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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宋元禅学


2.“时时提撕”


大慧“看话禅”的第二个特点就是要“时时提撕”。所谓“时时提撕”,也就是时时处处,行住坐卧,死死咬住这一话头,毫不放松。在《大慧普觉禅师语录》中,宗杲说:常以生知来处,死不知去处,二事贴在鼻孔尖上,茶里饭里,静处闹处,念念孜孜,常似欠却人百万贯钱债,无所从出,心胸烦闷,回避无门,求生不得,求死不得,当恁么时,善恶路头,相次绝也。觉得如此时正好著力只就这里看个话头。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看时不用博量,不用注解,不用要得分晓,不用向开口处承当,不用向举起处作道理,不用堕在空寂处,不用将心等悟,不用向宗师处领略,不用掉在无事匣里。但行住坐卧,时时提撕:狗子还有佛性也无?无!提撕得熟,口议心思不及,方寸里七上八下,如咬生铁镢,没滋味时,切勿忘志,得如此时,却是个好消息。(《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十一)在这段文字中,宗杲一连用了九个“不用”,实际上他还可以列上九个甚至九十个“不用”。总之,不用思量分晓,不用求知求解,只要一心一意咬住那个没意味之话头,时刻都不要放松,越是觉得没滋味,越是不要放弃,长此以往,好消息就在后头。对于宗杲这种“时时提撕”,后来的禅师把它比作“如鸡抱卵”、“如猫捕鼠”、“如饥思食”、“如渴思水”、“如儿思母”,时刻也不能放松,否则将功亏一篑。同时,这种“时时提撕”,还必须专就一个话头,如看“无”字,要紧在“为什么狗子无佛性?”上用力;看“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要紧在“一归何处”;若参念佛,要紧在“念佛者是谁”。切切不可见异思迁,今日一话头,明日一话头,如此则永无得悟之期。尤其是在参到精疲力竭、心灰味穷之时,千万不要打退堂鼓,因为此时也许正是大悟之前夜。正如《大慧普觉禅师语录》中所说的:“行提撕,坐也提撕,提撕来,提撕去,没滋味,那时便是好处,不得放舍,忽然心花发明,照十方刹,便能于一毛端,现宝王刹,法微尘里,转大法轮。”


3.“提起疑情”


大慧宗杲“看话禅”的第三个特点,就是在死死参究某一话头的时候,必须不断地提起疑情。在“看话禅”看来,“疑以信为体,悟以疑为用。信有十分,疑有十分;疑有十分,悟得十分”(《示信洪居士》,见《续藏经》,第一辑,第十七套,第四册)“不疑言句,是为大病”(《五灯会元》,卷十九),“大疑之下,必有大悟”(《禅家黾镜》)。此谓疑是悟的前提条件,是悟的必经路径,所谓“不疑不悟,小疑小悟,大疑大悟”是也。当然,“看话禅”的“疑”又非全然不“信”,而是与“信”互为体用,“疑以信为体”。因此,高峰和尚说,参禅要具足三个条件:“第一要有大信根”,“第二要有大愤志”,“第三要有大疑情”。此中所谓“信”或“大信根”,实际上就是一要信自己,二要信死参某一话头,最后定能开悟。如果无此“大信根”,三天捕鱼,两天晒网,或者今日一话头,明日一话头,自然没有成功的希望。用高峰禅师的话说,“譬如折足之鼎,终成废器”。所谓“大愤志”,实则须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和锲而不舍的意志,所谓“泰山崩于前而心不跳,刀剑加于颈而色不变”。能如此,则“管取克日成功,不怕雍中走鳖”。所谓“大疑情”,就比较复杂了,至少有这样两层含义:一是疑什么,二是怎么疑,对此,我们先听听禅师们是怎么说的。


