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另外,藏田婆婆对长寿郎氏的死没有显出过多的悲伤,斧高君把这理解为她太悲伤了,但实际上是因为长寿郎氏早在十年前就死了。这一点从富贵夫人的言行中也能窥得一二。亲族会议上,当斧高君是兵堂先生和佥鸟女士所生一事被披露时,她说‘对我来说,自从长寿郎死后,一守家也好继承人也好都已经无所谓了,没有兴趣了’。可是案发后才过了三天,‘自从长寿郎死后’的表述方式不是很奇怪吗?”
“和甲子婆婆一样,富贵夫人心里也存有‘十年前’的意识……那么,迅速办完葬礼的理由和妃女子(男)那时如出一辙对吗?”
“对。不过葬礼之所以简陋,是因为那尸体不是一守家的人吧。”
“都到了这时候还要差别对待……”
“案子的起因不就是秘守家根深蒂固的差别对待吗?”
为了拂去不由自主消沉下来的情绪,我不合时宜地用明快的口吻说道:“不过,古里毬子小姐化身江川兰子真的很成功!”
“是啊。不过,还有种种证据能证明毬子姑娘冒充了兰子氏。”然而,刀城先生只是冷静地做了应答,“譬如,兰子小姐请斧高君到村里的餐馆吃饭,但在去之前,她不知道那里没有西餐厅。兰子氏是沿商业街从喉佛口车站走过来的,所以就算不想看也该看得到沿街的商店。另一方面,毬子姑娘是从滑万尾车站乘坐一守家的自备车来的,为了遮挡村民好奇的目光,车上一直拉着窗帘。换言之,她没有机会看到村里的情况。”
“我本该注意到的。”
“除了秘书事务和《怪诞》的编辑工作外,毬子姑娘还要照料兰子氏的生活起居,譬如做饭、洗衣和清扫等。简直可以说就是在照顾一个单身男性。即使不提这一点,斧高君做了饭团后,她一不小心说了句,如果他当了自己的秘书,两人‘每天都能做一桌好菜啦’。另外,长寿郎氏在信中屡次提到斧高君的事,不仅夸他是‘一个非常细心的孩子’,甚至还写到他‘也许有写小说的才能’。这些都是真的吧,但正如我刚才所指出的那样,有书信往来的明明是毬子姑娘,但在兰子小姐和斧高君的交谈中,却比比皆是‘我从长寿郎少爷的信里得知’之类的话。”
“也因为对方还是个孩子,所以不知不觉就大意了吧。”
“斧高君烦恼自己该不该留在一守家时,兰子小姐告诫他‘一家人总是应该住在一起’后,又说这话轮不到她这样的人来说。与其说这是孑然一身的江川兰子氏的感言,还不如说是离家出走的古里毬子姑娘的反应吧。同样的失言,在斧高君惧怕淡首大人作祟,或者说感觉自己的人生被随意摆布的时候也出现了。兰子小姐对当时的斧高君说‘如果是我的话,就一定会冲出家门——’,话到一半没说下去。这也像有过实际经验的毬子姑娘会说的话,不是吗?”
“果然不管想冒充谁,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嗯。要说细节的话还有很多,譬如明明对石碑上记载的文字很感兴趣,但斧高君要带路时她却有别的请求;媛守神社的石阶她只来过两次,却说果然还是喜欢站在这里看风景——小时候她应该来过吧;明明刚来村子没多久,她就能准确地把握秘守家众人的性格。但最不自然的是,身处村庄的兰子小姐实在太擅长交际了,虽说兰子氏不爱和人交往只针对出版业界,尤其是文坛。”
“因为她毕竟很在意查案的进展吧?”
“我认为有这方面的因素。对毬子姑娘这样的人来说,老老实实地待着是件痛苦的事。所以她甚至干起了侦探活,却没有意识到这不像兰子氏的行事风格。”
“嗯?”
“就是那个‘无头尸的分类’啊。”
“这个又怎么了……”
“虽说江川兰子氏和古里毬子姑娘一直在《怪诞》杂志上发表耽美类作品,但原本兰子氏的志向是怪奇幻想小说,毬子姑娘的志向是本格侦探小说——这个背景在本文有明确记载。那么,想到做‘无头尸的分类’、不费多大周折就能完成的会是哪一位呢?”
“这简直是自掘坟墓啊。”
“兰子小姐做那个分类,是为了再三给警方造成一种印象吧,即加害者与被害者互换的可能性是绝对不存在的——”
“结果却适得其反。这么说,纮弍少爷被杀是因为他威胁了兰子小姐吗?”
“应该没错吧。不过求婚的事也许是真的。但我想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不是求婚的态度,而是某种更为卑劣的做法。斧高君目睹了那一幕,据他说兰子小姐当时面对着石阶,所以想必兰子小姐已注意到他的存在。于是她向纮弍氏说明情况,约定半夜在媛神堂见面后,为蒙蔽斧高君演了一出好戏。”
“砍下纮弍先生的头、扒下衣服丢入森林,无疑只是单纯的伪装。而且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只有他的尸体被处理得很草率。但兰子小姐为什么要在现场放上长寿郎少爷的头呢?”
