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涂抹歪歪斜斜的S,一边安慰管理人。此时我突然想,他面对这起连续杀人案,态度未免过于冷静了吧。我们这些参加集训的人,多少都能猜到进藤和立浪被杀的理由,七宫则更不必说了。
然而管野这个老好人去年秋天才来到这里,应该不清楚那些背景。自己的邻人被莫名残杀,真的能如此冷静吗?
想着想着,我听见管野一边涂油漆一边喃喃道:
“——我真不希望立浪先生死。”
“你们关系很好吗?”
“不,这回我也是头一次见他。我来这里工作后,兼光先生来过好几次,立浪先生与出目先生好像只有夏天会一起来。可是——他们之所以被杀,恐怕是因为去年的集训吧?”
原来他知道啊。我转过头去,他仿佛辩解一般说道:
“因为兼光先生每次来都会带一位女士,所以我猜想,他们应该也差不多吧。”
“莫非之前那位管理人辞职也是因为去年的集训?”
管野摇摇头:
“单纯因为兼光先生经常向他提无理取闹的要求。比如突然要他取消其他客人的预约,空出一间房来,或是立刻点比萨外卖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这些小事累积起来,就让他决定辞职了。关于去年那件事,我只听说是跟女性有关的矛盾。”
管野直起身子,一边查看O的效果一边继续道,“不过有一次,兼光先生趁着酒醉对女性朋友说了些话,让我给听到了。他说,立浪先生之所以频繁对女性出手,却从来不能持久,是因为他有恋母情结。”
“恋母情结?”
“听说立浪先生上小学时,他的父母就离婚了。原因是母亲出轨,他是被父亲带大的。而实际上,他母亲好像已经不止一次出轨了。”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对女性怀有那种扭曲的想法啊。我想到这里,却听到管野还有话说:
“几年后,他父亲因为一起奇怪的事故去世,于是他又被母亲领走——结果没过多久,他母亲被逮捕了。”
“——为什么?”
“原来他父亲的事故是母亲和出轨对象刻意安排的。杀死他父亲,保险金和遗产就会由儿子立浪先生继承,然后只须领养年轻的立浪先生,他们就能拿到那笔钱了。据说,当时他母亲背负了巨额债务。”
受不了——这段往事实在太让人痛心了。
我回忆起立浪昨天在这里说的话:
“刚认识那段时间固然很快乐,只是越熟悉对方,就越疑惑我们是否真的互相喜欢,然后越来越难以相信对方。一旦分手了,更是觉得之前的一切都是欺瞒。”
当时,立浪心里或许在诅咒来自母亲的那部分血统。
为否定母亲而去向女性寻求爱情,最后却将母亲重叠在对方身上,因此产生抗拒——简直就像没有正反面的莫比乌斯环。
SOS。
或许,他一直在那端整的面具之下向别人求救。
“尽管他的行为引发了许多矛盾……可我还是希望他能活下来。”
没错,我也没法真心讨厌他。
自从那年小学放学,我跟班上那帮男生带着莫名兴奋跑到操场上涂鸦,被老师痛骂一顿以后,我就没有画过这么大的SOS。想必,今后也不会出现这种机会了。
虽说是夏天,但被细雨淋湿的身体还是很容易着凉。我很想洗个澡暖和暖和,但必须珍惜仅剩的水,如此想着,我们走下了天台。
走出仓库,我接到了电梯厅里女性成员的问候。但比留子同学不在这里。她和高木没有房间可回,刚才应该一直都在这里。我猜她又去查看现场了,便回到被防盗栓撑住门的房间,结果却看见了她。
“辛苦了,都淋湿了吧。”她递给我一块毛巾。
我接过毛巾,心里略微吃了一惊。毛巾是热的,莫非是她先用吹风机吹热了?
换件T恤吧。原本打算三天两晚,可能室外活动也很多,我就多准备了换洗衣物,因此现在还剩几件干净的。
“不如我出去吧?”
“不用了。”
我没让深谙礼数的比留子同学有机会争辩,瞬间就换掉了被淋湿的上衣。
“那么请到这边来。”
她又让我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然后拿起吹风机为我吹起了头发。真是太周到了,参与劳动真是太好了。
吹风机的嗡嗡声和指尖的温柔触感掠过头皮,头发一下就吹干了。但是比留子同学关掉吹风机后,依旧把手指留在我的发间,低声喃喃道:
“没时间了呢。”
三楼要被丧尸袭击了?
不,不对。我得学会读懂她的想法。比留子同学是那个活到最后,为了拯救所有人而解开谜题的人。立浪尸体上的字条写了什么来着?
