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从正门走进酒店大堂,正是梅景。那天他也穿着马球衫,但是下面配了一条长裤。他目不斜视地穿过大堂,径直走向电梯。
“当时坐电梯的只有他一个人,我无意中看了一眼楼层指示灯,电梯停在九层。”
“九层是客房楼层吗?”
“是的。二层到四层是餐厅、商店、宴会厅等,五层以上都是客房。我看到电梯停在九层,就想那位客人住在九层的某个房间啊。如果事情到这里结束,估计我很快就会忘记这个人吧……”
我左等右等,直到晚上九点,机场大巴还是没来。我有些疲倦,就想去一层的茶点室点杯啤酒边喝边等,就在这时,电梯的楼层指示灯亮起来,电梯从九层一次没停地降到酒店大堂这一层。
“电梯门打开,出来的就是刚才看到的梅景。他依然是一个人,穿过大堂,离开了酒店。”
“可能是出去办事吧?”
“当时我也这么想,不过,后来又发生了一些怪事,这就是我会记得这个人的原因吧……”
高千乘坐的机场大巴终于到达酒店车站,那时已经过零点了。等待高千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向正门,结果正好看到梅景走了进来,他依然没在大堂停留,径直走向电梯。他走进电梯轿厢后,我想他肯定是去九层吧,谁知电梯在七层就停下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再次看向电梯的楼层指示灯,没有其他数字再亮起来。
“于是你就纳闷,原本以为住在九层的男人,返回酒店后为什么去七层了?”
“对。当然,也有可能他去七层办事,办完事后又爬楼梯上到九层。可是,我总觉得好像不对劲。”
“我最先想到的可能性是,他想去自动贩卖机买东西,但是九层没有自动贩卖机,七层才有。”
“这我也想到了,但是后来我打听过,这家酒店是偶数楼层有自动贩卖机。”
“哦!哦!哦!”学长提高嗓门,好像一下来了兴致,“也就是说,九层的房客在七层下电梯,不是为了找自动贩卖机,而是因为其他原因。”
“不仅如此。其实,我在给你讲述的过程中,又陆续想起一些事……我陪办完手续的高千坐电梯来到十二层,她住的地方——”
“等等!”学长突兀地打断我,“你还陪高千到她的房间去了?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等了她七个小时,她好不容易到了,我丢下一句再见就走,这才奇怪吧?”
“对对对,你说得太对了。”学长一边坏笑,一边上下挑动眉毛,看起来他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然后呢?你去了十二层之后干吗了?”
“我们从电梯出来,向高千房间走去的路上听到一阵喧哗,几名酒店服务员和一个身披浴袍、貌似是房客的中年女性在争执着什么。那时我们没心情看热闹,就直接进房间了。后来,高千向一位熟识的女服务员打听才知道,那位中年女性不小心在浴室摔倒了,脸磕到地上,一时失去了意识。她醒来后给前台打电话,要求服务员帮她处理一下伤口。服务员赶来,看到她眼眶附近有一块瘀青,担心她会不会磕到头,造成脑震荡,于是劝说她去医院检查一下。”
“你们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吗?”
“对。但是她极力反对,说已经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不想再兴师动众了。结果也没有叫救护车……”
“嗯。可是,这不是九层,也不是七层,而是十二层发生的事吧?这和梅景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说啊。刚才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听到梅景用恶狠狠的语气和一个人通话,他说‘你是自己摔倒的’……”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那么关注他。”
“当然,我并不知道和他通电话的那个人是否就是住在十二层的中年女人。但是,就在梅景住进酒店的那一天,恰好发生了房客失足摔倒的事件,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嗯,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会觉得这只是巧合吧。如果不是的话,又是怎样的呢?”学长完全恢复了正常,一杯一杯地喝着酒,速度丝毫不减,“比如,如果那位十二女士和梅景认识,而且她又是梅景刚才的通话对象。”
“十二女士?哦,你是说那个住在十二层的房客吗?”学长又开始给人家乱起奇怪的外号,这也说明他彻底放松下来了。
“梅景在电话里朝十二女士怒吼‘你是自己摔倒的’,对吧?也就是说,她在酒店房间受伤并非因为自己不小心摔倒,而是梅景的责任,所以她打电话找梅景追责。”
“是梅景的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呢?”
“比如,她在浴室洗脸的时候,梅景突然从后面叫了她一声,她吓得摔倒在地,诸如此类吧。或者更直接一点儿,是梅景把她打伤的。”
“所以,梅景其实住在十二女士的房间吗?”
“那倒不一定。他可能住在九层或七层,但偶然得知有个熟人住在十二层,便顺便去那里拜访一下。然后,他们两人发生了矛盾。”
有道理。但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但是,学长,这不是很奇怪吗?”
“怎么奇怪了?”
“先不说梅景是无意中吓到十二女士,还是直接对她施加暴力,总之,他不可能导致十二女士受伤啊。”
“为什么?”
“因为梅景下午六点进入九层的某间客房,九点左右又离开了酒店。他返回酒店时是零点,这次他没有去九层,而是去了七层。然后,我和高千就坐上从七层下来的电梯上到十二层,我们上电梯和梅景在七层下电梯之间几乎没有时间差……”
“而高千和你到达十二层时,十二女士已经和服务员们发生争执了。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十二女士在房间受伤的时候,梅景并不在酒店里。就算他在七层下电梯之后立刻从楼梯冲上十二层,也根本来不及动手。我们不知道十二女士受伤后昏迷了多久,但无论如何,梅景都不能导致她受伤,因为在时间上是不可能的。”
“不过,你的前提是,在晚上九点到午夜零点这段时间里,梅景肯定不在酒店。但如果他趁你不注意,中间偷偷溜回酒店呢?”
