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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蓝玫瑰(V)


约翰似乎不得不认同涟的推论,低声沉吟了两句:


“可是,如果不是艾琳小姐,那你说的共犯究竟是谁?动机何在?坦尼尔博士和槙野茜为什么要死?”


凶手提前知道弗兰基在案发当天的动向。与此同时,在凶案发生前一刻,艾琳还被扔在车里不管。反过来讲,就是凶手漏掉了艾琳——是否可以认为,凶手并不知道有人与弗兰基同行?


那样一来,坦尼尔研究室成员就自动排除了嫌疑。因为正是弗兰基本人在研究室内招募一起去别墅的人。


凶手不是研究室相关人员,而是弗兰基的私交?


“目前我们还无法缩小可能性范围。”涟摇着头说,“可以想象一连串事件都发端于‘爱丽丝’的日记……然而日记内容究竟有几分真实,最后的日期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这些我们都无法判断。因此,再怎么建立推论,都只是臆测而已。”


“关于那本日记,里面提到的人都证实身份了吗?”


“爱丽丝”和艾琳,“爸爸”和坦尼尔博士,以及——“牧师”和罗宾·克利夫兰究竟有什么关系?


“首先是艾琳——从结论来说,她并不是现在这对父母的亲生孩子。”


——我是谁?


玛利亚想起课堂笔记上的字迹……果然如此啊。


“我们已经向她父母——迪利特夫妇确认过了。艾琳是他们从孤儿院领养的女儿。保险起见,我还对比了双亲和艾琳的血型。父亲是O型,母亲是AB型。而艾琳是AB型,亲子关系基本不可能成立。”


“你怎么知道,她母亲不也是AB型吗?”


玛利亚刚提出疑问,左右两边就射来无可奈何的目光。


“索尔兹伯里警监,你在开玩笑吗?”


“这可是遗传规则的典型例子,你身为警官竟然不知道吗?包含人类在内,众多生物都带有彼此支撑的两套染色体。在繁衍后代时,父亲和母亲各遗传一套自己的染色体。用ABO血型来说,A型的染色体为‘AA’或‘AO’,B型为‘BB’或‘BO’,O型为‘OO’,AB型则是‘AB’。放在迪利特夫妇身上,只要不是顺式AB这种极为罕见的血型,从父亲那里继承的都是‘O’,从母亲那里则继承‘A’或‘B’。那么孩子得到的组合就是‘AO’或‘BO’——只能是A型血或B型血,不可能是AB型。真是的,没想到你连这种最基本的知识都没有……要是让你父母知道,肯定也想重新确认一下你的血型了。”


“吵死了!”


这讨人厌的下属怎么每次都多说半句话。


“艾琳不是迪利特家的亲生孩子,这我知道了。那她是何时被领养的?原本又是谁家的孩子?”


“他们拒绝回答。而且领养时,迪利特夫妇也跟孤儿院约定,尽量不让艾琳本人听到与身世相关的信息……不过我认为,其实她真正父母的意愿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或许迪利特夫妇也不知道艾琳真实父母的身份。不过我准备从另外的途径展开调查。”


“那对夫妻的履历你查了吗?”


“他们都是很普通的U国公民,并没有确认到与敌对国家及可疑组织的联系。”


纯粹是出于善意的领养吗?


已知艾琳与迪利特夫妇没有血缘关系,那么根据日记和课堂笔记的提示,她就有可能是坦尼尔博士的女儿了。


可是,那跟坦尼尔博士被杀害又有什么关系呢?


另外,日记跟这次一连串的事件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中必定存在某种关系。然而,她完全想不到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涟所说,日记本身的可信程度就存疑,这让情况更复杂了。


如果创造了蓝玫瑰的“爸爸”真的遭到杀害,那这次被杀的坦尼尔博士又是谁?“爱丽丝”和艾琳,“牧师”和罗宾有什么关系?


——“七十二号样本在看着你”。


日记上写的“怪物”,莫非就是涟说的共犯吗?


