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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信浓路


“好可怕……”


罗丝心里直打寒战,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既然看不到亮光,那就干脆闭上眼睛吧,反正效果都一样。


罗丝伸出左手探路,碰到了中垣的后背,陡然升起一股安全感。


两人缓缓向前摸索着。


在无明的世界之中,如果只有一个人踽踽前行,那将是多么可怕;而能与人结伴的话……


黑暗中,罗丝发觉自己因为怀着某种期待而欣喜不已。


“难道是体内日本人的血液在作祟?”


“咔嚓!”一声轻响。


“找到钥匙了。”中垣低声道。


“在哪儿?”罗丝的手沿着板壁前移。她先摸到中垣的手,然后摸到一块冷硬的金属。


“你现在与佛祖结缘啰。”


“结缘?”


“就是结下了缘分的意思。”


“只是和佛祖结缘吗?”


……


“我也想和人结缘呢。”


罗丝还来不及用理性去过滤,心里的话便已冲口而出了。这句炽热的话有血有肉,带着她内心的情感,冷不防反扑回来,使她全身仿佛着了火一般,开始熊熊燃烧。


接着,罗丝感到一股比自己更烫的热浪扑面而来。


是中垣的唇。


她反射性地将自己的双唇迎了上去。


她的双肩被紧紧抱着。


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清中垣的脸。


在无明世界中拥抱,哪怕再热烈,也只能体会到自己一个人的感受。不,她甚至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以前看过许多书,也明白不少佛教教义,但直到身处善光寺戒坛下的黑暗中,罗丝才突然领悟到佛理的精髓。


世人都是孤独的。这种孤独不分人种,也无关贫富和阶级。孤独之人终将消失,而无明也将化为虚无。


结束漫长的热吻,两人朝从出口处投射进来的那一丝光亮走去,一路无语。


走出大殿,一切仿佛变得格外明亮,甚至有些刺眼。


他们在长野站上了前往金泽的特快列车“白鹰号”。


一等车厢很空。


由于还沉浸在善光寺戒坛下的气氛里,两人变得格外沉默。


罗丝看到车站小卖部屋檐下的鸽子巢,才开口说了句:“啊,那地方居然有鸽子……”


上午十一点十三分,“白鹰号”驶出了长野站。


右侧车窗外是绵连起伏的远山,而左侧车窗外的山峦离得较近,浓绿就在眼前逶迤伸展。过了一会儿,绿色开始从左右两侧包围过来—— 信浓路上的景色,总是如此富于变化。


“中垣,你怎么看青木说的那些话?”罗丝望着窗外的风景,开口问道。


“啊?……哦,你是说岸尾的事啊?”


该来的终究要来。中垣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你觉得,那个被岸尾勒索的外国人会是谁?”


“嗯……”


中垣曾自问自答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但现在却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含混地敷衍着。


“我觉得……”罗丝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觉得,那个人或许就是我父亲。”


“怎么可能……”


见罗丝和自己推断得一样,他赶紧扬声否定,也想借此赶走自己的疑虑。


“可是,在那件案子里,最后无罪释放的就只有我父亲。”


“我们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不清楚。”


“调查一番的话,一定能水落石出的。”说完,罗丝扭头盯着前方,脸上显出坚毅的神情。


沉默片刻,她再次将目光转向了车窗外。


铁路旁有一条小河。浅蓝色的流水撞击着岩石,激起白色的水花,看起来似乎很清澈。沿路农舍的屋顶大都是红色的,偶尔点缀着几点蓝色。这样的景色,使罗丝感觉到一丝平静。幸好眼前不是茅草或者黑瓦铺成的屋顶,否则她的情绪岂不是更加低沉?这种多彩的屋顶,让她想起了欧洲的田园风光。


“奇怪,为什么这附近的屋顶都是红色的呢?蓝色的很少,绿色的根本看不到。”罗丝问。


中垣松了口气,回答道:“四周都是绿色的森林,这样能让色彩更丰富一些啊。”


到了古间站附近,终于出现了绿色的屋顶。


“你看你看,有了!”


罗丝指着绿色的屋顶,像个小孩似的嚷着。


不久,覆盖着白雪的黑姬山出现在眼前。山脚处一片朦胧,唯有山顶附近,悬浮着梦幻般的景色。突然出现的雪山,让罗丝再次想起了之前那个问题。


“岸尾绝不是被人误杀的。”罗丝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岸尾真的恐吓过别人,那么杀害他的人,肯定就是那个被他恐吓过的人。只有这种可能。”


“不一定吧……”中垣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肯定是这样的。杀害岸尾的人……就是我父亲。”罗丝斩钉截铁地说。


“这么说,恐怕过于武断了……就算岸尾是用马歇尔事件来恐吓那个外国人的,当时涉案的除了你父亲之外,也还有其他人啊……”


“不。”罗丝坚定地摇了摇头,“父亲身上总透露着一丝阴暗,似乎有什么东西蒙在他心上。他带着一辈子都难以消除的伤痕……在我还没懂事的时候,就已经能感觉到这些了。原来他心头的伤痕是……他杀过人……尽管他是为了保护自己,可……”


“你的结论未免下得太早了!”


中垣忍不住脱口而出,硬生生地打断了罗丝的话,但他分明觉察到,自己极力想维护的事情已经被罗丝推翻了。


过了田口站,左手边就能看到妙高山了。由于离得太远,它没有给人带来黑姬山那样的压迫感。山顶渺无人烟,一片银白,仿佛是在暗示着人类的生活空间原来是如此狭小。信浓路上方的天空很高,然而,那却不属于人类。


罗丝从手提包里拿出太阳镜戴上。


“我刚刚想到母亲被烧死的事……会不会也是父亲做的?”


罗丝低沉的啜语,瞬间冰冻了中垣的心。


他咽了口唾沫,偷偷看了看坐在身边的罗丝。


太阳镜将她的表情掩藏了起来。


[1]岛崎藤村(1872~1943年):日本诗人、小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