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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雄狮


“有位先生需要您的帮助,能否借一步说话?”


“谁?”大使问道。


“印度国民大会党前主席,苏巴斯·钱德拉·鲍斯。”


拉姆一字一句地道出鲍斯的全名,生怕对方听错,还重复了一遍。然而……


“Cheguna?”大使吐出这几个音符,耸了耸肩,扭头便走开了。


拉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大使说的是“为何”——我凭什么要见这位先生?抑或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倒不是大使冷淡,拉姆的应对也有失妥当。试想,凭空冒出个外国人,用外国语言,说某个外国的领导人要见自己,任谁听了,也只会当作疯言疯语吧。


鲍斯得知结果,要说一点儿也不失望那是假的,但不至于捶胸顿足,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反应淡淡地说:“好吧,实行第二套方案。”


所谓的第二套方案便是求援于意大利大使。


一页读罢,陶展文揉了揉酸胀的双目。年纪愈大,便愈是应付不了文字。即便是大泉这样的“老书虫”,乍看这密密麻麻的印刷字,也得打退堂鼓。


“几番尝试下来,鲍斯终究没去成苏联。于是,他退而求其次,转而寄希望于德国。鲍斯心中早有盘算:若能借助社会主义国家苏联之力对抗帝国主义英国,那是最理想不过了。但苏联不给情面,那便只能求援于德国,抑或意大利。没错,德、意是轴心国,但同时,他们也正与英国交战。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大泉不给陶展文字斟句酌的机会,开始讲述后续的故事。陶展文尴尬一笑,索性将书递还给大泉,任他说去了。


意大利大使卡洛尼倒是给了这位落魄主席面子,几天工夫,便为鲍斯敲定了经由苏联前往德国的行程。就这样,鲍斯于同年3月8日启程,先乘坐汽车抵达普勒胡姆里12,休整一夜后,于翌日越过国境进入苏联领土。


大泉架着一副厚重的老花镜,他先通读一遍书中内容,在脑海中精简后才作描述,也是难为他了。


“然后,全程护送在旁的拉姆确认鲍斯安全出境的路线后,于3月20日从喀布尔返回印度。”


听到这里,小岛抛出疑问:“之后呢?从喀布尔开始,就只剩鲍斯一人了吗?”


“不,一路同行赴德的还有两人,一个德国人和一个意大利人。书中有提及德国人的身份,是个名叫乌拉的博士。”


陶展文再三确认道:“也就是说,没有印度人同行?”


“是的,连鲍斯本人,护照上用的也是意大利人奥兰多·马佐塔这个假身份。在外界看来,一行三人中,怕是连印度人都没有。”


“我懂了。”陶展文听完这段历史,眼睛不禁有些湿润。他的祖国也曾备受欺凌,没有比百折不挠的救国精神,更能令他感同身受的了。


4


和鲍斯比起来,陶展文觉得自己临阵脱逃,枉称中国人。他不由得望向窗外的花海,鲍斯若是热情的红花,自己则是屈从的白花。


大泉低沉的嗓音,将陶展文拖回现实中。


“说了这么多,能得出一个结论——死者与钱德拉·鲍斯若真有接触,多半也就发生在钱德拉活着的最后几年,甚至可以把范围缩小到最后两年。”


小岛也补充道:“而且舞台必然在南洋。”若以这种方法能逮着真凶,那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例。


小岛所言在理,鲍斯赴德后,又乘德潜艇千里迢迢绕过好望角,在马达加斯加群岛以东的海域,换乘日本潜艇,于1943年5月初旬抵达日本殖民下的南洋。


大泉的视线随着指尖,追逐着书本上的文字,继续道:“要说晚年嘛!与鲍斯一同赴日的,有一个名叫阿比德·哈桑的印度伊斯兰教徒,这人是鲍斯在德时的秘书。其后,鲍斯自西贡飞往台北,一路随行的是他的副官,印度国民军少校哈比卜·乌尔·弗拉曼。全程没有出现过马尼拉·莱伊的名字。”


小岛一针见血地问道:“这两人便是鲍斯晚年最为信赖的心腹,是吗?依您来看,马尼拉·莱伊这个名字,有没有可能是化名?”


