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大垣君,进屋啦!”
在祖父江偲的催促声中,呆站在那里的大垣秀继终于回了神。
“爷爷去石糊村参加集会了,不过很快就回来。”
据笼室筱悬介绍,强罗地区五个村子的代表(并非官方代表)定期在某个村子聚会议事,这次轮到在石糊村。一直以来这些代表们被称为“强罗五人众”,其中就有大垣秀继的祖父。
筱悬将三人迎到会客室,热情地提出建议:
“我不知道爷爷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要不几位先泡个澡解解乏吧。”
“不,不,在宫司大人回来之前,我们不可如此妄为。”
刀城言耶婉言谢绝了,但筱悬依然不泄气地执意相劝。
“老师,要不我们就接受这番好意吧。”
听祖父江偲竟然这么说,言耶赶紧告诫她不可无礼,然而祖父江偲却说:
“那个,老师,您可能没意识到,我们这满身的土、灰,还有臭汗。”
一句话促使言耶改变了主意。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在两位男人的坚持下,祖父江偲先去洗浴。等会儿客室里只剩下言耶和秀继时,言耶突然开口问:
“刚才那个龟兹,是什么人?”
“是这个村里持有‘竹屋’名号,从事竹制品加工业家的次子,叫龟兹将。您看他那嚣张劲儿,活脱脱一个顽固的小手工业者。”
“大概是想证明自己本事大吧。”
言耶没有随声附和,不动声色地避开秀继对龟兹的奚落,但心中不禁打了个问号。
自认识秀继以来,还从未从他口中听到过对他人的不满和批判。人与人的交往,即便认识时间不长,也能从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中很快看清他的禀性,其实秀继是一个非常忠厚的人。
然而,今天他却对龟兹做出带有如此主观倾向的评判,由此看来,两人之间,不,还要加上筱悬,这三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事。言耶正想开口问问,秀继却巧妙地岔开了话题。
如果是与强罗地区奇闻相关,或是曾经有所关联的事件调查等,言耶势必要追问到底,但这事似乎涉及到男女间的微妙关系,既然对方有意不想说,他也不便强问强求。这时,秀继提到犊幽村每年秋季举行的碆灵大神祭,一下子转移了言耶的注意力。
祖父江偲出来后,言耶接着去洗浴了。翻山越岭后洗个澡格外清爽,尤其是这次还在野外露宿了一晚,泡泡澡就更加舒服了,洗去灰尘的同时,还能消除身心的疲惫。
将全身浸泡在温水中,言耶闭上眼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次民俗采访的事。
原本打算先巡访强罗地区的其他四个村子,结果最先到访的却是犊幽村,而且四则怪谈中的三个都发生在这里。被称之为“现代怪谈”的第四个怪谈发生在閖扬村,但归根结底还是缘自碆灵大神信仰。可以说四则怪谈全都与犊幽村密切相关,所以言耶认为有必要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在这里深入挖掘。
可是转念一想,言耶又觉得必须重视起第四个怪谈——“蛇道之怪”。因为它与其他三则怪谈明显不同,不清楚它的蔓延方式,而且目前仍在进行之中,不可忽视之处太多。所以他又决定即便不在盐饱村、石糊村和矶见村停留,也一定要去閖扬村看看。
言耶沐浴完毕,轮到秀继。
秀继刚一离开,祖父江偲就嘀咕上了。
“据本小姐观察,这三人绝对是三角关系。”
“哎?什么?”
瞅着言耶一脸迷糊的样子,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大垣君、筱悬小姐、还有那个叫龟兹将的,三人之间的关系多明显啊,您这都看不出来?或许筱悬小姐目前对这两位男士还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但是这两位男士对她绝对有爱慕之情。”
“当,当真如此?”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祖父江偲对着震惊的言耶耸了耸肩,一副“真服了您”的表情。
“不过,老师您没觉察出来也情有可原,因为他们还没挑明关系。”
“三角关系这件事,你是从秀继君那里刺探出来的?”
