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宋初的著名书院
书院的产生和发展与当时的社会历史条件有密切的联系。
唐末五代数十年间,战乱不止,社会不宁,经济萧条,文教衰落,读书士子无由显身,多数人穷居草野,隐居读书讲学,于是私学暗兴,书院教育应运而生。
宋既统 一海内,战乱渐平,民生安定,文风日起,读书士子纷纷要求读书就学,国家也需要大批治术人才。但是,在宋初,朝廷还来不及兴学设教,无暇顾及文教事业,也没有充足的财政实力发展教育事业。 书院教育正是在这种条件下,得到进一步发展。
马端临在《文献通考·学校考》中说:“是时末有州县之学,先有乡党之学。”就是说,宋初州县等地方官学尚未设立,包括书院在内的民间或私人创办的乡党之学率先得到发展。
袁燮在《四明教授厅续壁记》中也说:“集一时俊秀相与讲学,涵养作成之功,亦既深矣。而问其乡校,惟兖、颖二州有之,余无闻矣!”(《絜斋集》,商务印书馆,1935年《丛书集成》)说明宋初地方官学除兖州、颖州一带之外,大部分地区均未曾设立,学者大都集中在书院聚徒讲学,并且卓有成就。
朱熹在《衡州石鼓书院记》中说得更为明确:“予惟前代庠序之教不修,士病无所于学,往往相与择胜地,立精舍,以为群居讲习之所,而为政者乃或就而褒表之。”(《朱文公文集》,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本)朱熹是南宋人,他所说的“前代”包括了唐末五代和北宋初;“庠序之教”是指地方官学;“择胜地,立精舍”正是创建书院讲学。就是说,唐末五代至宋初,由于官学未兴,读书士子无处就学读书,大批学者自创书院讲学,满足了读书士子就学读书的愿望和要求,并且得到官府的褒奖和赞许。
吕祖谦在《鹿洞书院记》中也有类似的看法。他说:“窃尝闻之诸公长者,国初斯民,新脱五季锋镝之厄,学者尚寡,海内向平,文风日起,儒生往往依山林,即闲旷以讲授,大率多至数十百人。”(《吕东莱文集》,商务印书馆《丛书集成》本)这里的“国初”正是指宋初。同时也说明,宋初刚刚摆脱了战乱之祸,学子就学读书之风日盛,但学校尚未及设立,于是学者在山林闲旷之地,自建书院,聚徒讲学。
宋初书院的兴起,一方面满足了读书士子就学读书的急切需要和紧迫心情;另一方面也帮助统治者解决了一个现实的社会问题。因此,一批由民间或私人创建的书院便兴盛起来,官方因势利导,给予大力支持、资助和褒奖,进一步推动了书院教育的发展,形成了一批颇有影响的书院。
宋初的著名书院有哪几所,历史上说法不一。综合各家之说,结合近年来的研究成果,分别介绍如下。
(1)白鹿洞书院
白鹿洞书院在江西星子县北庐山五老峰下。唐末五代时为学者自建的读书讲学之地。
唐贞元年间(公元785—805年)洛阳人李渤和他的哥哥李涉在庐山读书,曾驯养 一只白鹿,日夜相随相伴。宝历年间(公元825—827年)李渤任江州刺史,出资在庐山他读过书的地方,建筑台榭,名其地为白鹿洞。南唐昇元年间(公元937—943年)就白鹿洞建学馆,置田产,供各方来学者读书之用。国子监九经教授李善道为洞主,掌教授。当时称庐山国学。
“敕白鹿洞书院”刻石 宋代原刻(选自李才栋著《江西古代书院研究》)
宋初,太平兴国二年(公元977年)周述奉命知江州。因见庐山国学各方来学者日多,奏请朝廷赐国子监印本“九经”,供士子肄习。皇帝下诏,同意周述的请求,驿送印本“九经”,赐给白鹿洞。此时,庐山国学改名为白鹿国庠,并派明起为洞主,学徒达数十百人。太平兴国五年(公元980年)宋太宗委派明起为蔡州褒信县主簿。明起离去后,“白鹿洞由是渐废”。