“那是因为她听了一枝夫人的话,担心这样下去斧高君的继承人问题会变得纠缠不清吧。我想兰子小姐至少对斧高是诚心相待的。秘书的事也好,建议他留在一守家也好,无不如此。”
“说得也是啊。”
“只是……如果斧高君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因此而原谅她就不好说了……”
“那个嘛……”
“好了,在这里担心也是无济于事的。”
“……”
“在第三桩命案里,兰子小姐也犯下了错误。”
“哪里?”
“正确地说是在案发后——和斧高君讨论案情的时候,她不小心说道,在长寿郎氏的头上弄‘那种小花样’,是罪犯稚气的表现。在纮弍少爷遇害案中,大江田队长曾严令不许向外界公开现场见到的特异情形,所以高屋敷巡警就算说过祭坛上放着人头,应该也没透露更多内容,即使是对斧高君。然则兰子小姐为何知道长寿郎氏的头上被做过手脚呢?”
“那时斧高没觉得奇怪吗?”
“可能他以为说的是长寿郎氏的头被放在祭坛上这件事。但是,用‘小花样’来表述把人头放上去的单纯行为,不是很奇怪吗?”
“只因多此一举的表演,露出了破绽。”
“不,把人头的切面按在蚕箔上,不让它倒下的小伎俩,绝非多此一举。”
“那您说,这有什么意义?”
“兰子小姐归还长寿郎氏的头,是为了解决斧高君的继承人问题。话虽如此,如果葬礼还没办完,她绝不会采取那样的行动。因为一旦检查中婚舍里发现的无头尸和长寿郎氏的头,就会发现两个切面并不吻合。”
“所以……”
“为以防万一,她把头压在蚕箔的竹网眼上,破坏了切面。”
“有时考虑得极为周详,有时却相当缺乏防范意识——从她的言行中我们能同时看到这两种情形。”
“正如您刚才所言,对方是斧高君的话她就会比较大意,或者说,面对旁人时的那份紧张自然而然就会松弛下来吧。”
见对话似乎已告一段落,我赶在刀城先生客套前,站起身从桌边转过,向煤气灶走去:
“我去沏新茶,请您稍作休息。”
“好,多谢。对了,这边是书房吗?”
刀城先生走到没关门的房间前,略显顾虑但还是探头看了一眼屋内。
“啊,里面见不得人……”
“哪里哪里,不是收拾得很整洁吗?都说小说家的书房再怎么理都是一个‘乱’字,您真是了不起。”
“刀城先生还是经常在旅途中写作吗?”
“是啊。拜其所赐,不管在哪里,只要有纸和笔,我就能凑合着写写。”
“呵,真厉害。”
“不不,只是习惯了而已。”
没多久,我们啜着冒热气的新茶,再度隔桌相对。短暂的沉默后,刀城先生开了口,就像对话从未中断过一般:
“当时暗地里有传言,说一枝夫人身体不佳,所以没准会比体弱多病的弟弟先死——”
“啊啊,是有这么回事。”
“我想一守家的那三个人可能打算把双胞胎的秘密,至少保留到一枝夫人去世为止。想必他们一直也在劝慰长寿郎氏,说只要熬到那时就好了。”
“二守婆婆……不,富堂翁也是。虽然这话有点过分,但我是觉得,这两位如果早点过世的话,就不会发生那么严重的凶杀案了。”
“是……我也有同感。”
“对了——”话到中途,我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以至于刀城先生用询问的目光注视着我,让我有点慌乱。不过我还是勉强续道,“也就是说,案后古里毬子小姐一直以江川兰子氏的身份,活跃在文坛上……”
“嗯,正是。我们所熟知的‘创作过多部本格推理名作’的本格推理作家江川兰子氏,已经是古里毬子了。不过命案已是二十年前的事,早就过了追诉期。”
“但是,话……毕竟不能那么说……那位兰子小姐应该受到社会的制裁,或者说……”
“是啊,如果她是真凶的话——”
“……”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然而,刀城先生的措辞分明就像在说古里毬子小姐不是罪犯。
“这、这是怎么回事?”
“直接也好,间接也罢,这一年来江川兰子小姐是否联络过您?”刀城先生反倒问了我一句。
“没、没有……完全没有任何联络。如果出版社接到过她的消息,一定会通知我吧。”
“那么,您不觉得奇怪吗?江川兰子小姐在她去年出版的随笔集《昔日幻想逍遥》中提到了《迷宫草子》。换言之,她知道这本杂志的存在。即使没在随笔集里提到,我也不认为她会对《迷宫草子》这样的杂志毫不关心。”
“您的意思是,她正在读连载……”
“我敢说可能性极大。然而她丝毫没有和您接触的迹象,如果她本人就是真凶,您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因为最糟糕的情形,就是真相在杂志上被揭晓……是吗?”
“是的。考虑到罪犯的心理,我觉得这一点非常不自然。”
“也、也就是说……真、真凶另有其人……?”看到先生徐徐点头,我简直惊呆了,“凶手究、究竟是谁?”
“斧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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