祖父江偲得意洋洋地点点头。听了她的讲述,言耶总算弄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时候,秀继经常跟着爷爷大垣秀寿到笹女神社来。今天刚到笹女神社时,筱悬提到五个村的代表聚会的事,大垣秀寿和笹女神社的宫司笼室岩喜分别是閖扬村和犊幽村的代表。所以,秀继和筱悬两个人虽然生长在不同的村子,但自小就认识。
“筱悬小姐还救过大垣君的命呢。据说当时大垣君眼看着就要沉到海里去了,筱悬小姐像河童一样快速游过去把他救了起来,可她平时根本不是这样的。”
言耶听出祖父江偲话语中酸溜溜的味道,但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知道一旦插了话,就别再想听正题了,还不知道祖父江偲会拐到哪里去。
龟兹将是犊幽村竹屋家的次子,也是从小就常来笹女神社,早就看上了筱悬,等到筱悬长到十六岁时,他便来找岩喜宫司提亲。可是,当时筱悬根本就没结婚的想法,所以爷爷宫司就替孙女婉拒了这门亲事。然而龟兹却误会了,他固执地认为是宫司反对筱悬嫁给他,而且想把孙女许配给大垣秀寿的孙子秀继,所以逆着孙女的意思推掉了他的求婚。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误会?”
言耶奇怪地问。
祖父江偲想都没想地给出了答案,就像她一直在旁边见证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一样。
“还不是因为筱悬小姐不管对谁,都一视同仁地温柔相待,搞得龟兹将误以为她对自己有意思呗。”
“喂,怎么能对人直呼其名?”
“一介女子,既漂亮又温柔,对男人而言这就是罪过啊。因为我就是如此啊,当然深有体会喽。”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祖父江小姐。”
显然她根本没有听进去言耶的提醒。
“所以,自那之后,龟兹将都是趁宫司大人不在的时候才来笹女神社的哟。”
“哦,是这样。那么大垣君呢?”
听到言耶问到大垣秀继,祖父江偲一下子兴奋起来。
“哎呀,他可真没出息,不管是对筱悬小姐还是对宫司大人,直到现在还没敢表明自己的心意呢。”
“等等。你向大垣君确认过他的想法?”
“哎?不是……”
祖父江偲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还用问吗?您看他刚才的言行举止,不是一目了然?”
“唔,可是,我总觉得不是这样。”
“错不了!”
祖父江偲果断地下了定论。
“不过,我感觉大垣君很怕宫司大人,听说他们大垣家和笼室家世代不和呢。”
“嗯,曾经有笼室家的人入赘到了大垣家,就是分家垣沼家的祖先,但是垣沼家如今已经没落了。除此之外,好像还有点什么问题。”
“上辈的家族恩怨吗?不过,不管怎么说,为了老师的民俗采访,大垣君还是向宫司大人求到了九难道的信和地图。”
听了她的话,言耶心头闪过一丝不安。如果笼室岩喜宫司是个很难接近的人,那么势必会影响到在犊幽村的民俗采访。
幸运的是,一切不过是言耶的杞人忧天。
刀城言耶和祖父江偲正说着话,突然走进来一位老人,穿着一件有点脏兮兮的劳动服,但看上去又不像能干得了什么活的样子,大概是宫司好心雇他打个杂,借此给他份收入吧。
“失礼了,让您们等这么长时间。”
没想到,这位老者竟然就是笹女神社的宫司笼室岩喜。
“啊?”
“哎?”
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也难怪两人是这样的反应,宫司的装扮不应该是白色和服配水色裤子吗?而这位老人穿着劳动服,而且是已经穿了相当长的时间,相当破旧,所以怎么看怎么像神社的男仆。
毕竟言耶一直奔波在外,见多识广,经验丰富,随机应变能力比较强,他很快回过神来。
“啊,宫司大人,您回来了。您不在的时候我们冒昧闯了进来,实在不好意思。”
“这是说哪里的话呢,多礼了。”
“失礼了。”
言耶鞠躬致歉,然后介绍自己和祖父江偲。这时,秀继洗完澡走了过来,看到岩喜宫司后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噢,秀继。很好,你们顺利到达了,我的地图还有用吧?”
