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年大战期间,一个温和的夜里,佩里来到檀香山的一家文身店,叫人在左手臂刺上了一幅蛇和匕首的图案。他去那里的过程是这样的:先和父亲吵了一架,接着搭便车从安克雷奇来到西雅图,在船员应征处找到一份水手的工作。“如果我事先知道后来要遭遇的事情,我是绝不会去的。”佩里曾说,“工作我倒是很满意,我喜欢当水手,喜欢游遍各地的海港。但是我没防备到船上的那些男同性恋,他们从不让我安静。我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孩,身材又矮小。当然,我自己也可以自卫。但你知道,许多男同性恋可不是柔弱女子,天啊,他们能把台球桌和整架钢琴都扔出窗外。这些“女皇”们,狠起来够你受的,特别是他们几个结成一伙一起整你的时候,而我只是一个小孩子,这简直逼得你想自杀。几年后,当我参军入伍被派到朝鲜,同样的问题又出现了。我在军队表现很好,不比别人差,他们给我颁发了铜星勋章,但我却从未获得提升。四年后,整个该死的朝鲜战争结束了,我本来至少也应是个下士。但是我却没有当上。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我们那个军士太霸道,而我又不肯就范。妈的!我恨死了他那套做法,我实在受不了。但是我又不懂,有些同性恋我倒是挺喜欢的,只要他们不对我动歪脑筋。我有一个知心朋友,一个非常聪慧敏锐的人,后来我发现他就是同性恋。”
在辞去船员工作到入伍之前的那段时间,佩里和父亲又和好了。他父亲在佩里走后曾漂泊到内华达州,后来又返回了阿拉斯加。一九五二年,在佩里服完兵役后,老头儿决定结束漂泊不定的生活。“爸爸那时头脑发热,”佩里回忆说,“写信告诉我说他在安克雷奇的高速公路边买了一块地,打算建一所供游人住宿的猎户客栈,名字就叫‘猎人之家’。他让我赶快回来,帮他建房子。他确信我们会因此而发财。嗯,当时我还在部队,驻地在华盛顿州的李维斯堡,我买了一辆摩托车(该叫那玩意儿为‘死得快’),刚一退役,我就出发去阿拉斯加。谁想到开到贝灵汉,也就是州境时,天竟下起雨,我的摩托车打了个滑。”
这一滑就使父子俩的团聚推迟了一年。做手术、住院治疗整整花去了半年的时间。出院后,他住到贝灵汉附近一对靠伐木和打鱼为生的年轻印第安夫妇的森林小屋中。“乔·詹姆斯和他妻子把我当朋友,虽然他们比我大不了几岁,但他们却收留了我,像照顾孩子般照料我,一点儿也不嫌麻烦。因为他们喜欢孩子,当时他们已经有了四个孩子,后来又生了三个。乔和他的家人对我非常好。我那时还拄着拐杖,什么忙也帮不上,成天只能坐着。所以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不吃闲饭,我开始教课,学生就是乔的孩子,还有他朋友的孩子。我们就在客厅里上课。我教他们吹口琴、弹吉他,还教他们书法,大家都称赞我的字写得很漂亮。我的确写得不错,我买过一本习字书,我练啊练,直到写得和书上印的一样好。而且,我们还常常读故事,孩子们轮流读,我随时纠正他们读错的地方。那真有趣。我喜欢孩子,特别是小孩子,那段时光太美好了。但是不久春天来了,虽然腿还很疼,但我得走了。爸爸还在等着我呢。”
没错,父亲是在等他,但并没有闲着。当佩里到达“猎人之家”的兴建地时,他父亲已经独自一人完成了最繁重的工作——清理了地面,砍伐了必需的木材,砸碎并运来了铺路用的石块。“不过他坚持等我到了再动工。那栋房子的每块石头、每根木料都是我们父子俩一点一点弄起来的。偶尔会有一个印第安人来帮忙。爸爸那时简直像个疯子,不管出现什么情况,大雪也好,暴雨也罢,即使风大得能卷起大树,我们也没有停下来歇歇。等到屋子封顶的那天,爸爸乐得绕着屋子手舞足蹈,大叫大笑,甚至跳起了吉格舞。哦,那座房子的确非同一般,能容纳二十人住宿,餐厅里有一个大壁炉,此外还有一间酒吧,名字叫‘图腾柱’,是决定让我演唱以娱乐顾客的地方。一九五三年底,我们开业了。”