“很遗憾,可能性不大。”大泉语气笃定,“首先,这两人并非幕后人物。再者,即便用了假身份,也休想瞒过留日的印度人。例如说吧,阿比德·哈桑是个十足的猫奴,而鲍斯对猫过敏,两人朝夕相对,还闹出过不少笑闻,这些都是印度人的饭后谈资。还有,两人都是伊斯兰教徒,若乔装为印度教徒,礼拜怎么办?禁忌怎么办?我记得,马尼拉·莱伊是印度教徒没错吧?”


小岛苦恼地挠头:“嗯,有道理。”


大泉自责,叹道:“唉!你们千里迢迢赶来,奈何我才疏学浅。”


“师兄这是说的哪里话?听君一言,醍醐灌顶。”陶展文说完,郑重地鞠躬致谢。


大泉苦笑道:“说来,鲍斯赴南洋时,南洋印侨统共有三百万。马尼拉·莱伊,怕是这三百万印侨中的一人。”


“三百万分之一……这简直是大海捞针呀!”


大泉见小岛有些气馁,鼓励道:“听我说完,总数是有三百万没错,但我们要找的,仅仅是活跃在鲍斯身边的少数,而且,时间范围为两年。”


陶展文心里有了计较,道:“与鲍斯走得近的在日印侨……嗯,我们接下来就朝着这个方向找。”


“符合条件的人估计寥寥可数,即便真让你们碰着一个……这是二十多年前的老皇历了,和鲍斯是亲是疏,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没个准的。”


“才过去二十年,便成了老皇历了?历史这玩意儿,真难琢磨。”


“正因为如此,才叫人欲罢不能。鲍斯的晚年生涯,全在这两本书里了。你们有需要的话,便带走吧!”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陶展文从大泉手中接过这两本书。


Unto him a Witness by S.A.Ayer


The Epic Struggle in East Asia by M.Jhaveri


大泉解释道:“这两本传记出自鲍斯晚年的亲信之手。作者若还在世,这会儿应该在印度。”


小岛苦中作乐,调侃道:“这么说,陶师傅,咱两还得跑一趟印度?”


陶展文的回答让小岛猝不及防:“嗯,如果允许,我还真想跑一趟。”


陶展文最初是被老朱和小岛这对损友强拉下水的,但如今,这淡淡的话语也难以掩盖他内心的热情。小岛颇纳闷儿,咋倒成了陶师傅一头热了?


两人离开了大泉的宅邸,也不着急返程,在周边逛了逛。洛北的早春景致,若只在车中走马观花,那可是一大遗憾。两人沿街漫步,小岛问道:“陶师傅真要去印度?”


“看情况吧。”陶展文道。


“话说,这阵子暖和多了。”


“嗯,开春了。”陶展文仰望晴空,脑中浮现出以下画面:肮脏不堪的商队客栈中,疲惫的钱德拉·鲍斯心怀着祖国的未来,鼾声阵阵。陶展文打心底里羡慕这种豁达、坦荡。


珠宝商人莱伊人品如何,是否罪有应得,陶展文不感兴趣,但牵扯了这段历史,陶展文便要插上一脚。陶展文心中久违地燃起了一团火,抱着两本书的手不由地紧了几分。


5


陶展文与小岛在案发后的第二天,就赴京都拜访大泉敬吾了。小岛为此调了半天假,陶展文则请来甘练义照看桃源亭的生意。当陶展文回到桃源亭时,见甘大厨还在自家那狭窄的厨房中忙碌,上前便要接过菜刀。


“甘老弟,你这尊大佛肯来我这家小破庙里帮忙,真是无以为报,剩下的我自己来吧!你快回家歇着。”


甘练义说什么也不肯放下菜刀。“别客气,陶兄。我闲了很长时间,正愁没地儿给我练手!”


翌日一早,甘练义又准时出现在了桃源亭。


陶展文哭笑不得:“甘老弟,敢情你这是要反客为主呀?”