另外,“埃里克”和“爱丽丝”后来怎么样了?


时至今日,为何他们之间再次发生了谋杀……


“还有呢?弗兰基和罗宾的身份查到多少了?”


“关于坦尼尔博士,我们只查到高中以后的履历,目前无法确认是否有家人和亲属。不过弗兰基好像从高中开始就一个人生活——可能因为多次搬家,居住地记录存在很多空白,在C州定居后也依旧维持单身。看来是确实没有关系亲密的家人。或许,博士从一开始就是孤零零一个人。”


孤儿……吗?


“找到实验笔记没?如果能分析内容,至少应该能判断那个博士是真是假。”


涟摇摇头表示没有。


“研究室和博士在C州的住处都没找到那样的笔记,看来有必要认真考虑,那可能被凶手带走了。”


莫非实验笔记里记录了对凶手不利的事情吗?难道弗兰基就是因为那个遭到杀害?


可是,蓝玫瑰的研究成果本身毫无可疑之处。那么,笔记本上还记录了什么秘密呢?


“槙野茜曾说博士好像有个女儿,你找到记录证实这一点了吗?”


“我们查了C州的婚姻登记和出生登记,且不论记录是否存在,要得出结论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再加上,我们并不知道结婚和生育是否在C州进行,博士也有可能并没有与任何人缔结正式的婚姻关系。把是否伪造身份这点也加进来,恐怕一两个月都查不清楚。”


那也太久了。


“然后是罗宾·克利夫兰牧师,他的履历相对更明确。此人原本是O州某教会的孩子,一九六四年从神学院毕业成为牧师,第三年父亲去世,教会由他继承。七年前,他把父亲的教会交给别的牧师管理,转而接手了没有继承人的A州教会——也就是现在的克利夫兰教会。从此,他就以A州教会为据点,运营礼拜等教会日常活动的同时,还在U国各地进行传教活动。”


并且在闲暇时搞搞园艺,奇迹般创造了蓝玫瑰……吗?


“不过我们也没查到牧师尚在世的父母和婚姻记录。只知道他确实是一个人住在教会里。”


“博士跟牧师存在接点吗?”


涟对约翰的问题摇了摇头。


“假设日记的部分内容属实,那两人至少在去年六月有过接触——但按照目前掌握的信息,我们无法断言他们到底是见过还是没见过。弗兰基·坦尼尔博士从一九八二年一月开始,向大学申请了一年停职。其理由是‘生病疗养’,但我们并未发现博士的就医记录。


“与此同时,根据巴罗兹警官的调查,罗宾·克利夫兰牧师去年六月曾在U国各地巡回传教,但并不知道他具体访问过什么地方。


“为保险起见,我们也在调查艾琳·迪利特的履历……但如我刚才所说,迪利特夫妇缄口不言,而艾琳本身也经常因为身体不适而请假,目前无法查证她在日记叙述时间内的动向。”


“连是否存在龃龉都无法确认吗……真让人头大。”


“倒也不一定。现实与日记不一致之处,首先是坦尼尔教授,其次是天气矛盾。还有一点,就是日记中暗示的大规模杀人案,并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如果发生过有好几个被害者的案件,不管大小必定会成为新闻。然而按照涟的说法,他们没有发现任何跟日记内容相似的大规模凶杀案的报道和调查记录。


“那本日记难道是把蓝玫瑰相关人员当成了登场人物的虚构作品?”


“这很难说啊……”


“嗯?”