在《高峰和尚禅要》中,原妙禅师是这么说的:先将六情六识,四大五蕴,山河大地,万象森罗,总溶作一个疑团,顿在眼前……行也只是个疑团,坐也只是个疑团,著衣吃饭也只是个疑团,屙屎放尿也只是个疑团,以至见闻觉知,总只是个疑团。疑来疑去,疑至省力处,便是得力处,不疑自疑,不举自举,从朝至暮,粘头缀尾,打成一片,无丝毫疑缝。撼也不动,趁也不去,昭昭灵灵,常现在前。此段话的意思是说,先将内情外色,溶作一个疑团,然后死死咬住这个疑团,行住坐卧,屙屎放尿,甚至地动山摇,山崩地裂,都不放松。这种说法似乎比较空泛,不易把握。有些禅师的解释就比较具体,例如,明末无异元来禅师所作之《博山和尚参禅警语》中有这样一段话:“做功夫,贵在起疑情。何谓疑情?如生不知何来,不得不疑来处;死不知何去,不得不疑去处。”也就是说,所谓“提起疑情”,疑个什么呢?疑个生究竟是从何处来的,死又是到何处去了。然后紧紧抓住这个话头,历久真实参究。再如高峰禅师的“万法归一,一归何处”之疑,也是一例。万法归一,一又归于何处呢?“便就在一归何处上东击西敲,横拷竖逼,逼来逼去,逼到无栖泊、不奈何处,诚须重加猛利,翻身一掷,土块泥团,悉皆成佛”(《高峰和尚禅要》)。所谓“万法归一一归何,只贵惺惺著意疑,疑到情忘心绝处,金鸡夜半彻天飞”(同上)。上面这两段话,如果说“一归何处”是指疑个什么,那么,所谓“东击西敲,横拷竖逼”及“只贵惺惺著意疑,疑到情忘心绝处”则在说明“怎么疑”。当然,对于“怎么疑”的问题,“看话禅”的论述很多,思想也颇深刻丰富,因此,有必要做深入一步的探讨。


4.“大死一番”


“大死一番”是“看话禅”对怎么疑、疑到何种程度为好的一个十分形象的说法。所谓“大死一番”,语出宋元之际的中峰和尚《示云南福元通三讲主》。在那篇示文中,中峰和尚说:近代宗师,为人涉猎见闻太多,况是不纯一痛为生死,所以把个无义味话头,抛在伊八识田中,如吞栗刺蓬,如中毒药相似。只贵拌舍形命,废忘寝食,大死一番,蓦忽咬破,方有少分相应。你若不知此方便,于看话头起疑情之际,将一切心识较量动静,妄认见闻,坐在驰求取舍窠臼中,或得暂时心念不起,执以为喜,或昏散增加,久远不退,承以为忧,皆不识做功夫之旨趣也。(《天目中峰和尚广录》,卷四之上)中峰禅师这里所说的“大死一回”,主要是指参话头应该抛弃一切心识计量、见闻取舍,而应该忘餐废寝地死死咬住所参话头,几致于拼舍身命,如痴如愚。这种情形,高峰和尚有一段更为生动的论述。在《高峰和尚禅要·示众》中,他说:直得胸次中,空劳劳地,虚豁豁地,荡荡然无丝毫许滞碍,更无一法可当情,与初生无异。吃茶不知茶,吃饭不知饭,行不知行,坐不知坐,情识顿净,计较都忘,恰如个有气底死人相似,又如泥塑底木雕相似。这后句最是形象、逼真,所谓“大死一番”,即参话头必须参得如“有气底死人”、“泥塑底木雕”,一切情识、见闻、计较全无,如痴如愚,吃茶不知茶,吃饭不知饭。用佛果克勤等禅师的话说:“养得如婴儿相似,纯和冲淡”(《示成都雷公悦居士》),“终朝兀兀如痴,与昔婴孩无异”(《示众》)。又如达磨参禅,心如墙壁,夫子三月忘味,颜回终日如愚。倡“看话禅”的禅师们认为,只有经过这样“大死一番”之后,才有希望借助某一机缘,如灵云桃花,香严击竹,长庆卷帘,玄沙指,突然得悟,“绝后复苏”,而此中之关键是要“蓦然咬破”疑团。


5.“蓦然咬破”