北宋咸平五年(公元1002年)曾经重加修缮,并塑孔子及十弟子像。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直史馆孙冕因患病,请求退休辞官,归白鹿洞养老,获得朝廷恩准。但未至而身亡。直到皇祐五年(公元1053年)孙冕的儿子礼部郎中孙琛在白鹿洞建房十间,供子弟居住和读书,并接待各地来学的士子,供给膳食,遂定名为白鹿洞书堂。当时曾知南康军的郭祥正撰《白鹿洞书堂记》一篇,详细记述了当时的情景,“祥符初,直史馆孙冕以疾辞于朝,愿得白鹿洞以归老,诏从之。冕未返而卒。皇祐五年,其子礼部郎中琛即学之故址为屋,榜曰书堂,俾子弟居而学焉,四方之士来学者,亦给其食。”
白鹿洞书院从唐末私人自建的读书之处,发展为聚徒讲学之所,代表了古代书院教育早期的典型历程。私人创办,又得到朝廷恩准认可,赐给国子监印本“九经”,自建房屋,自置田产,自备图书,供四方之士食宿读书,也是古代书院教育早期的典型形式。所以,白鹿洞书院一直被视为中国古代书院的典型。
唐末五代至宋初,曾在白鹿洞隐居读书或任教讲学的学者先后有唐末的颜翊〔yi义〕,五代时的李善道、朱弼、陈贶〔kuang况〕,宋初的明起、刘涣、陈舜俞、陈瓘〔guan冠〕等。据称:颜翊率弟子30余人,授经于白鹿洞,达30年之久。李善道任洞主时,白鹿洞生徒百余人,皆为时望名流。朱弼任助教,学生质疑问难,其剖析周详,颇得众望。马令在《南唐书》中详细记载了朱弼在白鹿洞讲学的情景:
朱弼,字君佐,建安人。精究五传,旁贯数经。开宝年间,赴金陵应试,一举以关头中第,授国子助教,知庐山国学。生徒数百。当时庐山国学的生徒中,有卢绛、诸葛涛、蒯鳌等一伙无赖之徒,不守礼法,经常饮酒赌博,打架斗殴,横行霸道。学官多不敢管束,任其胡作非为。及朱弼任教,威严以待,谨持礼法,整顿风纪。每升堂讲释,生徒环立,各执难疑,问辩蜂起。朱弼应声解说,莫不造理。虽题非己出,而事实连缀,宛若早有准备,胸有成竹。于是诸生诚服,皆循规矩,教学秩序井然,风气改观。卢绛等无赖之徒见势稍稍引去,四方肄业者纷然而至。
这是有关白鹿洞书院,也是中国古代书院教育初期教学活动最早最详尽的记录,显示了书院教学某些最基本的特征。如:重视学生自学读书,师生质疑问难,解说论辩;纪律严明,礼法威重,风气井然。
唐末五代至宋初,曾在白鹿洞书院就学者达数百人,可考者如:
伍乔,庐州人,在庐山国学就读数年,苦节自励,于《易》探索精微,颇有成就。
江为,陈贶的弟子,在白鹿洞读书20余年。
杨徽之,读书于白鹿洞,长于《诗》。
刘式于南唐时在白鹿洞读书,曾手抄《孟子》、《管子》等书。据说这些书是当时白鹿洞教学中的日课。
刘元亨在白鹿洞读书时,博学贯经史,百余学生都像对老师那样尊敬他。
从这些资料中也可以窥见书院教学的某些特点,如:教学内容比较灵活多样,学生各有专长,师生关系比较和谐融洽。
(2)岳麓书院
岳麓书院在湖南善化县(今长沙市)西岳麓山抱黄洞下。
岳麓山也是唐代士人隐居读书的地方。马燧曾在岳麓山左坪舆衍建道林精舍。精舍建书堂,因藏有沈传师、裴休的笔札和宋之问、杜甫的篇章,故称“四绝堂”。因有藏书供人研读,故后人有称其为“道林书院”者。
岳麓山在唐代也是一处佛教活动的圣地。道林精舍旁即有一寺,也以道林为名。五代时,马殷曾加重建,僧众达300余人。道林精舍竟为道林寺所并。宋人曾赋诗一首,深表叹惜:
此是前朝古书院,而今创作梵王冢。
我来登眺不胜慨,独依东风数落花。
