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顿太太帮着康妮准备行装时说:“换换环境对夫人您来说大有好处哇。”
“我觉得是。你要一个人照顾克里福德男爵一段时间,还行吧?”
“哦,没事!我对付他一点问题也没有。我是说,他需要我做什么我都行。您不觉得他比原先好多了吗?”
“哦,确实是!你在他身上创造奇迹了。”
“可不是嘛!不过男人都一样,跟小孩儿似的。你得奉承、哄着他们,让他们觉得是随心所欲。你没发现这个道道儿吗,夫人?”
“我怕是没什么经验。”顿了一下,康妮问她:“甚至对你的丈夫,你也得应付他,哄骗他,像对个孩子似的?”说着她抬头看伯顿太太。
伯顿太太也思忖片刻才说:“嗨!对他我也得好一通儿连哄带骗呢。不过说实话,他倒是一直明白我想要什么。所以一般情况下他总是让着我。”
“他从来不横行霸道吗?”
“不!他眼神儿里有时会露出来那种霸气,我一看就明白我该让着他了。不过平常老是他让着我。不过他倒是从来不耍大爷脾气。我也不那样儿。我一瞅着不行了,就退让,尽管有时候那么做挺憋屈的。”
“那你要是跟他顶牛呢?”
“那我可不知道,因为我从来不那样。即便是他错了,可他要是死心眼儿,我就让。你看出来了吧,我是决不想跟他掰了。要是你非跟男人较劲,那就完了。要是你拿他当回事儿,在他死较劲的时候你就得让着他,不管你对不对,你都得服软儿。弄不好你就把什么弄折了。不过我倒是得承认,有时我错了还认死理儿时,台德也能让着我。我估摸着,俩人就得这样才行。”
“你对你的病人都这样吗?”康妮问。
“哦,那得看怎么说了。其实我也不在乎。我知道怎么做对他们有好处,或者说我尽量想知道。我想法子替他们着想。这可不像是对待你爱的人那样,完全不一样。一旦你真爱上哪个男人,差不多任何男人需要时,你都会热心的。可这是两回事。我猜呀,如果你真正爱过谁,你就不会在乎还会不会再爱别人。”
这番话把康妮吓着了,忙问:“你认为一个人只能爱一次吗?”
“要么爱一回,要么永远也不爱。大多数女人从来就没爱,就没开始爱过。她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男人也是一样。可我一看到哪个女人爱了,我就替她揪心。”
“那你觉得男人容易生气吗?”
“容易!如果你伤了他们的自尊心。不过女人不也是这样吗?只是我们的自尊心不那么一样。”
康妮反思着她的话,不禁开始为自己的出行担心起来。无论如何,即使是一段很短的时间,难道她不也是在逃避自己的男人吗?他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表现得怪异,而且说风凉话。
唉!人生在世,老得受外部环境这架机器的控制。她就让这架机器给控制着,连五分钟都逃脱不开,她甚至都不想逃脱了。
希尔达在星期四一大早就来了。她开着一亮双座的小轿车,行李箱用皮带结结实实地缚在车尾。她还是老样子,看上像个娴静的少女,但她可是个有主意的人。她的主意大了去了,她丈夫发现了这一点。不过她丈夫现在正跟她打离婚呢。她是有主意,虽然她没有搞情人,还是给她丈夫行方便让他顺利地离这个婚。眼下这段时间里,她跟男人们“断”了。她十分安心地当自己的主人,还有当她两个孩子的家长。她要把孩子拉扯“成人”,不管这个字眼意味着什么。
康妮也只能带一口衣箱,不过她已经运了一口大箱子到父亲那里去,父亲将乘火车旅行,开汽车去威尼斯不上算,七月里在意大利开汽车太热了,他要舒舒服服地坐火车去。他是刚刚从苏格兰到的伦敦。
希尔达安排起旅行的具体事来俨然一个战地元帅一般。安排完了她和康妮坐在楼上的房间里聊起天来。
“希尔达,我忘告诉你了!”康妮略做惊乍地说,“今晚我要在附近过夜。不是这里,而是这附近!”
