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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十二月二十四日


“白葡萄酒还是红葡萄酒?”特雷西利安谦恭地在乔治夫人耳边小声问着,同时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沃尔特,那个男仆,又把蔬菜在肉汁之前端上来了——都已经跟他说过多少回了!


特雷西利安端着蛋奶酥,绕着桌子走着。此刻他对女士们的礼服的兴趣,以及沃尔特的过失引发的焦虑都成了过去,他觉得今晚每个人都很安静,但又不是单纯的沉默。哈里先生已经夸夸其谈了二十分钟——噢,不,不是哈里先生,是那个从南非来的绅士。别的人也在说话,只是一阵一阵的,总感觉有股怪异的气氛围绕着这群人。


比如说阿尔弗雷德先生,他看上去好像生了重病,要不就是受了打击之类的。他看起来迷迷糊糊的,只是把盘子里的食物翻来翻去,却一点儿也没吃。女主人呢,她很为阿尔弗雷德先生担心,特雷西利安看得出来。她一直隔着桌子望着他——不那么明显,当然啦,只是静悄悄地。乔治先生脸很红,狼吞虎咽地吃着。他一向如此,不在意食物的滋味。他要是再不小心的话,总有一天会中风的。乔治夫人没吃东西,是在节食减肥吗?很有可能。皮拉尔小姐好像吃得很开心,她对食物很满意,和那位南非来的绅士有说有笑。他很可能被她迷住了,他们俩好像什么心事也没有。


戴维先生?特雷西利安很替他担心。从相貌上说,他真的很像他母亲,而且依旧年轻得出奇。但他极易神情紧张,瞧,他把自己的杯子打翻了。


特雷西利安把杯子拿开,利索地擦干酒渍。一切都收拾好了。戴维先生好像都没注意到他干了些什么,只是脸色苍白地坐在那儿,瞪着前方。


说到脸色苍白,刚才在餐具室里,霍伯里听到来了个警察时,他那副样子真够可笑的,就像——


特雷西利安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了,沃尔特把正端着的盘子里的一个梨弄掉了。现在的男仆真是不行!他们再这么下去就只能当马夫了!


他开始端着酒壶绕桌斟酒。哈里先生今晚好像有点儿心不在焉,不停地看向阿尔弗雷德先生。他们俩之间从来就没有过所谓的兄弟之谊,从小就这样。哈里先生,当然了,一直是他父亲最喜爱的孩子,而这让阿尔弗雷德先生耿耿于怀。李先生没怎么关心过阿尔弗雷德先生,真可怜,阿尔弗雷德先生一直全心全意地爱着他的父亲。


阿尔弗雷德夫人站起来,绕着桌边走开了。这件塔夫绸礼服的设计真是美妙,那斗篷非常适合她。一位非常优雅的夫人。


特雷西利安回到餐具室,关上餐厅的门,让男士们尽情享用餐后酒。


他端着咖啡托盘走进客厅,四位女士坐在这儿,让他感觉很别扭。她们都一言不发。他静静地上了咖啡。


他又走出了客厅,正准备回餐具室的时候,听见餐厅的门开了。戴维·李从里面走出来,穿过大厅向客厅走去。


特雷西利安回到餐具室,向沃尔特发出了严重警告。如果再这么莽撞,这家伙就别干了!


剩特雷西利安独自一人待在餐具室了,他坐下来,疲惫极了。


他觉得情绪低落,在平安夜,却有种紧张不安的气氛……他不喜欢这样!


他努力站起身来,去客厅收拾咖啡杯。房间里空空荡荡,只剩下莉迪亚在房间尽头的窗边,身子半边躲在窗帘里,站在那儿看着窗外的夜色。


从隔壁房间传来钢琴声。


戴维先生在弹琴。特雷西利安暗想:戴维先生弹的是《葬礼进行曲》吗,为什么弹这首曲子啊?确实是这支曲子。噢,事情真的越来越不对劲了。


他慢慢地穿过客厅,回到了他的餐具室。


这时,他听到头顶上传来嘈杂声:瓷器被打碎的声音,家具倒地的声音,乒乒乓乓的。


天啊!主人在干什么?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尖叫,清晰而尖厉——那是一声令人恐惧的尖锐哭号,最终消失在既像噎住了,又像咯咯笑的声音中。


特雷西利安被吓坏了,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他跑到大厅,爬上宽阔的楼梯。其他人也跑出来了。房子的任何地方都能听见那尖厉的叫声。


他们疯狂地冲上楼梯,经过一个壁龛——里面摆放着几座闪着白光的恐怖雕像——沿着笔直的走廊来到西米恩·李的房门前。法尔先生和戴维夫人已经在那儿了。她背靠墙站着,他正在转动门把手。


“门锁着,”他说,“门是锁着的!”