儒佛之间在唐末五代有斗争,也有融和之势,佛僧中也有人关心和仰慕儒家文化。南宋淳祐末年曾任岳麓书院副山长的欧阳守道,曾写过一篇文章《赠了敬序》(《巽斋文集》,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本),述及其从古碑中发现二名僧人慕儒者之道,割地建屋,购书兴学的记载。
清山长欧阳正焕手书整齐严肃啤拓片(碑今嵌讲堂轩廊)
朱熹手书忠孝廉节碑拓片(碑今嵌讲堂)(选自杨慎初等《岳麓书院史略》)
清康熙皇帝御书“学达性天”匾额(选自杨慎初等《岳麓书院史略》)
清乾隆皇帝手书“道南正脉”额(选自杨慎初等《岳麓书院史略》)
往年余长岳麓,山中碑十余。寻其差古者,其一李北海开元中为寺僧撰,其一记国初建书院志撰者名。碑言:书院乃寺也。有二僧,一名智璿,一名某。念唐末五季湖南偏僻,风化陵夷,习俗暴恶,思见儒者之道,乃割地建屋,以居士类。凡所营度,多出其手。时经籍缺少,又遣其徒市之京师,而负以归。士得屋以居,得书以读。其后版图入职方,而书院因袭增拓至今。
欧阳守道认为二僧慕儒者之道,建屋购书,供士子居住研读,奠定了岳麓书院的初步基础,二僧之功不应埋没。后世儒者多囿于儒佛之争的偏见,耻谈书院前身为僧人所建,未免不符事实,有失公允。指出:
予读此,甚善二僧之用心与予同。读者乃笑之,若谓此碑为不足存。嗟呼!白鹿洞诸书院,经近世诸大贤主张扶植,必推本其初,为何人所居,出何时之意,后虽有述,而始作之善不可没也。智璿若某二僧者,生于彼时,同时有位与力过二僧者何限!彼不为此举,而此为之,岂不可大嘉哉!独以其僧也,而今置之不道,其亦不得为公也已!(《巽斋文集》,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本)
岳麓书院在早期曾与佛寺有着密切的关系,恰好说明书院教育的产生和发展,曾借鉴和吸收了佛寺的某些经验。这一史料得以保存并得到公正的评说,具有十分重要的史料价值,引起书院研究者的高度重视。
宋初,开宝九年(公元976年),彭城人刘嶅〔ao敖〕倡议在僧人原有书舍的基础上创建书院,由潭州知州朱洞和潭州通判孙逢吉率地方公众共成其事。建讲堂五间,斋舍52间,并建祭祀先师先贤的祠宇,集聚一批图书,广招生徒,开展讲学。形成了藏书、祭祀、讲学功能齐全的书院教育组织。据陈傅良《潭州重修岳麓书院记》称:自此数十载,“教化大洽,学者皆振振雅训,行艺修好,庶几乎古”(《止斋先生文集》,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本)。
其后,曾因热心书院教育的地方官员去职,其政“不嗣”,“弦歌绝音,俎豆无睹”,生徒逃逸,六籍散失,藏书、祭祀、讲学遂不能继,书院又陷于荒圮。
咸平元年(公元998年)李允则知潭州,次年又着手修复岳麓书院,“敞门屋”,“揭书楼”,“辟水田”。咸平四年(公元1001年)宋真宗赐国子监印本“九经”于岳麓书院,并修孔子庙堂。选派行义著称的周式任山长,生徒达60余人。又寻到朱洞、孙逢吉的“故书”,改善和充实了藏书条件,岳麓书院又得新生。据王禹偁〔cheng撑〕记称:岳麓书院修复后,“使里人有必葺〔qi汽〕之志,学者无将落之忧”,“谁谓潇湘,兹为洙泗;谁谓荆蛮,兹为邹鲁”(《小畜集》)。说明岳麓书院当时在弘扬和传播儒家文化,改善社会道德风尚方面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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