希尔达盯着妹妹,灰色的眼睛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来。这时她看上去是那么平静,其实她经常发火。
“附近什么地方?”她轻柔地问。
“呃,你知道我爱着某个人,对吧?”
“我猜是有什么情况嘛。”
“对,他住在附近,我想和他过这最后一晚。我必须得这样!我许过愿的。”康妮坚持说。
希尔达默默地低下她战神一样的头思忖片刻,然后抬起头问:“你想告诉我他是谁吗?”
“他是我们的猎场看守。”康妮吞吞吐吐说着,脸刷地红了,像个害羞的孩子。
“康妮!”希尔达说着略带厌恶地耸起鼻子来,这个动作随她母亲。
“我知道。但他值得爱,真的。他,他,他确实懂得疼人。”康妮试图替他说情。
希尔达脸色红润得像雅典娜,她低头思忖着。她的确十分生气,但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康妮随父亲,会立即大吵大闹,一发而不可收拾。
希尔达不喜欢克里福德,这是真的,因为他露出一副冷漠的自信样,自以为了不起!她认为克里福德无耻放肆地利用了康妮。因此她希望妹妹下决心离开他。但作为稳定的苏格兰中产阶级,她厌恶任何“降低”自己或家庭身份的做法。
她终于抬起头来说:“你会后悔的。”
“我决不会。”康妮叫着,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是个很例外的人。我真的爱他。作为情人,他很可爱。”
希尔达仍然思索着。
“你很快就会忘了他,”她说,“并且会因为他而感到耻辱。”
“我不会!我盼望着能生一个他的孩子呢。”
“康妮!”希尔达掷地有声地叫着,气的脸色发白。
“只要我能,我就要给他生个孩子。如果能有一个他的孩子,我会万分骄傲。”
希尔达想,自己是无法说服康妮的。
“克里福德不犯狐疑吗?”
“哦,才不呢!他干吗要狐疑?”
“我一点都不怀疑,你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机会让他起疑心。”希尔达说。
“决不会。”
“今晚上的这事似乎十分愚蠢。那男人住哪儿?”
“在林子另一边的村舍里。”
“他单身吗?”
“不!他老婆离开了他。”
“多大年纪?”
“不知道。反正比我大。”
康妮的每一句回答都让希尔达越发愤慨,很像母亲在世的时候那样狂怒。但她还是压着火气。
“如果我是你,我就放弃今晚的胡闹。”她平静地劝告康妮。
“我不能!今天晚上我一定要跟他一起过,否则我就不想去威尼斯了。我就是不能。”
希尔达从这话里听出了父亲的声音,于是让步了,但这让步纯属策略性的。她同意开车去曼斯菲尔德,两人在那儿吃饭,天黑之后开车送康妮回来,送到路边,明天一早再来路边接她。而她自己则独自在曼斯菲尔德过夜,顺利的话,不过半小时车程。但她很生气,因为妹妹打乱了她的计划,她为此憋了一肚子火。
康妮如约在窗台上系了一条翠绿色的披巾。
盛怒之下,希尔达对克里福德有了好感。不管怎么说,这人还是有脑子的。如果说他没了性功能,那更好,省得吵架了!希尔达现在是再也不需要性那玩意儿了,男人们都让它搞得下作自私,有点可怕。同大多数女人比,康妮的确没那么多烦恼,不知道她明白不明白。
而克里福德则认为希尔达总算是个果断智慧的女人,如果哪个男人要从政,她会是个最好的内助。是的,她绝没有康妮的笨拙。康妮更像个孩子,你得让着她,因为她根本就不可靠。
客厅里提前备好了茶点,门开着让阳光照射进来。每个人都似乎有点气喘咻咻。
“再见,康妮姑娘!来去平安。”
“再见,克里福德!是的,我不会去太久的。”康妮几乎要温情脉脉起来。
“再见,希尔达!你会看着她的,对吧?”
