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他……龙吉朗……知道活祭的事吗?”世路已面无血色。
“应该知道。当然,也许是当成了与水魑大人之仪相关的传说。但他明白神馔的意义。所以才会出言干预吧。”
“为了彻底地严守传统……”
“是的。然而,偏偏有人让这个可怕的风俗复兴了。”
言耶的目光直指位于上座的龙玺。然而,龙玺本人却完全不见动摇,反倒回瞪了他一眼。
“十三年前龙一举行增仪的时候吗?”
“可是,恢复原先的活祭不就跟一只眼仓的活祭重叠了吗?”
言耶对游魔的问话点点头,对世路的疑问摇摇头,随后他再次注视着龙玺。
“龙吉朗宫司说过,水使神社的一只眼仓大致建于上一代或上上代的时期。听说那对美貌母女来讨饭的事也发生在上一代。换言之,龙玺先生参与仪式之时,一只眼仓早就在发挥功能了。”
“应该是吧。”世路附和道。
“但是那仓里的活祭不过是‘缓慢的活祭’。把重要的增仪交给经验尚浅的龙一先生,仅凭这东西真的足以令龙玺先生胸有成竹吗?”
“觉得凭一只眼仓还不够,所以就复兴了原先的活祭……”
“是的。这次龙三先生的仪式也一样。龙玺先生因此才抱有绝对的自信。对关键的神馔拣选等闲视之,因为他已备好了真正的活祭,而非那些伪物。”
“那……那个活祭是……”
“不会吧……”
世路与游魔的语气中含着难以抑止的悲怆感。
“是的……为躲兵役而逃来波美的樽味市郎和充当宫木鹤子小姐替身的小夜子姑娘。”
“怎么会……”
“如果小夜子姑娘不行,应该会用正一君代替。据说汩子夫人曾对他说,你是第三个2。还说要好好吃饭什么的。恐怕是因为她已认识到,正一君是活祭的第三人选。”
“呃……”
“龙一先生和龙三先生是命案的被害者,但同时也是加害者。龙一先生杀了樽味市郎先生,龙三先生杀了小夜子姑娘——”
“这……这么说,市郎先生和小夜子是在增仪过程中被神男杀害的?”
“是的。”
“究竟是怎么……”
“塞进樽沉入沈深湖。”
“你……你说什么……”
“这……这……”游魔脸色惨白,“难道是像神馔一样切开身体,把碎尸塞进六只樽里?”
“不是的,你这么想也情有可原,不过并不是真的动手杀人。因为活祭不始终保持活着的状态,就没有价值了。”
“活着的……”
“可这事是在什么地方做的……”
“装填供物的六只樽曾被搬进了拜殿。那时龙玺先生和龙三先生换上了已放入活祭的樽。”
“啊!在工房殿里,预备用的樽……”
“想造多少就能造多少。”
“跟哪……哪只樽换了?”
“当然是第一只樽了。于是原本用来做供物的那樽酒就原封不动地留下来了。好酒如命,人又吝啬的龙玺先生舍不得把特意从滋贺的仓库里搞来的酒处理掉。所以就自己喝了。”
“这家伙喝的酒原来是这个啊!”游魔惊讶得合不拢嘴。
“去沈深湖的时候,龙玺先生为什么要提醒村民特别注意第一只樽呢?虽然它是六只樽里的最前头是一个理由,但更重要的是万一樽掉下来摔坏了,里面的东西就暴露了。”
“把酒樽搬进拜殿,然后又装上拉车的村民就没觉出可疑来吗?我想抬樽的时候会觉察出不对劲。”世路的指摘合情合理。
“这方面也没疏漏。搬入拜殿和搬出拜殿时,龙玺先生准确无误地变换了两人一队的村民组合。”
“竟然做得如此小心……”
“我和汩子夫人在一只眼仓旁聊天时,她说到了御仓大人。由于之前的话里出现过‘被吃掉’这个词,我就问她与水魑大人有什么不同,结果她只说了‘水魑大人吃的是……一只3——’话到一半没了。我想那个‘一只’指的是‘第一只樽’。换言之,就是指水魑大人吃的是放在第一只樽里的活祭。至于御仓大人是指一只眼仓。我与龙吉朗宫司都误以为御仓大人即水魑大人。”
“水魑大人的新娘指的是……”
“成为活祭。被神吞食即与神融为一体,所以能永远幸福地生活,超越人的境界长生不死。汩子夫人,左雾女士,以及鹤子小姐就是这么被灌输的。”
“那么小夜子现在并不在一只眼仓里……”
“很遗憾……如果在,还能留点希望……”
“只是伪装成她在仓里……”
“拿吃的过去是为了让我们深信不疑。我想饭菜多半是被扔到后山去了。结果招来了野狗。第一天晚上我在别栋也没听到一点吠声。到后两天时就有了,所以觉得很奇怪。”
“是这样啊……”世路沮丧地垂下肩,随后又扯着嗓子问道,“两次增仪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说过龙一先生和龙三先生既是被害者也是加害者,同样的事实也能套在樽味市郎先生身上。”
“哎?”
