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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自由作为人类历史的原则和目的

自由作为人类历史的原则和目的这个命题,可以看作是黑格尔根据前述自由作为人的本质所得出的合乎逻辑的推论,也是对自由作为人的本质的进一步具体化。


大家知道,黑格尔在他所涉及的各个领域,差不多都是把真理看作一个过程。在这里也一样,既然自由作为人的本质,那么,这个人的本质也必然表现为一个过程,即人类的历史。不言而喻,在这方面,黑格尔也是以唯心主义为前提的。正如他把人看成客观精神的一环一样,他也把人类的历史看成客观精神的历史。所以,他才称“世界历史无非是自由意识的进展”注369。这句话,就是他把自由当作历史的原则和目的之集中表现。也就是说,历史的本质是自由的进展,历史的目的就是实现自由。


但是,“自由意识”得以表现出来,恰恰是在具体历史人物和具体历史事件的物质基础之上。从唯物史观看,自由意识程度不同的出现,都是以一定的物质生产方式为转移的。黑格尔自然还不知道这个真理。相反,他继承唯心史观的传统,完全颠倒了历史过程中决定者与被决定者的关系。在黑格尔看来,自由意识作为客观精神,自己决定自己,至于具体历史人物和具体历史事件,都不过是自由意识借以表现自己的现象罢了。黑格尔出于体系的需要,不能不为了体系的一贯性而歪曲历史。但是,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黑格尔在歪曲历史的同时,也扭住具体的历史不放,并以歪曲的形式包摄了不少有价值的深刻内容。


人类的历史发展过程表明,人类自由的进展程度是从相互联系的两个方面体现出来的。人类的自由一方面体现在人与人的关系上,另一方面体现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黑格尔这里所作的论述表明,他在这两方面都涉及许多的历史真实,提出了不少含有合理思想的洞见。


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看,黑格尔以自由意识为标尺,把从古代到他自己的时代划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黑格尔称为东方的君主专制时代,在这样的时代里,人们只知道一个人有自由,即君主的自由,但实际上,这是一个没有自由和不知道自由的时代。黑格尔对此的分析是,君主不给其他所有人以自由,结果他也不可能是真正自由的。从这里可以看到,黑格尔像他的前辈康德、费希特一样,也接受了卢梭的观点,即认为奴役别人的人,自己并不自由。第二个时期,黑格尔称为古希腊城邦民主制的时代。这是一个人们只知道少数人有自由的时代,因为,“希腊人蓄有奴隶”,把奴隶视为“会说话的工具”,不给占人口大多数的奴隶以自由。第三个时期,黑格尔称为日尔曼人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里,虽然人们知道了人人应该得到自由,但是这种观点在现实中还远没有得以实现。


姑且不论黑格尔以自由意识为标尺对历史作这样的划分是否完全科学,从黑格尔的这一论述中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就人与人的关系而言,他已经把自由的实现当作一个具体的历史过程。应该承认,这是一个相当符合历史实际的深刻思想。如前所述,黑格尔理解的自由,并不是排斥或抛弃必然性的所谓自由,而是包括扬弃了的必然性在内的自由,把握了必然性的自由。由此可知,就人与人的关系而言,黑格尔把自由的实现当作一个具体的历史过程,实质上,也就是把扬弃人与人关系的必然性当作一个具体的历史过程。


历史经验证明,人类认识和把握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必然性,较之人类认识和把握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必然性,是更为困难的。黑格尔把自由的实现当作一个具体的历史过程,是同他洞察到这种困难密切相关的。


黑格尔洞察到人类实现自由的困难,不仅依据于历史,而且也依据于现实。事实告诉人们,在现实的社会里,从人与人的各方面关系都能发现实现自由的障碍。也正是从这些障碍的顽固性中,黑格尔洞察到实现自由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如他所指出的:“在各个国家里,自由更少盛行;各政府和宪法也没有采用一种合理的方式,或者承认自由是它们的基础。这个原则的应用于各种政治关系上,拿来彻底铸造和贯彻社会机构,乃是一种历史本身的长期过程。”注370但是,由于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阶级关系,所以,黑格尔对于阻碍人类实现自由的壁障,不可能达到本质的理解。这也是他不可逾越的时代局限性。但是,既然人们有了人人应该享有自由的意识,既然这种意识与现实的不自由状况形成了尖锐的矛盾,那么,从这种矛盾出发,探讨不自由的深刻根源和实现自由的具体途径的问题,也就不可能不随之提出来了。不难理解,这个问题在黑格尔的论述中隐含地提出来,正是他的重要贡献。虽然黑格尔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但是,能够提出这个问题,本身在一定意义上就是向唯物史观的一种趋近。附带指出一点,上述黑格尔对各个国家的批评,并没有排除他所在的普鲁士。也就是说,包括普鲁士在内的各个国家,对于真正实现自由这个原则来说,都还需要经历“造成历史本身的长期过程”。由此亦可见,那种认为黑格尔把普鲁士美化为历史发展顶端的观点,并不符合黑格尔的本意。


