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长尖锐地指出疑问,我的胸口如同遭到重击,左右田课长继续说道:
“不过还算在能接受的范围吧。但是,住在别馆一层的周作,为何会知道本馆出事了?小屋是在隔着别馆庭院和本馆的另一侧。内梯在本馆的最深处。二楼走廊又贯穿着建筑物的正中央。如果他听到了登和的脚步声,那就是在登和通过连廊、跑到别馆二层走廊的时候吧。”
“我认为是这样的。”
“但如果是这样,他来不及赶到事发现场。要像穿起丸子般的花魁那样涌入贵宾室,就要更早地从别馆一层登上二层。”
“哥……哥哥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自己躺着睡不着,然后听到声响,觉得本馆那边有什么动静。”
“我其实也睡得很浅。”
我想支持哥哥的证词。不过,课长像是要让我放心似的。
“要说起来,我不认为是你哥哥把登和推下去的。”
“真,真的吗?”
“因为没有动机啊。”
我不禁连连点头。没错。哥哥没有杀死登和的理由。
“花魁也说了同样的话。”
经过瞬间的犹豫,我点点头。染子以外的四人,都跟登和有着某种关联。也许她们……虽然不愿深入去想,但她们也无法完全撇清关系。
左右田课长并没有察觉到我的迟疑。
“登和差不多是四个月前来的,这段时间足以让人产生杀人动机。但登和自闭孤立,与任何人都没有交流。而且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她成为本案的被害者。我也不认为青楼这种地方能有她的旧识。”
“是的。”
这一次我毫不犹豫地答道,但没有指出课长的话未必正确。
“加上雏云目击到第二代绯樱拼了命似的抱住想要跳窗的登和,意图阻止事件的发生。不幸的是,半裸状态的登和身上很滑,并不能牢牢地抓住她。如果证言属实,那么有人要对登和下手的话,第二代绯樱一定会发现,并且引起骚动。雏云也会目击到吧。”
“对,就是说啊。”
面对忍不住表示赞同的我,课长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但是,到目前为止只有巫妓作证,仅靠她的证言不太能靠得住。另外,第二代绯樱抱住的是登和的腰部。也就是说,即使有人推了登和的后背,第二代绯樱也可能注意不到。”
“但是,这样的话雏云就会——”
“嗯,会目击到。但是,当时在场的人里只有她说目击到了现场。”
“您的意思是……雏云有问题。”
此时,我的脑袋乱成一团。
“不,不仅是她,当时屋内的所有人都有嫌疑。只是嫌疑相当薄弱。根据喜久代的分析,登和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已达到极限状态。因此,没有动机的嫌疑人和被逼到绝境的被害者,从两者的关系判断,还是登和跳楼轻生比较合理。”
左右田课长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
“而且,关于这件事情的处理,要避免不必要的风波。所以,我打算上报事件的时候,就说登和是自杀的。”
课长毫不迟疑地暗示说道。
“是这样啊……
强烈的疲惫席卷而来,同时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我感觉就要虚脱了。
是啊,左右田课长从开始就说了是自杀事件吧。随着谈话的进行和深入,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不对劲,而且,哥哥还蒙上了嫌疑,着实让我忐忑不安。然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自杀的结论,老师您能理解我当时的复杂心情吧?
课长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情。
“让老板娘徒增不必要的担心。请谅解。”
“没有的事。您别这么说……”
左右田课长向我行礼,我连忙摇头致意。
“我只要发现事件有矛盾,就会仔细考虑各种可能性。本次登和的坠楼事件,我认为是突发性质的自杀没错。但事件里还是留下了某些疑点。聚集在那间屋里的人与死者,也许存在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因缘关系。要是还有什么无法解释的谜团,就只能认同雏云说的,把整件事归为幽女作祟。”
课长又对困惑的我说了下去。
“这是我的职业病,我比较倾向于逻辑性的考量。特高可不会这么做。你别传出去啊。但我也不认为世界上所有的现象,都是能用人类的智慧去说明的。”
“您是说幽……幽女真的在我们店里?”
“我可没有断定任何事!只是经过合理的逻辑思考,最后仍然留下未解之谜,那么就要扩张想象力去接受这样的解释,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哦……”
我明白左右田课长的用意,但却还是有所疑惑,然后他板起脸来严肃地说道:
“老板娘,就算不提幽女的事,今后也还请多加留意。”
“您说的是什么呢?”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但有不好的预感。”
“什么……事情呢?”
