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得什么便宜。你可以帮我把手包扎起来吗?它还有点流血呢。”
“宝贝,当然可以了。这是我最乐意的事了。跟我到这边来,好吗?”
杰克叔叔很有骑士风度地引我走进卫生间。他在那儿给我清洗包扎了指关节,还给我讲了个故事逗我开心。说是有一个滑稽的近视眼老绅士,他有只猫名叫“农夫”,每次进城时,他都要把人行道上的裂缝全部数一遍。“好啦。”他说,“你将来戴婚戒的手指上会留下一个很不配淑女身份的疤。”
“谢谢你。杰克叔叔?”
“嗯?”
“什么是‘婊子’?”
杰克叔叔又开始给我讲一个很长的故事,是关于一个老首相的:他每天坐在众议院里朝天上吹羽毛,不让它落下来,可是他周围的人却在纷纷掉脑袋。我猜杰克叔叔是在努力回答我的问题,可是他说的一点都不沾边儿。
晚些时候,当我该上床睡觉时,我经过过道去喝水,听见阿蒂克斯和杰克叔叔正在客厅里说着什么:“阿蒂克斯,我永远不结婚。”
“为什么?”
“我怕有孩子。”
阿蒂克斯说:“杰克,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啊。”
“我知道。你女儿今天下午已经给我上了第一课。她说我不太理解孩子,还告诉了我理由。她说得很对。阿蒂克斯,她让我知道应该如何对待她——噢,天哪,我真后悔打了她。”
阿蒂克斯嘿嘿笑了。“她自找的,你也用不着太后悔。”
我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等着杰克叔叔把我的话告诉阿蒂克斯。不过他没有。他只是小声说:“她说起脏话来一套一套的,可是她连其中一半的意思都不明白——他还问我什么是‘婊子’……”
“你告诉她了吗?”“没有。我给她讲了个墨尔本首相的故事。”
“杰克!当一个孩子问你问题时,看在上帝分上,你要好好回答他。千万不要编造什么。孩子虽然是孩子,可他们能比成人更快地发现你在回避,而这种回避只会把他们弄糊涂了。”我父亲沉思着说,“你今天下午的回应是对的,但理由错了。说脏话是每个孩子都要经历的一个阶段,随着他们长大,知道那样并不能引人注意后,便会自动改掉坏习惯。但暴躁的脾性却不会。斯库特需要学会保持头脑冷静,而且马上就得学会,因为今后几个月内她还要经历很多事。她也在进步。杰姆长大了,她现在跟着他学了不少。她所需要的只是偶尔的协助。”
“阿蒂克斯,你从来没打过她。”
“我承认。到目前为止我的口头威胁还管用。杰克,她是尽量听我的话。虽然有一半都达不到要求,但她努力了。”
“那不是答案。”杰克叔叔说。
“没错。答案是,她晓得我知道她努力了。这很重要。让我烦恼的是,她和杰姆马上就会面对一些丑恶的事情。杰姆能不能保持冷静我不担心,可斯库特呢,一感到荣誉受到威胁,就会冲上去跟人打架……”
我等着杰克叔叔打破他的誓言,可是他依然没有。
“阿蒂克斯,这件事会糟到什么程度?你还没来得及说呢。”
“杰克,可能会更糟。我们所掌握的只是一个黑人的证词,和尤厄尔家的指控完全相反。证据显示的都是‘你做了’——‘我没做’。不可能期望陪审团相信汤姆•鲁宾逊反驳尤厄尔家的证词——你认识尤厄尔家的人吗?”
杰克叔叔说认识,他还记得他们。他把他们描述了一下,可是阿蒂克斯说:“你说的那是上一代。不过,现在这一代也没什么不同。”
“既然这样,你准备怎么办?” “在我了结这个案子之前,我决意要动摇一下陪审团——不过我们上诉时还有机会。杰克,在目前阶段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你知道,我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要遇到这种案子,可是泰勒法官指定我说:‘你来做。”
“你但愿能避免这种厄运,是吗?”
“没错。可是,如果我不做,你觉得我还有脸去面对我的孩子们吗?杰克,你和我都很清楚将要发生什么,我希望,我祷告,能让我带着杰姆和斯库特顺利渡过这道难关,最重要的是,别让他们染上梅科姆的通病。为什么原本通情达理的人,一遇到与黑人有关的事就会完全丧失理智?这种现象我永远无法假装理解……我只希望杰姆和斯库特能找我要答案,而不是只听镇上人的议论。我希望他们能对我有足够的信任……琼•路易丝?”
我的头皮炸了一下。我从角落里伸出头来。“啊?”
“快去睡觉。”
我慌忙跑回自己房间,爬上了床。杰克叔叔真是好样的,他没让我失望。可我就是弄不明白,阿蒂克斯怎么知道我在偷听?过了很多年之后,我才意识到,他其实想让我听见他说的每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