然而,企盼中的游客并没有出现。虽然平日里也有一些游客从公路上拐下来,在令人赞叹、充满乡野风味的“猎人之家”前拍照留念,但却极少留下过夜。“有一段时间,我们自我安慰说,慢慢生意就会上门的。爸爸努力招揽生意,他修了个‘怀旧花园’,里面有一个‘许愿井’,还在公路旁竖起了指示牌,但是所有这一切连一个子儿也没赚回来。当爸爸意识到这么做毫无用处,我们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浪费精力和金钱时,他开始怪我,指使我干这干那,还总是恶狠狠的,说我没尽到责任,没有做好属于我的那份工作。这一切不能怪他,但也不是我的错。手里没钱,吃的东西越来越少,面临这样的局面,我们忍不住互相责怪起来。到最后,我们父子俩饿到撕破脸正面冲突的地步。爸爸把一块饼干从我手中抢去,说我吃得太多了,是个贪婪自私的浑蛋。他问我为什么不从这里滚出去,他再也不想见到我。他咆哮不止,最后我忍无可忍,我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我的手,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是我的手想掐死爸爸。不过,爸爸很狡猾,是个聪明的摔跤手,他挣脱了,跑去拿枪,然后回来用枪指着我,说,‘看着我,佩里,我是你活在世上最后看到的人。’我站着不动。后来他意识到枪里没子弹,于是开始放声痛哭,坐到地上像个孩子般号啕大哭。我想那时我不再生他的气了,我为他,也为我们俩感到难过。但是那毫无用处,我无话可说。我走到外面去散散步,当时是四月,但森林里仍是寒冬。我走啊走啊,直到天都快黑了,当我回来时,小木屋里黑灯瞎火的,所有的门都被锁上了。我所有的东西都被爸爸扔在雪地里,书、衣服以及所有的一切。我抱起我的吉他,任其他东西都扔在那里,开始向公路走去,当时兜里没有一分钱。大概半夜的时候,我搭上了一辆卡车,司机问我想去哪儿,我对他说,‘随便,你往哪儿开,我就往哪里去。’”
又在詹姆斯家待了几星期后,佩里想出了一个去处:马萨诸塞州的伍斯特。他的一个战友住在那里,或许那个朋友会帮他找一份“赚钱多的工作”。一路辗转,拖延了他向东的旅程。其间,他曾在奥马哈的一家餐馆洗过盘子,在俄克拉荷马州的一家加油站为顾客加油,还在得克萨斯州的一座农场工作了一个月。一九五五年七月,在去往伍斯特的路上,他经过堪萨斯州一座名为菲利普斯堡的小镇,在那里,“命运”又一次“捉弄了他”,他遇见了一个“坏伙伴”。“他姓史密斯,”佩里说,“和我的姓一样,我不记得他叫什么了,反正他就是那种我在路上结识的人。他有一辆车,他说可以最远带我到芝加哥。那天,我们路经堪萨斯州,来到菲利普斯堡这个小地方,停下来看地图。当时好像是星期天,商店都关门了,街上静悄悄的。我的朋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建议去附近的钱德勒批发公司偷东西。佩里同意了,两个人破门而入,趁里面没人搬走了不少办公设备(打字机、计算器等)。如果数天后,两个贼在密苏里州的圣约瑟夫市没有闯红灯,他们这次偷窃也许会平安无事。“那天,那些货还在车里,一位警察命令我们停车,他想知道我们从哪儿弄来这些东西。他很快核实后说,我们要被‘送回’堪萨斯州的菲利普斯堡了,又说如果我们喜欢坐牢的话,那儿的监狱倒是挺小巧别致的。”四十八小时之后,佩里和他的同伴发现了一扇开着的窗户,于是便爬了出去,偷了一辆汽车,向西北方向内布拉斯加州的麦库克开去。“我们俩,我和史密斯先生,很快就闹掰了。他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我们俩都上了联邦调查局(FBI)的通缉名单。但是据我所知,他们一直没有抓到史密斯。”