傍晚时分,小岛光顾桃源亭,还带来了位贵客——莱伊商会的经理上野浩介。他俩刚从警署出来,看上野身心俱疲的模样,今儿估计遭受了一番盘问。


上野双手使劲儿地挠着头,歇斯底里道:“同样一个问题,他们能翻来覆去地问个几十遍,能交代的我可全交代了,就不能放过我?”


今天,上野仍是那一身正经到令人不舒服的行头,更夸张的是,胸前的口袋里塞了一块洁白的手绢,配上那两条刷得铮亮的皮背带,有种难以言喻的气质。陶展文难得会去嫌弃别人的外貌,所幸,这人的脑袋还算过得去。


这可不是在夸上野脑袋好使,所谓“脑袋”指的是他那头未经打理的黑发。从衣角到指甲盖儿全线阵亡,头发能幸存,真是奇迹。说来也怪,案发当日,他那身行头中,最下功夫打理的便是头发,今天是怎么了?


陶展文瞥了眼烦躁的上野,心中有了答案。懂了,上野这人烦躁时就喜欢挠头。估计这厮今早出门时脑袋还是油光铮亮的,只是在警署里折腾了一天,被他自个儿挠乱了,结果这反倒成了他浑身上下唯一的亮点了。


眼下已过了桃源亭的饭点,陶展文专程起灶,为饥肠辘辘的两人准备炒饭与汤圆。两人吃完时,桃源亭里已没有其他客人了。


酒足饭饱后,小岛来了精神,问上野道:“上野经理,容我多问一句,您真的没有其他线索了吗?”


“你们这帮人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恨不得把脑浆都倒出来给你们看了!你看警察那死缠烂打的模样,我敢有一丝隐瞒吗?”上野眼看着便要拍案而起。


小岛忙安慰道:“冷静,冷静。您别把对警察的火撒我身上呀!”


不说还好,这样一说,上野更加生气道:“哼!你们这帮搞新闻的,也没个好东西!那篇报道,你要怎么解释?现在好了,我成了第一嫌疑人,你们满意了吧?”


“冤枉呀!那又不是我们报社的报纸……”小岛不敢接腔了。


“是别家的又如何?你们就是一丘之貉!懒得在这和你计较,老板,结账!多少钱?各算各的。”


在一旁看戏的陶展文强忍笑意:“三百日元,谢谢光顾。”


“别,别,我把您带来的,这顿我请。”小岛正欲起身。


上野只当他不存在,掏出三枚硬币摔在桌上,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小岛尴尬地坐回椅子上,平日里略驼的背,这会儿挺得板儿直。


陶展文确认上野走远了,才笑问道:“你俩这玩儿的是哪出啊?”


“上野经理对警方有所隐瞒,对我们也没有说真话!”


“你这样说,有何依据?”


“直觉……您不觉得,他在我们面前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吗?不要小看资深新闻工作者的直觉,很准的!”


“欲言又止?看他方才的反应,我倒是觉得他和你话不投机。”


“那是欲盖弥彰!我一触及关键,他便想着法儿逃跑,昨天也是这样!”


“他若真有隐瞒,不用你操心,警方自有办法收拾他吧?”


“有是有,只可惜,我看好的山形小弟只是个跑腿的。”


“警方是否已问出七八分了?”


“也仅限七八分。我觉着还剩下的那两三分,上野也不是不愿说,只是在犹豫要在什么时候开口。”


“嗯,有理。看上野那歇斯底里的模样,与其说是烦躁,不如说是在恼自己不敢开口。”


“陶师傅,您分析得也太透彻了。”


“和你一样,直觉罢了。”


“英雄所见略同,有您这话,我瞬间有底气了。好嘞!就沿着上野这条线一查到底!”


“你大可放宽心,他今天肯与你同行,说明内心是相信你的。照这个势头,迟早会向你坦白。”


“真的吗?唉!但愿如此吧!”


“这事儿先放一边,分享一下警方的侦破进展吧!”


小岛白眼一翻,撇嘴道:“我怎么觉着您比我还上心?”


“这事儿渐渐有趣了,就当业余消遣。”


6


眼看着便是打烊时分,陶展文难得邀请道:“要不要到我家去坐坐?看你没吃饱,请你吃顿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