哈里·李挤过来,抓过门把手又拧又推。


“父亲,”他喊道:“父亲,让我们进去。”


他举起手,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回音,门里没有任何声音。


大门的门铃响了,可谁也没心思去应门。


斯蒂芬·法尔说:“我们得把这扇门撞开,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哈里说:“会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这些门都非常坚固。来吧,阿尔弗雷德。”


他们气喘吁吁,神情紧张,最后找来了一条橡木长凳,用它不断撞门。门终于被撞开了,铰链也断开,从门框脱落。门向内倒了下去。


一时间众人挤作一团,拼命向里张望。他们所看见的景象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永生难忘的……


显然,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搏斗。笨重的家具都翻倒在地,瓷花瓶摔在地上,碎片四散。火光摇曳的壁炉前,地毯的正中央,西米恩·李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血溅得到处都是,这地方简直就像个屠宰场。


有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颤音的叹息,接着先后响起两个声音。诡异的是,他们都引用了一段。


戴维·李说:“天网恢恢……”


莉迪亚颤抖着低语。


“可是谁想到这老头儿会有这么多血……”


4


萨格登警司已经按了三遍铃了。最后,他不顾一切地砰砰砰地砸起了门环。


吓坏了的沃尔特终于来开门了。


“呃。”他说,看上去松了一大口气,“我正要给警察局打电话呢。”


“为什么?”萨格登警司急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沃尔特悄声说:“是老李先生,他被人谋杀了,在……”


警司推开管家,跑上了楼梯。他走进案发的房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当他走进房间的时候,看见皮拉尔正弯下腰,从地板上捡起什么东西。他还看见戴维·李站在那儿,双手捂着眼睛。


警司看到别的人全都凑在一起。只有阿尔弗雷德·李一个人,站在他父亲的尸体旁边。他站得非常近,低头看着,脸上没有表情。


乔治·李郑重地说:“什么也不准动。记住,所有的东西——在警察赶来之前。这是最重要的!”


“对不起,让一让。”萨格登说。


他向前挤去,轻轻地把女士们推到一边。


阿尔弗雷德·李认出了他。


“啊,”他说,“是你,萨格登警司,你来得真快。”


“是的,李先生。”萨格登警司没有浪费时间去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我父亲,”阿尔弗雷德·李说,“被杀了,是谋杀——”


他的话音断了。


玛格达莱尼突然歇斯底里地抽泣起来。


萨格登警司像模像样地举起一只手,宣称:“除了李先生和……呃,乔治·李先生,其他的人,能否请先离开房间?”


众人缓缓向门口走去,不情不愿地,就像一群羊。萨格登警司突然拦住了皮拉尔。


“对不起,小姐。”他亲切地说,“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不能动,也不能碰。”


她瞪着他。斯蒂芬·法尔不耐烦地说:“当然了,她知道的。”


萨格登警司的态度依旧亲切:“你刚才从地板上捡起了什么东西?”


皮拉尔睁大了眼睛,瞪着他,难以置信地说:“我捡了什么吗?”


萨格登警司仍然很亲切,只是语调稍稍强硬了一些。


“是的,我看见你……”


“噢!”