“遗憾的是……也不知该不该这么说,小夜子姑娘不是。她只承担了被害者的角色。此二人不同的处境,造就了两次增仪命案相似,却又相异的奇妙状态。”
“也……也就是说……”
“被迫充当活祭的樽味市郎先生正是杀害神男龙一先生的凶手。”
“神男被活祭所杀?”
“准确地说,也许该视作意外。酒樽是第一个被装上游船的,所以放在里头。因此把活祭抛入沈深湖就在最后。由于是仪式的关键,按此顺序反倒合适吧。不曾想,关键的酒樽没沉下去却浮上来了。于是龙一先生下湖,想把樽送入地下水道的洞穴。就在这时,樽的盖子开了,市郎先生从里头出来了。因猝不及防的变故大吃一惊的龙一先生心脏病突发。而市郎先生则被顺势卷入了地下水道。我想十三年前发生的事大致如此。”
“竟然……”
“神男和活祭无意中各自分别扮演了加害者和被害者的两种角色,由此在不可理喻的情况下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杀人案。”
“这么说来,龙一的案子在发生的同时,其实就已经结束了?”游魔的表述十分精准。
“是的。而你想必已经悟出了真相吧。”言耶再度紧紧盯住龙玺。
“是啊,我想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
“然而你却死不悔改。反倒在考虑换成更弱小的少女做活祭。是不是!”
“当时我就这么想了。神馔怎么说表现的也是女人的身体嘛。不过,赶巧正好来了一个逃兵役的,我就想哪能放着不用呢。”
“你……你这个混蛋……”
言耶一边举手制止勃然大怒的游魔,一边说道:“由于降雨,仪式算是成功了吧,可是神男死了,所以还是失败了。你就打算在下一次增仪用少女做活祭。那以后发生了战争,又迎来了战争的结束。你听说有人从满洲归国,就派重藏去了舞鹤。因为你考虑到左雾女士可能会携孩子一起回来。结果正如你所预料的,她把鹤子小姐等人带回来了。初见长女的面,你就决定让她当活祭。而且就像在养鱼笼里培育供品似的,对待鹤子小姐有如水使家的千金小姐。你想把她当作活祭品来喂养的吧。”
“魔鬼……”世路喃喃低语,在他看来,眼前的老者早已不是人类。
“然而,最后关头鹤子小姐丧失了活祭资格。你就盯上了小夜子姑娘。不过她没姐姐那么好骗。所以最后你下药把她蒙翻,装进了樽。是不是!”
言耶的语调渐渐严厉起来,与之相反龙玺则淡然答道:“我是这么向小夜子解释的,鹤子出嫁的事是编的,其实是要请她协助仪式。在这基础上,我们约定由小夜子代替她姐姐打下手。条件是答应鹤子和芥路的婚事。哪知道这孩子疑心很重。所以最后就像你说的那样,把她弄睡了。”
“小夜子……”
“混蛋!”
