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上有两处弹孔,被害者身中三枪。若没有贯穿伤,这个数量就能对上。假设没有卡膛,罗宾恐怕还要再中一枪,极有可能当场毙命。
“从这里开始就有点麻烦了——现场发现的手枪枪托上留有清晰血手印,形状大小跟牧师的手完全一致。据说牧师被发现时,手上也满是鲜血。且不去管详情,可以肯定牧师曾经握住了凶器。”
罗宾的手印?
现在还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被袭击了——加斯帕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你说,这有可能是自导自演?”
多米尼克摇摇头。
“有可能是凶手故意让他握住凶器,伪装成这种情况。虽然我支持这个说法——但正如加斯帕那浑蛋所说,目前尚未出现否定自杀未遂的证据。”
既不能断定为伪装,却也不能否定吗?这种情况确实很让人头大。
不对,等等。他们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对了,那是——
“凶器上的手型是左手还是右手?”
多米尼克翻开记事本。
“是右手,不会有错。”
“那就不是自杀未遂了。罗宾·克利夫兰是左撇子。”
前几天他们去问询时,罗宾是用左手剪枝的。“门口架子上应该有一把园艺剪。你找人确认一下,那是不是左撇子专用的工具。”
多米尼克脸色一变,跑向架子。他戴上手套拿起园艺剪,随即咕哝一声:“……混账东西。”
有结论了。
凶手枪击罗宾,让他握住手枪后离开了。之所以没有下杀手,可能是因为子弹卡膛。凶手逃离后,一息尚存的罗宾试图走向门口呼救,刚到门外就倒下了。
当然也不能排除罗宾本人技高一筹,故意制造矛盾上演了一出看似他杀的自杀未遂——但玛利亚的直觉告诉她,那不可能。若要伪装成他杀,没必要特意在凶器上留下手印。只要仔细调查罗宾的伤势,应该就能发现是否为近距离射击。
凶手是别人。他正在接连袭击跟蓝玫瑰有关的人。
真相尚不明确,但只从眼前的事实来看,玛利亚的预感似乎正中目标。
必须要阻止那个人。绝不能再让凶手制造任何牺牲者。
“涟,给署里打电话,让他们给艾琳和坦尼尔研究室的成员安排警卫。署长的许可过后再说!”
“知道了。”
这种时候,涟绝对不会多说半句话。他转身快步走向教会。玛利亚看着下属的背影,兀自挠起了头。
弗兰基·坦尼尔遭到杀害后,包括自己在内的警方所有成员一直处在被动接招的立场上。别说追查凶手,他们连嫌疑人都找不出来。
爱丽丝的日记本来是最大线索,可他们连个确证都找不到。能让涟如此停滞不前,莫非正如约翰所说,日记内容本身就是虚构创作吗——
玛利亚好像无意识间在周围绕起了圈子。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多米尼克正站在温室门前苦笑。
“干、干啥啊?”
“没什么……我是在羡慕你呢。你瞧我跟加斯帕那个样子。”
“邻居家的草坪更绿,是吗?其实我们也有我们的烦恼啊。”
她跟涟已经搭档了一年多。虽说调查行动严格规定两人一组,但他们一路走来,没有大吵一顿分道扬镳已经很稀奇了。
想到这里,涟正好回来了。
“我已经让署里给相关人士安排警卫——玛利亚,鲍勃要我给你带句话,叫你等会儿联系他。坦尼尔博士的验尸工作终于结束了。”
他们从偏门走到教会,经由礼拜堂进入牧师房。多米尼克说,周围没有设置公共电话。涟刚才联系F署,也是从牧师房打过去的。
牧师房走廊一角摆着一台古色古香的电话机。玛利亚伸手过去——突然停在半空中。
不知从哪儿传出一股奇怪的气味。
移动视线,发现电话机旁边有一扇紧紧关闭的木门。
玛利亚把门打开。
里面很黑。她摸索着开关,淡淡的亮光很快充满室内。
这是个很朴素的房间。
家具只有床、书桌和书架,以及固定在墙上的衣橱。书架上都是《圣经》和貌似跟神学相关、标题晦涩难明的书。
此处应该是罗宾的卧房。在充满牧师风格,颜色单调的房间中——一朵红玫瑰静静端坐在桌上花瓶里,仿佛飞溅的鲜血。
那内敛而华丽的装饰透露着罗宾身为玫瑰培育家的一面,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又让人有种不吉利的感觉。
她把房间环视一圈,并未发现可疑物品。正要折返,某种异样感却让她停下了脚步。
微弱的泥土气息。以及——不可能仅从一朵玫瑰中绽放的浓郁甜香。刚才她闻到的就是这个。
衣橱门关着。她拉了一下,发现上了锁。于是她又打开书桌抽屉寻找钥匙,结果里面只有书写用具和信纸。
目光再次移向书柜——整齐排列的书本中,只有一本稍微突出了一些。她抽出来一看,里面夹着一个深灰色的小东西。
是把小钥匙。
找到了。
她把钥匙插进衣橱锁孔,转动了。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把门打开。
淡蓝色的花朵——“天界”绽放在眼前。
两三件法袍被连同衣架推到旁边,空出的地方摆着两个花盆。每个盆里都装满土,其中生出沿着支柱攀缘的粗枝,还开了许多天蓝色的玫瑰花。一股闷人的甜香瞬间充满室内。
这里竟有“天界”植株——
是原本摆在温室的植株吗?那么说来,莫非罗宾预感到凶手会来找他,便临时起意藏了两盆在这里,使其逃过一劫吗?衣橱里空间过于狭小,部分枝条还把法袍下半部分顶在了侧板上。
细看其中一朵花,玛利亚发现上面有切除花瓣的痕迹。那一定是他交给茜的样品了。没想到竟在这里找到了佐证。
不管怎么说,花都不能留在这里,等会儿让多米尼克过来取吧。玛利亚想着,伸手正要关门——却突然停住了。
她凝视着衣柜内部。
原来如此……
这样一来,或许……不,可是——
“大小姐,你可真够忙的,成天在P市和这里两头跑。话说回来,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尸体鲜度如何?”