“有,有用。”
言耶看着两人的互动,明显感觉秀继在宫司面前畏手畏脚。与豪放磊落的宫司相比,秀继太拘谨了。
待宫司沐浴后就可以吃晚饭了。
大概是不想让言耶他们等待,宫司如乌鸦点水般地很快洗完出来。
饭桌上,宫司略带遗憾地说:
“如果是春天就好了,可以吃到鲜美的竹笋。现在这个季节,实在没什么好吃的。”
实际上,端上来的每一道菜都很味美。一问才知,这些菜基本都是出自筱悬之手,帮工的妇女只是打打下手。
“谁要是娶了筱悬小姐,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祖父江偲意味深长地看向秀继,可是秀继却只是闷着头吃饭。
“哈哈,她还是个孩子。”
不知宫司是不是看到了秀继的反应,苦笑一下否定了这个话题,像是表明“结婚还早”。
“真希望她长大后能像这位女士,既漂亮又可爱,还很稳重。”
听了宫司的话,祖父江偲高兴得眉飞色舞,傲娇地看着言耶,像是在说:“听到了吗?”
然而言耶却故意转头问秀继。
“女士?说的谁呀?”
照往常,祖父江偲早就一蹦而起怒喊“肯定是本小姐我”,但在此时这个场合,她只是轻轻地瞪了言耶一眼。正好这时筱悬端菜上来,祖父江偲笑着看她,像是有意延续结婚的话题。
“村里的男青年们,肯定不会放任筱悬嫁到外面去的吧。”
谁知,言耶不识相地插话进来:
“宫司大人,说到犊幽村这个名字,我认为……”
宫司立刻被言耶的话题吸引过去了,关于筱悬的话题就此结束。
祖父江偲竟然罕见地没有生气,大概是意识到刀城言耶不会轻易做出打断别人话头的无礼之举,一定是有他自己的考虑才有意岔开话题。凭着长年的经验,她觉得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现在无所谓了,随他去吧。不过,她事后铁定要问言耶,如果只得到一句“我只是对三角恋爱关系不感兴趣”的解释,她一定会暴跳如雷。
宫司听了言耶对犊幽村这个名字的解读后,表示由衷的佩服。
“您太厉害了!事实的确如此。”
“村子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
岩喜宫司说,竺磐寺天正十九年(1951)的史册中有“犊幽村太郎左卫门”的记载,那说明犊幽村在安土桃山时代1就已经存在了,至于何时形成了村庄,大概是在江户时代以后。
“笹女神社,没有这样的记载吗?”
听了言耶的询问,宫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有倒是有,就是不如竺磐寺的文献悠久。”
“一般来说,寺庙中的史册都相当古老。”
“老师您到各地,都会翻阅寺庙的史册吗?”
在回答岩喜宫司的问题之前,言耶郑重地做出回答:
“您是阅历丰富的老前辈,怎么能称呼我这年轻小辈‘老师’呢?万万不可,我实在担当不起啊。”
“哪里,哪里,老师不用想那么多。您是一直关照秀继的作家老师,我当然应该叫您‘老师’啦。”
“可是……”
“既然您说我是老前辈,那我看人的眼光可不比寻常,我认为称您为‘老师’再合适不过。”
“不,不能……”
“每到之处,您都会去看寺院的史册吗?”
宫司又回到了刚才的问话。
面对这接二连三的追问,言耶只好抛开刚才的话题作答。
“是的。因为寺院的史册中一般都会有死亡、葬礼的记录,从中可以获取大量的信息。不过,我最关心的不是亡者的名字,而是他的出生地。”
听言耶这么解释,祖父江偲疑惑地问:
“老师,亡者不都是那个村的人吗?”
“大部分是,但也有外来者。简单说吧,就是仅凭史册就能看出当时的人口流动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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