“我会加倍看住她!”希尔达说。“她不会太出格的。”
“说定了!”
“再见,伯顿太太!我知道,您会全心全意看护克里福德男爵的。”
“我会尽心尽力的,夫人。”
“有什么事给我写信,把克里福德男爵的情况告诉我。”
“好的,夫人,我会的。祝您愉快,回来给我们解闷儿呀。”
大家都挥手告别。车子开走了,康妮在车里回头望去,看见克里福德在最高的台阶上,坐在他的室内轮椅中。他怎么也是她的丈夫,拉格比也是她的家,这是既成事实。
钱伯斯太太为他们开了大门并祝男爵夫人假日愉快。汽车悄然驶出了幽暗树丛遍布的邸园,上了大路,路上走着下班回家的矿工们。希尔达转而把车开上了克罗斯黑尔街,那不是主干道,然后继续朝曼斯菲尔德开去。康妮戴上了风镜。这时她们是沿着路堑里的铁路行驶,随后上桥越过路堑。
“那就是通往村舍的小路!”康妮说。
希尔达不耐烦地瞟了那条路一眼。
“太可惜了,我们不能一直开下去!”她说。“否则我们九点就能到伯莫尔【2】
了。”
“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康妮戴着风镜说。
她们很快就到了曼斯菲尔德。这地方早先是个浪漫的去处,现在成了一座让人烦心的煤城。希尔达把车开到汽车指南上标志的一家旅馆,开了一个房间。这件事简直毫无意义,她气得话都不想说。可康妮还是得告诉他那个男人的事。
“他!他!你叫他什么名字?你只说他!”希尔达说。
“我从来没叫过他什么名字,他也没叫过我。这事想起来有点怪。我们倒是说过珍妮夫人和约翰·托玛斯。不过他的名字是奥利佛·麦勒斯。”
“你愿意是奥利佛·麦勒斯太太,而不是查泰莱夫人?”
“我愿意。”
真是拿康妮没办法。不过,如果这个男人在印度当过四五年的上尉的话,他应该多少还像样。看来他是有个性的。希尔达心里开始有点松动。
“可是你不久后就会跟他断,”她说,“然后你会因为同他发生关系而羞愧。千万不能跟劳动阶层的人混在一起。”
“可你却号称是社会主义者!你不总是站在劳动阶级一边吗?”
“出了政治危机时我可以站在他们一边,可正是因为我站在了他们的一边,我才觉得把自己的生活与他们搅在一起是不可能的。这不是出于势利,仅仅是因为同他们不合拍。”
希尔达一直生活在真正的政界知识分子中,因此她的话令人难以反驳。
旅馆里的傍晚枯燥无聊,她们有吃了一顿无聊的晚餐。随后,康妮收拾了几样东西塞进绸缎包里,并再次梳理她的头发。
“无论如何,希尔达,”她说,“爱可以是美好的,叫你感到自己鲜活,身处造化的中心。”这话听着有点像夸夸其谈。
“我猜每只蚊子都有这样的感觉。”
“你认为是这样的吗?那它该多棒啊!”
这个黄昏天空出奇的明朗,出奇的漫长,甚至在这个暗淡的小镇。今天整个夜里天空都会是半透明的。希尔达因为反感而阴沉着脸,像罩了个面具似的,她又发动了车,两个人回去,不过这次走的是另一条路,通过伯索沃。康妮戴着风镜和伪装用的帽子安静地坐着。因为希尔达的反对,她现在更加与那男人一条心了,她决心不顾一切跟着他。
经过克罗斯黑尔小镇时,她们打开了车头灯。路堑下亮着灯的小火车“噗噗”驶过,让人觉得到了夜里似的。希尔达在桥头就算好了怎么拐到小路上。她突然一个减速,离开大路,车灯光白花花地照亮了那杂草丛生的小路。康妮朝车窗外看去,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就打开了车门,轻声说:“到了!”
但希尔达熄了车灯,正专心倒车和掉头。
“桥上没什么吧?”她简短地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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