那年十一月,一个大雨的午后,佩里乘灰狗长途汽车来到马萨诸塞州的伍斯特,这是一个地势陡峭、道路高低起伏、即便在最好的天气也显得凄凉阴郁的工业城市。“我找到了我朋友的住所,那个在朝鲜时的战友,但是周围人说他在六个月前就走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沮丧、失望,简直是世界末日,我当时就是这种感觉。所以我找了一家卖酒的商店,买了半加仑红酒,回到汽车站,坐在那里喝酒,身上渐渐暖和了一点儿。我正喝得爽呢,突然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以流浪罪逮捕了我。”这位警察给他登记的名字是“鲍伯·特纳”,这是他瞎编的,因为FBI还在通缉他呢。他坐了十四天的牢,被罚了十块钱,在十一月的另一个下雨天,他离开了伍斯特。“我去了纽约,住在第八大街的一家旅馆里,”佩里说,“那儿靠近第四十二大街。后来,我找了份夜间的工作,在一家一分钱游乐场里干点零活。就在四十二街上,旁边是一家快餐店,我就在那儿吃饭——如果有钱吃饭的话。差不多有三个月,我一步也没离开百老汇区,就因为一件事——我没有合适的衣服穿。我随身带的只有西部牛仔穿的牛仔裤和靴子。也幸亏是在四十二街,没有人在乎你穿什么,那儿的人穿什么的都有。我这辈子从未遇见过那么多怪人。”
在那个闪烁着霓虹灯,充斥着爆米花、煎热狗和橘子水气味的丑陋地方,佩里度过了一个冬天。但是后来,在早春三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两个联邦调查局的浑蛋叫醒我,在旅馆里把我逮捕了。就那么咔嚓一声!我又被押回了堪萨斯州,回到了菲利普斯堡,还是那座小巧玲珑的监狱。他们给了我一大堆罪名,什么非法侵占他人财产、越狱、偷汽车,结果我被判到兰辛坐五到十年的牢。到那不久我就给父亲写信,告诉他我出了事。我还给我姐姐芭芭拉写了封信。经过这么多年,他俩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吉米自杀了,弗恩跳了楼,我妈去世八年了。除了父亲和芭芭拉,其他亲人都死了。”
佩里挑选了一些不愿放在墨西哥城这家旅馆里的东西,其中一件就是芭芭拉写给他的一封信。这封信看得出是刻意写得简明易懂的,信上的日期是一九五八年四月二十八日,当时佩里坐牢已近两年:
亲爱的佩里弟弟:
今天我们收到了你的第二封来信,请原谅我没有早点给你回信。我们这儿的天气和你那里的一样,也是越来越暖和,我有些不舒服,但我仍会打起精神来的。你的第一封信真叫我心里不安。我想你一定认为我因此没给你回信。其实并非如此,实在是因为孩子们让我忙个不停,很难找个时间坐下来,集中精力写信。我好久以来一直想给你回信。唐尼学会了开门,每天在椅子和柜子上爬上爬下的,我老担心他会摔下来。
有时,我可以让孩子们在院里玩一会儿,不过我得一直跟他们在一起,怕不小心他们又会摔倒或碰着什么的。其实我哪能老看着他们,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开始满街跑。找不着他们的时候,我会又着急又难过的。也许你也想知道几个孩子长得多大了吧:
你可以看出来,虽然唐尼只有十五个月,但他已经长得很高了。他现在有十六颗牙了,性格活泼,惹人喜爱。贝比、弗雷特的衣服他都能穿,不过裤子还太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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