“所以,请把它给我,它现在就在你的手里。”


皮拉尔慢慢地摊开手,她的手里有一小捆橡皮筋和一小块木头做的东西。萨格登警司接过它们,装进一个信封,放进自己的胸前口袋里。


他说了声“谢谢”便转过身去。就在这一刹那,斯蒂芬·法尔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震惊和敬意,好像在说他之前小瞧了这位高大英俊的警司。


他们慢慢地走出房间,听见警司在身后公事公办地说着:“那么现在,如果你们愿意……”


5


“没什么比得上用木柴生的火。”约翰逊上校说着又添了一根木柴,把椅子挪得离火苗更近了。“你请自便。”他又加了一句,殷勤地让他的客人注意到手边的玻璃酒柜和虹吸壶。


他的客人礼貌地抬起一只手谢绝了。他小心翼翼地侧着椅子,朝燃烧着的木柴挪近了一些,尽管他认为这样做既有可能烤焦鞋底,又无法缓解盘踞在肩膀和后背的冷气旋涡(感觉就像某种中世纪的酷刑)。


约翰逊上校,米德什尔郡的警察局局长,可能认为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胜过壁炉里的火,但赫尔克里·波洛却认为,中央供暖设备要胜过它千倍,而且从不会输!


“卡特莱特的那个案子(注:参见阿加莎·克里斯蒂《三幕悲剧》。)真是让人吃惊。”主人带着怀旧情绪评论道,“不可思议的人!为人处事那么有魅力。怎么搞的,从他和你一起来的时候起,就让我们对他言听计从。”


他摇摇头。


“我们再也不会碰到那样的案子了!”他说,“用尼古丁投毒还是相当罕见的,谢天谢地。”


“曾有一段时间,大家认为所有的投毒案都不英国,”赫尔克里·波洛说,“带有异国情调!不光明正大!”


“我可从没这么想过,”上校说,“有大量的砒霜下毒案——很可能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多得多。”


“对,很可能。”


“投毒案总是让人尴尬,”上校接着说,“专家们的证词互相矛盾,医生们则对他们所说的话过分谨慎。这种案子对陪审团来说也总是很难办。如果一个人非得去杀人的话(当然这是上帝所不允许的),就给我直截了当地干。给我一件死因清清楚楚的案子。”


波洛点点头。


“枪杀,割喉,砸扁脑袋……你偏爱这些吗?”


“噢,别用偏爱这个词,我亲爱的伙计。这么说好像我很喜欢谋杀案似的!我倒希望再也不要有了。不管怎么说,在你来访期间,我们应该是足够安全的。”


波洛谦逊地说:“我的名声——”


但约翰逊接着说了下去。


“圣诞节期间,”他说,“和平、友好,都是这一类的事。到处都很友善。”


赫尔克里·波洛靠在椅子背上,两手指尖相对,若有所思地审视着这位主人。


他喃喃道:“的确,照你这么说,圣诞节期间不太可能发生犯罪事件?”


“我正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呢?”


“为什么?”约翰逊似乎被问得措手不及,“这个,就像我刚才说的——圣诞节是一个欢庆的美好日子,就是这样!”


赫尔克里·波洛喃喃道:“英国人啊,真是感情丰富!”


约翰逊坚决地说:“如果我们就是这样又怎么样?如果我们真的喜欢那些旧时光,那些古老的传统节日,又怎么了?这有什么坏处吗?”


“没什么坏处,它非常迷人!但让我们先来看一些事实。你说圣诞节是一个欢庆的日子,那是不是意味着大吃大喝?实际上,这就意味着暴饮暴食!暴饮暴食会引起消化不良!而伴随着消化不良,就是兴奋和易怒!”


“犯罪事件,”约翰逊上校说,“并非源于兴奋和易怒。”


“我可不这么认为!再换一个角度来看,圣诞节洋溢着友善的气氛,确实如此,如你所说,但它是‘装出来的’。旧日的争吵平息下来,原本意见不合的人同意再一次和解,虽然只是暂时的。”


约翰逊点点头。


“停战,确实如此。”


波洛继续阐述他的理论。


“而如今的圣诞节,意味着一整年都分散在各地的家庭成员再次团聚在一起。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朋友,你必须承认,会产生一种很大的压力。那些脾气不怎么好的人给自己施加了很大的压力,让自己表现得和蔼可亲。圣诞节有很多伪善的东西,可敬的伪善,那些伪善有很好的理由,也是可以理解的(注:波洛说的话中英语法语混杂,法语部分用斜体表示,全文相同处理。),但无论如何都是一种伪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