“说不清楚。我可没有雏云那样的灵力。”
课长的话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
“登和的坠楼事件,我做了很多调查和思考。最终还是把事件判定为自杀。在这次的事件中出现了很多状况,但总体来说结论并没有错。但是这里残存的某物,不会随着登和的自杀告终。”
课长说着,环顾四周,不对,是在环顾整座梅游记楼,那动作令我背脊发凉。
傍晚前,所有的调查都将结束。我安慰着心绪不宁的花魁,喜久代则在旁鞭策着大家,虽然比平时开店的时间略晚一些,但仍会开门迎客。别馆三层是无法用了,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不同。即便是自家的生意,我还是不禁佩服起了店里所有人的韧性。
次日上午,我被左右田课长的警告触动,再次探索起账房和内室。想要找到幽女的线索,不停地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从祖母和母亲几十年的存档中翻出了一本记录。我敢肯定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当我翻开之后,顿时兴奋得不能自已。
那是初代绯樱,也就是樱子的日记。
七
我沉浸于樱子的日记之中,不断地遭到荒谬事件的冲击。倒不是因为别馆三层和庭院小屋的种种怪谈。那些已经听雏云说过,虽说足以令我颤栗,不过更恐怖的是降临在她身上的诸多噩梦般的怪事。而且,比起那些令人忌讳的事件,樱子遭遇的所有体验,委实更加恐怖。
一无所知的少女背井离乡,被卖到桃苑花街的金瓶梅楼,学习各种技艺和杂务,终于熬成花魁接客的那天,开始工作。说来简单,整个经历却是那么残酷、悲哀,令人痛心,让人无法忍受。另外,里面记录的还不只是樱子的个人体验,月影葬送“鬼孩子”的场面,同样让人久久无法平静……
我是金瓶梅楼东家的女儿,我现在是梅游记楼的老板娘,青楼内外的事,我以为自己全都知道。但是,现在看来,这只不过是我自以为是。不知不觉之间与樱子同化,读着她的日记,体会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件,我愈加无法保持冷静。我本人从某种意义上认同青楼的存在价值,也接受它。但是长久以来的固有观念让自己感受更深——世间再没有比青楼更残酷的地狱了。
情绪跌落谷底许久。不过,日记的影响虽大,倒还不至于让我关掉青楼。经过时间的流逝,我逐渐冷静下来。
我的注意力逐步转移到日记里记录的怪事。虽然,里面记录的内容与雏云听来的一致,但视角不同,也许有助于发现更加详细的细节。但是,由于第一视角叙事的原因,读起来更加骇人,甚至有种噩梦缠身之感。
发生在金瓶梅楼的怪异,看似像是一种循环,其全貌却始终没有踪迹,只能解释为神秘的某物所为。这种难以解释的情况,异常诡异。以至于我经过走廊,或是登上楼梯的时候,都会突然涌现出恐惧,渐渐成了新的苦恼。
这些不可思议的现象,若不接受雏云的“幽女论”很难说通。不,如果不彻底查清幽女的正体,即便接受也没有意义。
那么试着分析一下吧。
月影是堕胎之后,而登和则是诞下弃子之后,两人都在黎明前后奔出小屋,冲进别馆三层,从贵宾室西侧的窗户跳下。
而当时阻止两人的分别是初代和第二代绯樱。区别在于月影当时全裸,而登和是半裸状态。两个绯樱都抱住了两人的腰部,却因为身上汗水湿滑,使不上劲儿导致无法抓牢,至此都是一样。
还有,两起坠楼事件的目击者都是雏云。
比较之后,相似度更令人害怕了。说是巧合也太奇怪了吧?
当然,月影和登和的人生境遇天差地别,不过,她们进入暗小屋的理由不尽相同。所以说,这一点才是关键吧?
初代绯樱的樱子,第二代绯樱的染子,境遇也完全不同,共同点就是她们的花名。正如之前雏云所说,染子继承绯樱之名的事,很有可能牵连了她。
雏云是两起坠楼事件的目击者,因为她是巫妓吗?但是,与其说她是目击者,不如说是旁观者。我深刻地体会到她这样的态度,就是表明了不想跟幽女产生关联,她的行为也让事件陷入深渊之中。
但是,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下找出了一些可怕的巧合,也起不到解决问题的作用。结果,读了樱子的日记,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混沌和恐惧之中。
在我日暮途穷之际,开始思索找谁去商量。但是,完全想不到可以商量的对象。
首先是母亲和喜久代,但金瓶梅楼过去发生坠楼事件的时候,两人都没有采取相应行动。我不认为她们能够提供有用的建议。接着想到的是哥哥周作,他是合理主义者。只要说出“幽女”二字,恐怕就会引来他的嗤之以鼻。那么雏云呢?说起来还真是失礼,事实上她起不到任何作用。浮牡丹可能会静心聆听我的话,不过最后大概会扯到基督教的话题。虽然素日里没有表现,但她绝对是虔诚的基督教信徒。就像雏云一样,可能什么也解决不了。
梅游记楼找不到像样的对象吗?正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脑中闪现出了染子,对啊,她很适合。在她初次入店的时候,就目击到了疑似幽女的花魁。前往别馆三层的途中,又感应到某种东西。入住贵宾室以后,每到傍晚,她就会拉上那扇发生过怪事的窗户帘子。然后,发生了登和跳楼的事件。
左思右想,都觉得第二代绯樱——染子,有权利知晓初代绯樱遭遇的事件。虽然我也知道这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是将我自己找她商量的想法合理化,但当时的我不会这样考虑。
登和坠楼事件的次日,我和喜久代两人找到染子,主要是为了请她继续以第二代绯樱的身份使用贵宾室。她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态度,当然也不可能是求之不得的样子,她只是冷淡地点头答应下我们的请求。
然后又隔一天,趁着花魁午睡的那一小段时间,我独自一人拜访了别馆三层。
“现在方便吗?我有些话想私底下跟你说。”
我稍微打开一个门缝,听到染子起身整装的声音,很快她便请我进入房间。
“对不起,打搅你休息了。”
“没事,打了个盹而已。”
简单的寒暄过后,我直接切入正题。
“我想问你点事。”
“……嗯,请说。”
染子的回答似乎早已有所戒备,不过我也顾不上那么多。
“听说每天傍晚,你都会拉上西面那扇窗户的窗帘,为什么呢?”
她闭上了双眼,慢慢调整呼吸,缓缓将气吐出,好像这个时刻迟早会来,她要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只见她缓缓地睁开双眼,声响犹如耳语般地回道:
“因为……我……害怕。”
“害怕什么?”
“窗外……”
“为什么?窗外有什么可怕的?”
染子犹豫了一小会儿。
“因为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
“不……有人在看。”
话入耳畔的瞬间,双臂不由得打颤。
“有……有人在看?从窗外?”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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