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一回到水使家,就去找小夜子商量一只眼仓的事,打算两人一起去找。此时,猛然间想起了小夜子的希望——要更坚强一些。
自己总是一味地依赖小夜子。
姐姐因为担心鹤子,本来就忙不过来了。搜索地点基本已能锁定,就该自己去找仓。于是,正一改变主意,独自往水使家的南端走去。
正一他们曾住过的别栋的更深处,另有两幢别栋。从他们居住的时候,就散发着久未使用的气息。现在也是一样,并无朽坏之处,但看上去却像废宅。论荒芜的气息,第三幢别栋尤较第二幢为甚,不免会让人陷入建造地点远离正房的错觉。至少绝难想象是在同一个宅基内。
转至第三幢别栋的背后,郁郁葱葱的繁茂竹林便呈现在眼前。
正一瞬间就后悔了。果然应该把小夜子约来。竹林中已是一片晦暗。想到要独自进去,还是会害怕的。求助似的回头,那里当然没有姐姐的身影。他拼命忍住想要回去的念头。
我不会逃。一个人也可以。绝对没有问题。
如念咒般在心里反复说着,正一踏入了竹丛。视野顿时暗淡下来。光线比林外所见更暗。姑且用双手摸着竹子前进。不久眼睛适应了黑暗,已能辨认出赤黑色和由竹间漏入的夕阳余辉。那光线太微弱了,眼看就会消逝而去。
不快点穿过去的话……
可是,怎么走竹林都不见尽头。无论哪里都是连绵不绝的竹丛,无论怎样前进也脱不出竹的空间。
好奇怪啊……
在逃离“上桥”途中的参道上,望见水使家南面的这片竹林时,并未显得如此深邃。只不过是簇生在山前而已,看上去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穿过。所以正一才会下定决心独自前往。
明明都能走到后山了……
莫非看似要直线前进,其实是在绕圈子?自己在竹林里不停地团团打转吗?
可是,奇怪啊……
这是在广袤森林才可能发生的现象,这片竹林还不至于吧?除非正一自己有意为之,否则基本没有可能。
故意的?
当然不是指他的本愿。但如果是某物所致,如果有某个肉眼不可见的机关,又当如何呢?
正一站住身,随之鼓起勇气合上双眼。抑制着涌上心头的恐惧,尽可能稳住心神。无人教过,奇怪的是却自然而然地做了起来。最初是漆黑一团。然而,不久黑暗中开始现出一根赤线。这根奇妙的线在他四周,似乎是将整个竹林都包围起来了。
霍然睁开眼,正一往前后左右观望。视线越过重叠交错的竹枝,他隐隐窥见了别栋的一角。然后便往相反的方向疾行,竟然难以置信地钻了出来。
不但察觉到了布满竹林的阴森赤线,甚至还能避开其存在,正一也是既惊讶又惶恐。然而,也只是那个瞬间。
当他走出竹林后,眼前就是一座破旧的土仓。从一楼到二楼,外部都砌着厚厚的土墙白灰泥。一楼正面是看起来很坚固的土门,二楼同一位置则是对开式的铁窗。他瞅了瞅左右侧的墙,只是铺着平坦的白灰泥,此外再无一物。
一只眼仓……
正一摇摇晃晃地走近土门。他预感到这正是自己一直在找的某物,但还是想求得确凿的证据。然而,门栓上落着硕大的挂锁。恐怕钥匙在龙玺手上。而且,二楼的窗户也在外侧加了挂锁。就像是要防止关在里面的某物逃脱一般……
手摸到土门,瞬间觉得凉凉的甚是受用,但很快就被冷飕飕的阴森寒气所袭。急忙挪开手,可又想设法打探内部的情况。然而,似乎没有可供窥视的地方。接下来只能竖起耳朵听听了。
讨厌……想归想,双手刚刚撑住门扉。顿时上臂就起了鸡皮疙瘩。他拼命忍耐着,将脸埋入掌间,贴上一只耳朵。战栗从脸颊窜向了整个面部,背心一阵发凉。即便如此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动作,凝神细听里面的动静。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有微弱的流水声传来。一年零数月前,与母亲她们刚进水使神社进行初次参拜时,曾听到拜殿深处荡漾着不可思议的音色,总觉得很像那个。
这个仓里也有,为什么……
游魔口中的水使神社的秘密,就是它吗?如果是,其中究竟又有何含意呢?