“定义杀人案的条件是什么?不是发现尸体吗?如果尸体全都被凶手处理掉,又没人向警方提交失踪调查,那调查本身就不会发生。多米尼克他们之所以没有把那本日记当回事,还不是因为从未发现过相似情况的尸体。”


“你是说,整个案件本身都被藏匿了……”


约翰抱起胳膊沉吟道。


不过,尸体被藏匿一说充其量只是臆测。只要尸体不出现,就既无法证明,也无法反证。


“我们将做进一步调查。”涟合起记事本,“首先从日记与现实龃龉最大的部分开始,调查过去是否发生过大规模凶杀,以及坦尼尔教授的——”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一名调查人员打开门,朝里面招招手。涟马上站起来走出了会议室。


几分钟后,他又一脸紧迫地走了回来。


“玛利亚,紧急事态。巴罗兹警官刚才传来消息。罗宾·克利夫兰牧师遇袭了。”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玛利亚看了一眼罗宾·克利夫兰的温室,忍不住惊叹一声。


“天界”不见了。


昨天还成片开放的天蓝色花儿,如今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只剩下种在花盆和地里的红、黄、白色花朵,以及覆盖四周的藤蔓。藤蔓上随处可见骇人的断面。


接到多米尼克联系两小时后,二十时许,玛利亚一行赶到教堂时,现场周围已经黑了下来。


这里没有路灯,又远离民居,道路边上闪烁着一串串警灯。温室光线昏暗,只有透过藤蔓、玻璃和百叶窗缝隙照进来的一点点光,给周围提供了朦胧的光亮。


温室门口正对的那面玻璃墙上开了两个小洞,龟裂的纹路从小洞中心呈放射性向外扩散。


“罗宾·克利夫兰就是在这里遇袭的。”


多米尼克垂下目光。温室内部有一片血迹,还有点点血痕朝门口移动。


“胸、腹、肩膀各被一发子弹击中,不过他好像还有试图呼救的体力。最后他倒在孤儿院旧址的正门外,被正好路过的信众发现了——发现者说,牧师过了约定时间都没出现,又不接电话,他出于担心就来看了一眼。”


是昨天给罗宾打电话的信众吗?


“克利夫兰牧师现在情况如何?”


“在医院。虽然还有一口气,但好像情况很不乐观。究竟能不能好转,那还真要看上帝的旨意了——怎么样啊加斯帕,这下可能要找到凶手了。真有效率啊,对不对?!”


多米尼克恶狠狠地说。加斯帕站在门口附近仰望天花板,表情非常僵硬。毕竟在他下令解除对教堂的监控后,重要嫌疑人马上就遇袭了。不管事由如何,自然免不了挨一顿责难。


“现在还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被袭击了。”连他的反驳都显得缺乏力道。


“你说什——”多米尼克上前一步,涟迅速将他拉住了。加斯帕看也不看下属,逃也似的离开了温室。


“那个浑蛋。”


多米尼克咂一下舌,随后露出苦笑。“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


“那种事不重要。凶手有线索吗?温室这个鬼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鬼样子?”


多米尼克歪过头,仿佛不明白玛利亚在说什么。玛利亚正要回他一句你是不是睡蒙了,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向罗宾询问情况时曾经进过温室,但多米尼克等人只在教会门外蹲守,并没有看过温室内部。


涟把情况说明了一遍,多米尼克闷哼一声。


图4 教会现场周边图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奇怪怎么没看见蓝玫瑰。跟我来,在这边。”


他走出去对两人招招手。走到温室光亮照不到的地方,多米尼克拿出手电筒照向地面。


“我还以为这是处理残枝的痕迹……你们看。”


光圈照亮了一块烧焦的塑料布,上面堆着一堆灰烬。


那好像是花朵焚烧后的残骸,而且量很多。只有少数还残留着花朵外形,大部分都化作了细碎的灰烬。


玛利亚戴上手套把灰扒开,里面出现一片幸存的花瓣。虽然有点变色,但依旧带着一点蓝色痕迹。


那是“天界”的残骸。


某人——可能是凶手把温室里的“天界”全部剪走,在这里烧毁了。这是为什么?


“克利夫兰牧师的遇袭时间大概是几点?”


“不清楚。被发现时间是两小时前,但他当时已经奄奄一息了。周围没有人听到枪声。毕竟这里远离民宅,还套着消音器,实在没什么指望。”


“凶器被留在现场了?”


“温室角落发现一把自动手枪。然后还有五个空弹壳,另有一颗子弹卡在了枪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