鲍勃仿佛闲聊一般,在电话另一头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
“人家没死,对你来说虽然有点遗憾。”玛利亚把刚才那个念头放到一边,切入了正题,“验尸结果出来了对吧,你‘很在意’什么东西啊?”
“哦,是得跟你说说——弗兰基·坦尼尔的身体里全是肿瘤。”
啊?
“直接死因是刺伤导致失血过多而死,不过我在多处内脏中都发现了肿瘤。胃啊肠啊到处都是。另外还有手术痕迹……看情况,估计一年都撑不下去。”
弗兰基身患重病?
玛利亚回想起博士在C大学的样子——脸色确实说不上健康。不过弗兰基对玛利亚他们讲解蓝玫瑰时,全身充满了研究者特有的活力,让人完全感觉不到衰颓的气息。
可能是全靠一腔热情在支撑身体活动吧。虽然只说过一次话,但玛利亚突然有点心疼博士了。
“手臂上不是有针孔吗,那是不是注射镇痛剂的痕迹?”
“有可能。”
据说弗兰基去年曾为养病停过职。虽然尚未得到确证,不过现在看来,也很难说那是谎言。
凶手知道弗兰基的病情吗?应该不太可能。哪有人上赶着杀害不到一年就会病死的人呢。
不——还是说,凶手出于某种原因,必须尽快杀死弗兰基?
弗兰基手中是否掌握着让凶手抱有那种想法的重要秘密?那是与蓝玫瑰相关的机密吗,还是别的——
她感到背后蹿过一股电流。
怎么可能……
这毫无根据。可是,说不定……
“鲍勃,能帮个忙吗?我特别赶时间。”玛利亚握紧听筒,说出她的请求。
“你说什么?”步入老年的验尸官声音尖利起来,“我还没查验到那个程度——好吧,我这就开始……真是的,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让老人太操劳。我真想要双倍加班费。”
“下次请你吃饭,所有费用都算我头上。”
“真难得啊。那趁你还没改变主意……嗯?少校先生,你有事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模糊的对话声。没过一会儿,鲍勃对她说:“少校先生说找你有事。”紧接着,话筒里又传出了空军少校粗重的声线:“索尔兹伯里警监?我是约翰·尼森。”
看来他还留在警署里。
“听见了,找我有啥事?”
“刚才空军总部联系我了。军方被派遣到前不久发生山体滑坡的W州进行现场清理——他们在清除泥沙的作业中发现了已经化作白骨的尸体。目前至少有两具,现场人员还在搜查是否存在别的遗体。”
白骨尸体?
“据说其中一具尸体是白色长发的成年女性。”
白发?!
——妈妈也死了。
难道说……
“对。我个人认为,这几具白骨尸体有可能就是你们那本日记里记载的被害者。也就是说,那本日记的内容不是虚构,而是事实。等这边有新消息了,我会马上通知你——对了,那边情况怎么样。克利夫兰牧师还好吧?”
※
玛利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复的。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回到温室门前了。
“玛利亚——”
“喂,你怎么了?”
涟和多米尼克都一脸奇怪地看着她。可是,两人的提问并没有传到她耳中。
凶手、案件背景、手段——所有不明了的东西,全都串成了一条线。
这样一来——
玛利亚环视四周,确认附近没有调查人员后,一头闯进了温室。里面有好几个倒扣的花盆,她一个个掀开,来到第四个花盆时,突然停下了动作。
她要找的东西出现在花盆之下。
“喂,这是——”
多米尼克哑口无言,涟也瞪大了眼睛。
“押中了。”她感到心跳开始加速,“涟,你帮我查个东西,顺便联系约翰。多米尼克,你也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