啊,不是……
此时,正一突然产生了某种感觉,一只眼仓不是自己所寻之物。
无限接近……但不是它。
说实话很沮丧。但这也绝非普通的仓。不只是因为特地造在避人耳目的地方,还在于竹林中竟设有奇异的机关致使任何人都不能靠近。村里人似乎不知道仓的存在,这一点也很奇怪。倘若知道必有流言传出。无论多隐密的事,都会在背地里被偷偷议论。如此一来,正一也就罢了,但不可能逃过小夜子的耳朵。
只有神社的人才知道啊。
看游魔的态度,当真是水使神社的独家秘密吧。不过,毕竟还是被其他神社的人察觉到了。只是无人知晓详情。而游魔甚至不清楚所在地。至于仓的真面目就更是谜。
“会被吃掉的哟。”
背后响起了人声。正一吓得浑身一哆嗦。
有、有人……
正值太阳落山之际,理应绝对不会有人靠近的场所,却有人说着堵心的话。
脖颈阵阵发寒。不敢往后看。然而背对着某人更是可怕。
虽然犹豫,正一还是一点一点地缓缓回过头去,人影赫然就站立在他的面前。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何时近身,那影子就在他的正后方。
“嘶……”他不由自主地挤出一声虚弱的惊呼。
“会被吃掉的哟。”
那人影二度开口,径直走上前来。正一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后背却被土门阻挡。若要逃跑,唯有左右两条路。迅速查探侧方,再度转回正面时,眼前就出现了一张脸。
……咿咿咿
尖叫声在喉头的深处回荡。然而瞬息过后,正一放下了心。他发现对面的人原来是汩子。
“别、别、别吓唬……人……”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提起抗议,汩子自是不予理会。岂止如此,她又凑前一步说道:“会被吃掉的哟。”
“被什么吃掉?”正一身形转动向侧方躲闪,同时问道。
汩子的手扒上了仓的土门:“御仓大人。”
“哎?”
正一莫名其妙,当下从仓前离开。也许是通过直觉意识到汩子所言不虚吧,总之他不想再触碰仓了。
“被仓吃掉,怎么说?”
即便如此,他仍觉得不能错过迫近秘密的好机会。嫁入水使家,身为龙玺之妻的外祖母,知道什么也不奇怪。
“这个是御仓大人?与一只眼仓不是一回事吗?”
“一只眼仓……”老婆子抬头看了一眼仓,目光似在眺望远方,“啊,是龙吉朗宫司取的名吧。竟敢不知死活地用这种名字称呼御仓大人……”
正一猜测唯有神社相关人员才知道的想法没错。不过,龙吉朗与游魔在理解程度的层面上存在着巨大差异。
“御仓大人是神?”为避免过度刺激汩子,正一兜着圈发问。
“御仓大人就是御仓大人。”
“它在做什么?”
“在这里坐镇。”
“这么说……是在这座仓里?”
“傻瓜,你这孩子……这座仓就是御仓大人!”
正一向来不愿意跟外祖母说话。不只是无法沟通,而且不一会儿他就会尝到自己的脑子变得一团糟的滋味。但是今天不同。为了救鹤子,即使理解不了也得尽可能地套她的话。
“鹤子很好啊。”然而,汩子就像读出了他的心思,突然说出了姐姐的名字,“那么受重视……扮巫女的样子……”
最近,龙玺经常叫鹤子穿上巫女的装束,还偶尔让她涉足神社的仪式。小夜子认为这是一种做给外人看的幌子,但是正一却觉得外祖父似乎另有企图,心里不由得一阵害怕。
“外祖父是打算让鹤子姐姐做巫女吗?”
话题偏离了一只眼仓,但这个问题也很重要。
“老身我呀……曾经也是。”
汩子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这次像在眺望更远的地方。
“外祖母以前也是巫女吧。”
“正是,正是!”汩子高兴得直点头。
“鹤子姐姐也会成为巫女?”