“蓦然咬破”在参禅中是十分重要的一环。在“看话禅”看来,参禅者的提起疑情、大死一番本身并不是目的,目的是看破疑团、绝后复苏。这是因为,“疑情不破,生死交加;疑情若破,则生死心绝矣”(《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十八)。而要看破疑团,最重要的是在话头上用力,这正如大慧宗杲所说的:“千疑万疑,只是一疑。话头上疑破,则千疑万疑一时破;话头不破,则且就上面与之克勤克厮崖。若弃了话头,却去别文字上起疑,经教上起疑,古人公案上起疑,日用尘劳中起疑,皆是邪魔眷属。”(同上)这也就是我们在上面语及的“但举话头”、“时时提撕”,不要随便更换话头,更不能半途而废;而应该专在此话头上与之“厮崖”,直到把此话头看破为止。


当然,更重要的在于如何看破。“看话禅”认为,要看破话头,不可以理论,不能以义解。如果“于言句上作路布,境物上生解会,则堕在骨董袋中,卒捞摸不着”(《示璨上人》)。因为“道贵无心,禅绝名理”,“唯忘怀泯绝,乃可趣向回光骨烛,脱体通透,更不容拟议,直下桶底子……一了一切了”(同上)。所谓“直下桶底子……一了一切了”,用通常的话说,就是“豁然贯通”;用禅宗的语言说,就是“顿悟”;用“看话禅”自己的话说,或如大慧宗杲所言,“蓦然打发,惊天动地,如夺得关将军大刀入手,逢佛杀佛,逢祖杀祖,于生死岸头得大自在,向六道四生中游戏三昧”(《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十六),或如高峰禅师所说,“跳来跳去,跳到人法俱忘,心识路绝,蓦然踏翻大地,撞破虚空,元来山即自己,自己即山”(《示众》),“蓦然打破疑团,如在罗网中跳出”(同上)。看话禅的禅师们用了许多诸如“蓦然”、“蓦忽”、“爆地一声”、“喷地一发”、“忽然爆地断”、“忽然啐地破”等术语来表示疑团被打破的情形,旨在表明疑团被打破绝不是靠义理分析或理性的思维,而是思维的中断,或者说“飞跃”。只有通过这一“飞跃”,才能大彻大悟、超佛越祖。可见,看破疑团的关键,或者说“看话禅”的关键,乃在于“悟”,或者更准确一点说,在于“顿悟”。


6.“须是悟得”


“禅无文字,须是悟得。”(《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十六)这可说是宗杲对“看话禅”一个画龙点睛般的概括。我们在前面所说的一切,诸如“但举话头”、“时时提撕”、“提起疑情”、“大死一番”等等,都是为了达到“蓦然咬破”——豁然贯通而大彻大悟这一最终目标。当然,这一大彻大悟的到来,必须是顺其自然的,而不可去求、去等。也就是不可有丝毫“待悟之心”,“切忌作株解求觅,才求,即如捕影也”(《示璨上人》),而是“必须自然入于无心三昧”。


按照“看话禅”的基本思想,“禅无你会底道理。若说会禅,是谤禅也。……若不妙悟,纵使解语如尘沙,说法如涌泉,皆是识量分别,非禅说也”(《天目中峰和尚广录》,卷五之下)。也就是说,禅法非思量、分别之所能解,参禅亦非一切有作思维之所能及,做功夫既不是一种学问,也不可以事说,尤不可以理论,更不容以义解,“当知禅不依一切经法所诠,不依一切修证所得,不依一切见闻所解,不依一切门路所入,所以云教外别传”(《天目中峰和尚广录》,卷十一之上)。


至此,我们看到这样一种现象,如果说五祖分灯后的禅宗有一种逐渐从“不立文字”转向“不离文字”的倾向,那么,大慧倡导的“看话禅”又出现一个转机,开始从“文字禅”中摆脱出来,提倡直指见性。如果说超佛越祖的分灯禅较之前期禅宗注重心悟言,更主张“纯任自然、无证无修”,那么,宗杲以后的“看话禅”则又开始强调“顿悟”。当然,这种“顿悟”是在专参某一公案话头、经过“大死一番”后“蓦然”而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