“你的意思是我漏看了,对吧?我等高千的时候的确上过几次厕所,没有一直盯着电梯。但是绝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大堂里。如果梅景在晚上九点到午夜零点之间出入过酒店,我不会没看到。”
“不好说,至少你没法断言你绝对没有漏看。比如,你去厕所的时候,梅景正好回到酒店,然后当他出去的时候,你碰巧又去厕所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怎么说呢,我的确不能说自己百分之百没有漏看。但是,唉,我还是认为自己没有漏看。”
“也许那一次梅景正好没用电梯。那个酒店我也去过好几次,如果爬逃生梯去客房的话,在大堂是看不到的,对不对?”
“对。但他为什么非要爬逃生梯呢?难道是怕我看到他?这不可能呀。”
“谁知道呢。我们先姑且认为梅景不可能是导致十二女士受伤的原因,那么假如刚才是她在电话里责怪梅景,那就是故意找碴儿了。”
“是的。所以梅景才会那么生气,并怒斥对方:‘你是自己摔倒的。’”
“嗯,可是我总觉得我们好像搞反了。”
“怎么说?”
“十二女士纯粹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而她摔倒的时候,梅景根本不在酒店里。如果这些都是事实,那么他们双方都应该非常了解,对不对?至于责任在谁,根本就没有讨论的余地。然而,当十二女士不依不饶地责怪梅景时,他却显得无计可施。如果梅景被她惹烦了,稍微说她几句倒也罢了,可他为什么会勃然大怒呢?”
“也许起初梅景并没把她当回事,但是她一直纠缠不休,梅景终于忍不住大发雷霆。”
“不,我觉得不可能。”
“啊?为什么?”我有点儿吃惊,学长说话一向留有余地,不会轻易否定任何可能性的。
“梅景打电话的时候,注意到你在场就立刻改变了语气,对吧?”
“对。他一开始讲话很粗暴,后来变得毕恭毕敬,简直判若两人。”
“他注意到有第三者在场,冷静下来之后,语气也变了。这说明他们俩是熟人,而且十二女士比梅景身份高。她可能是梅景的客户,因为梅景说过‘一定妥善处理’这种话。”
我渐渐明白学长的意思了。
“我认为,无论十二女士多么嚣张,梅景都不敢轻易对她发火。但他还是发火了,而且火气很大,连从旁边路过的你都注意到了……”
“梅景可能被对方戳到了痛处吧?也许对方提出了让他无法反驳的有力证据?”
“说不定梅景是用某种方式远程操控,即使他本人不在酒店,也可以让她受伤。”
“远程操控?”
“我的想法你就随便听听好了。比如,梅景事先交给十二女士一个盒子,并且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这是一件礼物。她一个人在房间时打开了盒子,结果,砰!那其实是个专门整人的玩具。”
“啊?”
“她吓了一跳,摔倒在地。所以说她会受伤是梅景搞恶作剧的结果,梅景也无法否认。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梅景非但没有道歉,反而发起火来,这就很奇怪了……”
“我们可以设想多种情景,为他们建立多种关系,但没法简单概括事件的前因后果。”
“我还很纳闷梅景午夜零点在七层下电梯之后去哪里了。他是一直待在七层的某间客房里吗,还是又回到九层了?或者,他会不会去十二女士的房间了呢?”
“不知道。午夜零点之后的事我又没有看到。”
“话说回来,你把高千送到她的房间之后怎么样了?说呀,说呀,说呀!反正你不说我也知道,算我白问。”
“让你失望了,什么事都没发生。高千比计划晚了六个小时才到酒店,她一路奔波,疲惫不堪。我等她也等得快累死了。我们轮流冲过澡,又喝了房间冰箱里的啤酒庆祝重逢,然后就上床睡觉了。”
“你们没吃饭吗?也是,那个时间餐厅早关门了。”
“我们也想过找一家深夜营业的饭馆吃顿饭,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们两个谁都走不动了。第二天一早,我们被饿醒了,打算出去找吃的……啊!”
“你怎么回事?今天总是大惊小怪的,动不动就大叫。”
“我、我想起来了。第二天,也就是一月三日的早晨六点,我和高千跑到一层吃早饭……”
“一层?餐厅不是在二层以上吗?”
“在一层扶梯的旁边有一个婚礼策划室,你不知道吗?那里面有一个茶点室。”
“我只在夏天,酒店屋顶开放啤酒花园的时候去过,每次都是坐专用直梯直接到屋顶,所以根本不知道一层有什么。”
“那个茶点室六点半才开始供应早餐。”
“你们不知道人家的营业时间吗?六点就去了。”
“不,我们知道。但是我们想守在门口,摆出饥肠辘辘的样子,万一服务员觉得我们可怜,能提前一分钟开门也好啊。”
“你们俩丢不丢脸啊,像没吃饱饭的小孩一样。匠仔,你这副德行我就不说了,可是竟然连高千也这样!”
“我一个人绝对不会这样做。两个人的话,可以一边等一边聊聊天,不至于太尴尬。”
“你是在秀恩爱吗?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一月三日早晨六点去了茶点室,后来怎么了?”
“在等茶点室开门的时候,我不经意地朝电梯那边看去……”
“梅景从电梯里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按照故事的走向,正常人都能猜得出来吧。”
“也对。总之,我不经意地看向电梯,五层的指示灯亮起来……”
“什么?等等。你说五层?”
“对啊。电梯一次没停地从五层下到一层,电梯门打开,出来的正是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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