“那个孩子啊,将来会做神的妻子,幸福着呢!”
“哎……”
“老妇我也是呢,当初身为神的妻子——”
“请、请、请等一下!”正一慌慌张张地走近外祖母,盯着对方的眼睛,“外祖母说的神指谁?”
“你这孩子真傻!”汩子表情愕然,“神就是神,哪还有别的神?”
“可、可是——”
“光宗耀祖的事哟。我要是还年轻,也想再来一次……”
从此处开始,越来越语焉不详。
天早已经黑了。虽有月光照射,但颇有由来的仓的周围,仍被浓重的黑暗所盘踞。此时此刻,与近乎疯女的外祖母持续着不解其意的交谈,正一渐渐陷入了脑髓行将溶化的错觉。
再不回去的话……
现在小夜子也许正在找自己。不能让姐姐操心。
“我,先回去了。”
有点薄情啊。但又觉得该尽量避免让龙玺或留子见到自己和汩子在一起。那两人势必会问外祖母都说了什么。虽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还是该避开不必要的危险。
不同于来的时候,正一顺利地穿过竹林,若无其事地回了住处。
“我说正一,你刚才去哪了?”
小夜子很快就发现了他,靠上前来。只是,马上就要吃晚饭了。
“回头再说。”
姐姐似乎从他的表情和语气中察觉到了什么,顺从地点了点头。
水使家总是在一间较小的客厅用膳。龙玺和鹤子坐上座,此后的顺序是龙三和八重,以及小夜子和正一。汩子在自己房间用餐,所以没有出席这天的晚餐也不奇怪。
开饭前,留子进来后对龙玺耳语了几句。接着就遭到龙玺呵斥,留子低头谢罪的场面,从漏出的口风看,说的好像是汩子不见人影的事。
还在一只眼仓啊。
差点叫出声来,慌忙又咽了回去。要是说了,龙玺就会知道自己去过那里。虽然汩子也可能说出来,但至少能装糊涂。
但是,如果我不说的话……
外祖母就会一直待在那里,谁也找不到吧。这么想来就觉得她很可怜。就没有通知大家的良策吗,还在想着,龙玺猛地起身出了客厅。在外祖父回来之前,正一等人自然不能动筷子。
过了一会儿,龙玺再次就席,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母亲她?”
龙三一问之下,龙玺只是理所当然似的应了一声,就此开始用餐。从出去到回来的时间来看,他大概是直接从客厅去了一只眼仓。
换言之,外祖母会经常去那个仓。可能趁留子等人稍不注意就会晃晃悠悠地去那边。只是,途中竹林有那个赤线机关,所以除龙玺外怕是没人能带她回来吧。
会被御仓大人吃掉……
做神的妻子……
究竟是什么意思?虽说痴呆,但汩子为何要去一只眼仓?想要尽快跟小夜子商量的正一,快速地吃完了晚饭。但是,在龙玺离开客厅之前,谁都不许随意离席。就算先吃完,也必须等外祖父退席。
正着急上火的时候,小夜子叫他喝茶。他觉得这也未免太悠哉了,不过姐姐似乎是要他沉住气。如果被人看出自己神色有异,当然不是好事。本来两人的言行就已备受龙玺的注目。
不愧是小夜子。
正一顺从地将手伸向茶碗。一边呼呼吹气让热茶凉下来,一边啜饮着,心神确实自然而然地平稳了下来。
终于,龙玺用完饭站了起来。正一抑制住想起身的冲动,等待龙三和八重离开客厅。接着,两人把鹤子送回屋后,回了别栋。
正一首先讲述了一只眼仓的事。小夜子对此似乎也吃惊不小。不过当转达完与汩子的对话后,她关心的重点忽然又转向了这边。
“汩子,说了那样的话……”
“嗯。说鹤子姐姐将来会做神的妻子。”
“然后,汩子自己以前也是神的妻子——”
“就是说嫁到这里,嫁到这个家吧?但是,她现在不还是妻子吗?那鹤子姐姐绝对不可能当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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