世路的低语饱含哀惜之念,游魔的咒骂则满腔憎恶之情。
“龙三先生被害时——”即便如此言耶也没有情绪波动,还在继续解释案情,“你不小心漏出一句‘没想到龙三都能成水魑大人的活祭……’这并非是没想到龙三都能成为水魑大人的活祭,而是没想到龙三都能成水魑大人的活祭的受害者。龙一先生的死,可以说是樽味市郎的反戈一击。已有如此想法的你,误以为龙三先生也是受小夜子姑娘的反击而死的。”
“我是这么想的。”
“正是因此,你才会突然装出怀疑船夫清水悟郎先生的样子。”
“是因为怕刀城言耶老师发觉活祭的事吗?”
言耶对世路指出的问题点头称是。
“当时,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明白最大嫌疑人就是悟郎先生。而龙玺先生特意向我展示了这一理所当然的反应。”
“原来如此。”
“不过,说悟郎先生是凶手实在太过勉强。就在龙玺先生也这么想的时候,我搬出了自杀假说,他就像捞到救命稻草似的迎合。然后打算尽早埋葬龙三先生的遗体,把一切都抹杀掉。”
此时,言耶再次扫视三人,说道:“然而,水内龙吉朗又接着遇害了。满以为龙三先生和小夜子姑娘已然玉石俱焚的龙玺先生大吃一惊。回想起来,龙三先生和龙一先生不同,他是在船内被杀的。也没有他潜入进湖的痕迹。既然如此,那就是小夜子姑娘从樽内脱身后上了船。至于水魑大人的角,可以认为是她无法完全信任龙玺先生,偷偷把那东西带在身上。虽然不知要怎么协助仪式,但直接面对水魑大人之仪是确凿无疑的事。如果是七种神器,就算有危险也能派上用场。她可能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才偷出来的。不过,假如小夜子姑娘用角刺了龙三先生,那她可就完全无法脱身了。在船中或湖面上的话,按理说一定会有人发现。换句话说,很遗憾,事实上小夜子姑娘被关在樽里就这么……”
言耶自然而然地垂下了头。世路与游魔亦然。
“那么,龙三先生是被谁杀的呢?这个凶手也杀害了龙吉朗先生吗?”言耶忽地仰起脸,“龙玺先生意识到自己错估了事实真相,但又不能报警,因为会暴露活祭的事。他就使了个苦肉计,命令我当侦探。”
“案件的状况很相似,但两件案子的真相却全然不同吗?”同样抬起脸来的世路,侧头不解。
“龙一先生一案,正如游魔先生巧妙表述的那样,在发生的同时已然结束。可以说是极其特殊的个例。至于龙三先生一案,其实也具备非常怪异的特征。”
“什么特征?”
“即凶手去沈深湖原本不是为了杀害龙三先生。”
“哎……那……那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救出小夜子。”
“把她从活祭……从樽里解救出来?”
“是。只是没能赶上。”
“呃……”
“此时凶手才由生出对龙三先生的杀意。”
“动机是复仇……”
“神男连环杀人的动机也是这个。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宫司连环杀人。”
“你的意思是,对象仅限于宫司?”
“凶手杀掉龙三先生后,认为复兴活祭的对象是水利合作社的一干宫司。”
“所以就杀了一个又一个……”
“我猜测凶手携带水魑大人的角,是充当辟邪物的替代品,解救小夜子姑娘用的。没承想却用作了凶器。”
“原来如此。”
“龙玺先生之所以断定杀害龙吉朗先生的凶器——水魑大人的髭是在增仪后被盗的,是因为他意识到了凶手连续作案的动机。”
“光是龙三君还不算完……”
“所以偷走了七种神器。从某种意义上说,凶手可能也借此坚定了连续杀人的决心。当然凶手多半认为,主谋肯定是龙玺先生。所以才决定放到最后袭击他。这是为了在犯下连环杀人案的期间,让他充分品尝到恐怖的滋味。”
“嘿。”龙玺对言耶的说明嗤之以鼻。是逞强,还是忍俊不禁,从表情中看不出丝毫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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