遍存在的二律背反,以及反复地表达出来的心灵的深刻绝望、黯淡和分裂与对生命的形而上的神性的追寻之间的矛盾,就是这部小说的全部主题。在这个主题下面,小说与人生的关系,最终就归结到了“我”与世界的关系、“我”与“小说”的关系,以及“我”与“纪实”和“虚构”的关系,从而赋予了小说一种新的阐释。


正如作者所说:“创造这事……它不仅源于自身的经验,还源于想象力”,而“小说的别称就是虚构,它从一出发时就走上了虚拟的道路”,她认为写小说本质上就是“去建立沙上城堡,从无到有地去创造一个情感与经验上的世界”,而且它也是我们人生具备意义的最简便又有效的方式。这里,作者又从创作的角度对“纪实”作了否定,看来在“纪实和虚构”这个并列词组中,仍然有着不平衡的关系。“纪实”本身也是以“虚构”的方式来实现的,“虚构”是作家的一种“最基本的权利”。对于作家来说,《纪实和虚构》就是对“虚构”武器的最好运用,“我以交叉的形式轮番叙述这两个虚构世界。我虚构我家族的历史,将此视作我的纵向关系,这是一种生命性质的关系,是一个浩瀚的工程”;“我还虚构我的社会,将此视作我的横向关系,这则是一种人生性质的关系,也是个伤脑筋的工程”;“我甚至以推理和考古的方式去进行虚构,悬念迭起,连自己都被吸引住了”。而最后我们发现作家其实是在“虚构”自己,穿行于小说中的童年往事和记忆碎片都源于对“意义”和“孤独”的“虚构”,“童年的往事因现在的我参与,才有了意义。童年的往事往往是一种哲理性的故事,也就是有意义的故事,它的情节发展是一种认识发展”,“我又是一个喜欢回顾的人,当我只有并不多的东西可供回顾时,我就开始了回顾的活动,这又像是一个早衰的人。所以,这种自我关系的故事将永远伴随我,我总是不断地和过去的我发生情感的、哲学的、教育的关系。这也是由我的孤独境地所造成的”。在此意义上“虚构”不仅对于小说有意义,对于“纪实”有意义,而且与“我”的人生也有了深刻的现实联系。同时,它也成了整部小说一个统一的结构因素,使小说的形式和内容、“纪实”与“虚构”统一在一种抽象的精神氛围中。


由此,我们也可以说《纪实和虚构》不仅创造了“世界”,创造了“纵横”的人生关系,更重要的是它也创造了小说,创造了一种新的小说形式和小说可能性。它模糊了小说时空与现实时空的界限,拓展了小说的结构维度,根本上消解了许多传统小说因素。事实上,它展示的是一种人的认识过程和意识过程,它可以创造世界也可以评价世界,它只是一个小说的构思过程,“纪实”和“虚构”只是在构思意义上凸现的。小说的第9章就是对于这部小说的解释,同时也是对作者全部小说创作动机和意图的解释,甚至还带有某种理论色彩。这样的小说文本形态反映了人认识世界的思维真实,是一种逼真的“纪实”,是对“虚构”的反拨。显然,我们无法以一种阐释去规范《纪实和虚构》复杂的文本存在,对它的阐释和认识也应是一个不断接近的过程,本章最多只能是这个跋涉过程的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