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布兰登说道,“她怎么会这样想?”
雷伊飞快地打着手语。“如果你走了,妈会很伤心。”
“过一阵子就不会了。”
“也许会,也许不会。”
布兰登看着弟弟坐在床上,抬头盯着他瞧。
“现在不要惹我,雷伊。可以吗?”他倾身凑近雷伊,心里想着那把枪。“我爱她。”
雷伊瞪着眼睛直视着布兰登,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像是一张橡皮面具。
“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雷伊摇摇头。
“那就好像考试的时候,你一坐进座位就知道所有的答案。那就好像你知道你接下来的人生都不会再有问题了。你不会有问题的,你就是屌就是行,你可以松一口气,因为你赢了。”他别过脸去,“这就是爱情。”
雷伊敲敲床柱要布兰登回头看他,然后对他打出手语:“你会再恋爱一次的。”
布兰登跪了下来,狠狠地把脸凑到雷伊眼前。“不,我不会!你他妈的听懂了没?不会!”
雷伊把脚缩到床上,退到床角,而布兰登一时只感觉羞愤交加。哑巴就是有这个本事——他们就是会让你觉得讲话是件无比愚蠢的事。雷伊用手语比画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如此简明扼要。那动作是如此干脆、迅速而果断。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结巴,什么叫作言枯词穷,因为他的手永远比他的脑子动得要快。
布兰登有好多好多话想说,他想要让那些热情洋溢却毫无章法头绪,甚至不尽合理的话语源源不绝地自他口中倾吐出来。他想说她对他有多重要,想说当他们并肩躺在这张床上,当他的鼻子抵在她的颈窝里,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想说当他俩勾着指头当他帮她抹去粘在下巴上的冰激凌当他和她一起坐在车里经过路口时看着她两眼飞快地来回张望当她说话当她睡觉当她轻轻地打鼾时……
他想要一直讲下去,一小时接一小时地讲下去。他想找人倾听他说话,他想要人了解,说话并不只是沟通意见与想法。有时候,说话是为了试着传达生命,传达生命中的一切。虽然这种尝试注定要失败,但重要的是你至少试过了。尝试是你唯一能拥有,唯一能做到的。
然而,雷伊是绝无可能理解这些的。文字对他来说只是一连串手指的动作。雷伊不会浪费文字。沟通对他来说绝不可能打折,绝不可能失败。几个动作说完要说的话,简单明了,如此而已。对着他面无表情的弟弟,慷慨激昂地抒发他最深的悲伤与热情,只会让他感到羞愧。这么做一点儿帮助也没有。
布兰登低头看着他那受到惊吓的弟弟缩在床角,目瞪口呆地瞅着他。他对他伸出一只手。
“对不起,”布兰登说道,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破碎不堪,“对不起,雷伊。好吗?我不是有意要对你发火。”
雷伊拉着布兰登的手站了起来。
“所以说,没事了?”他比画道,两眼直直地瞪着布兰登,仿佛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再发作一次他就要从窗口跳下去。
“没事了,”布兰登比画道,“我想是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