从人与自然的关系看,黑格尔实际上也是以自由意识为标尺,把这种关系的演变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就是‘精神’汩没于‘自然’之中。”注371这实质上是说,在这个阶段,人虽然走出了动物界,产生了主体意识和自由意识,但尚未完全摆脱动物性,还受自然界必然性的盲目支配。因此,这个阶段的自由意识还带有严重的主观片面性,黑格尔把这种自由称为“特殊的自由”或“抽象的自由”。“第三个阶段是从这个仍然是特殊的自由的形式提高到了纯粹的普遍性,提高到了精神性本质的自我意识和自我感觉。”注372在这个阶段上,黑格尔所说的提高到了“纯粹的普遍性”和“精神性本质的自我意识”,就是指达到主体与客体的统一、特殊与普遍的统一。这种统一,就其合理性而言,表现在人与自然(包括个体人自身)的关系上,就是指最终认识和把握了自然(包括个体人自身)的必然性,使自然(包括个体人自身)从疏远化的异己力量和丧失本质的异化物,变成真正属于人自己的东西,或者说,使自然人化。可以说,这就是黑格尔在人与自然关系上揭示的具体自由的合理性真谛。


事实证明,当人类刚刚走出丛林、脱离动物界而意识到自己的主体性时,自然界对于人来说,还是陌生的、疏远的东西。或者说,人在这个异己的自然界面前还是不自由的。人的主体意识和自由意识的能动表现之一,就在于要克服这种陌生性和疏远性。也就是说,人所需要的自由并不是超脱自然界,而是要成为主宰自然界的主人,即通过实践使自然界人化,成为人的自然界。正如黑格尔所指出的:“人通过改变外在事物来达到这个目的,在这些外在事物上面刻下他自己内心生活的烙印,而且发现他自己的性格在这些外在事物中复现了。人这样做,目的在于要以自由人的身份,去消除外在世界的那种顽强的疏远性。”注373


从历史的纵剖面看,如上所述,无论表现在人与人的关系上,还是表现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自由的实现都是一个铸造历史本身的长期过程。这是因为,要认识和把握这两方面相互联系的必然性,克服顽强的障碍,都必须经历长期的历史过程。


那么,从历史的横断面看,自由作为历史的原则和目的,又是怎样具体表现和起作用的呢?一般说来,黑格尔认为,完善的法律、道德规则及其体现者——国家,在具体历史条件下,就是自由作为历史原则和目的之体现。我们把黑格尔这里所说的法律、道德、国家,同前述他对国家的批评对照一下,就不难看出,他这里所说的,并不是指现实的法律、道德、国家,而是就它们的理想样子而言的。黑格尔这种由于不知道法律、道德、国家等等的阶级性质,从而不能对它们进行阶级分析,乃是黑格尔与其同时代思想家们所共有的缺陷。黑格尔与众不同的是,他能够通过对一些具体矛盾的分析,以致表现出能从把握客观规律的高度来理解自由。


黑格尔首先揭示出,在具体的历史条件下,尽管法律、道德、国家具体体现着自由这个历史的原则和目的,但是,在它之下的每个个人,却没有一个人是从这个原则和目的出发进行具体历史活动的,相反,他们都是从自己的私欲和私利进行活动。如黑格尔所指出的那样:“个别兴趣和自私欲望的满足的目的却是一切行为的最有势力的泉源。它们的势力表现在它们全然不顾法律和道德加在它们上面的种种限制。”注374。就是说,只能对历史发展的前景陷入悲观主义。相反,黑格尔指出,每个个人从私欲和私利出发的活动,与自由这个历史的原则和目的,其间的关系是相反相成的。因为,“自由虽然是一个内在的观念,它所用的手段却是外在的现象的,它们在历史上直接呈现在我们的眼前”注375。也就是说,黑格尔把自由这个历史目的与每个个人从私欲和私利出发的活动,看成是一个具体历史过程中目的与手段的统一体。手段不在目的之外,目的也不是没有手段的抽象目的。进一步说,黑格尔认为,在具体历史中每个个人从私欲和私利出发的活动,不但不能悲观主义地视为断送自由这个历史原则和目的的东西,而且正是自由不断得以实现的必要手段。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黑格尔把这两者称为“世界历史的经纬线”。


不难看出,在这里揭示更多历史真理性的,不是对历史中矛盾现象采取悲观主义立场的人,而是黑格尔。事实告诉人们,历史的发展,特别是具有转折意义的飞跃,都是在具体矛盾运动中达到的。历史的原则和目的,作为客观规律无疑是存在的。但是,人们创造历史的活动,从来都不是在明确了这种目的和原则的情况下进行的,而往往是在相反的情况下进行的。对于这一点,黑格尔似乎相当明确,他说:“世界历史开始的时候,并不抱有任何一种自觉的目的,不比那种以一定目的而组成特殊团体的人们。”注376从这里多少能看到,在黑格尔的思想里,已经包含着把社会运动看作一个自然史过程的萌芽。也就是说,黑格尔在论述自由作为历史的原则和目的时,对于历史本身存在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有一定程度的洞察。进行具体历史活动的人们,可以完全不知道这种原则和目的,但是,这种原则和目的却总是通过人们的活动在起作用。这就是客观存在的历史辩证法。


此外,自由这个历史的原则和目的,具有不依人们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的意义,在黑格尔分析伟大的历史人物时,也有同样的显示。什么样的人可以称作历史中的伟大人物呢?黑格尔明确指出:“这些人的职务是做‘世界精神’的代理人。”注377


由于伟大人物实质上代表了历史的发展方向,所以伟大人物对于一般大众所起的作用,无非是把大众的活动引导到历史发展的方向上来。历史发展的飞跃正是这样完成的。用黑格尔的话来说,就是“历史上这一个向前进展的‘精神’,是一切个人在内的灵魂;但是它是不自觉的内在性,而由那些伟大人物带到自觉”注3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