“还有一个人。必定上门享用。”
刚才的新闻让我们得到救助的可能性变大了,凶手必定会趁外部人员开始调查前,想方设法杀害最后的目标。比留子同学怕的就是那个。
“我们都快被丧尸逼上绝路了,凶手还要坚持实施计划吗?”
“……不知道呢。不过疑似目标的七宫前辈彻底躲在了房间里,我们又在外面看着。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想出手并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入夜前我们有可能获得援助啊。只是,凶手被卷入这种紧急事态之后,依旧连续实施了杀人计划,我觉得他不会轻易放弃。”
比留子同学梳理头发的动作,不知不觉变成了好似享受头发触感的官能举动,她的指尖轻轻抚弄头皮,让我感觉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溜进头盖骨里去了。我不得不拼命忍住背后通电的感觉。
“可是怎么说呢。我既能感到他对目标的强烈憎恨,又能从打给我们通知危险的电话中感到人情味。本来,我对凶手来说应该是阻碍才对。莫非是迷惘?不,不对。凶手心中怀有高度理性,他能区分自己要杀的人,以及就算为了达到目的也不能胡乱下手的人。然而与此同时,他又对自己的目标无比残酷。这就好像……”
此时,她似乎总算注意到我凌乱的头发了。比留子同学“哇”了一声,开始帮我整理头发。
“抱歉抱歉,好像别人的头发更能让我集中精神。”
“没什么。对了,关于凶手的行凶动机——”
我把高木告诉我的去年集训之事说了出来,也就是三个前辈都与影研女部员发生问题的事。出目夜袭失败,其他两人虽然走到了交往阶段,最终却分手了。这件事导致一个人退学,另一个人失去了生命。
“进藤学长知道去年发生过那样的矛盾,今年依旧搞了这个活动,所以有理由被憎恨啊。”
“也对。另外,凶手使用‘祭品’‘享用’这些字眼,有可能是为了表达对男性玩弄女性的愤怒。假设真的这样,那最后一人当然就是七宫前辈了。”
等等,比留子同学,你手指头又出现莫名举动了。
“不过这样想来,又会出现新的疑问。七宫前辈对他人怀有强烈戒心,从一开始就躲在自己房间里。要是再用‘还有一个人’来吓唬他,那他肯定更不会出来了呀。这种情况下,侦探小说里会如何发展?”
“七宫前辈会留下自己就是凶手的自白遗书,然后自杀。当然,那也是真凶所为。”
“原来如此,果然有趣。不过这次可能不太可行。他昨天中午以后就没在休息室露过脸,因为没机会下安眠药,所以不可能是真凶。不过先不说这个,其实我在犹豫到底该让七宫前辈如何行动。我感觉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太危险了,又感觉现在所有成员时刻都在监视,他躲在房间里反倒会更安全。”
这么说虽然很不好,但其实这在推理小说中又是一种特殊发展。
一般的封闭空间杀人案,往往不知道谁是下一个牺牲者,导致登场人物都陷入疑神疑鬼的状态。这次虽然不确定,但我们基本都认为下一个人是七宫,他本人似乎也这么想。然而正因为七宫有想法,才会把自己武装起来躲到房间里,可是凶手又要趁救援到来前实施杀害,双方一定都坐立不安。
就在此时,我突然想起了比留子同学的特殊体质:
“若不想被凶手敌视,还是别管七宫前辈比较好吧?”
可比留子同学却斩钉截铁地否定了我的提议:“那可不行。”
果然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啊!我忍不住感慨道。
“我们面临的最大威胁是丧尸。为了在这个越来越严峻的状况下生存,他也是非常宝贵的战斗力,怎么能让他死了呢?”
她又补充了淡漠而正确的观点。原来如此,这就是比留子主义吗?
“不过话说回来,一旦出什么事,这间308号房肯定首当其冲啊。”
她总算放开了我的脑袋,坐在床上说,“这里离楼梯最近,又离屋顶最远。我可不想再用一次绳梯。那东西真应该设计成更方便实用的款式,否则摇摇晃晃的容易踩空,又要用到平时不用的肌肉,简直太累人了。”
“天台没有扶手,可能挂不住绳梯哦。”
“那万一我们被关在这里怎么办?”
“不知道。这里又没有绳索,只能请他们把床单系成绳子垂下来了。”
“那不比绳梯更难爬吗?算了,反正我会要你背上去。”
“超重啦。”
我随口说了回去,但比留子同学并没有回应。
我感到背后冷汗直冒。不好,对女性谈论体重是禁忌吧?
可是比留子同学突然站起来说:“对,就是这个。”
“等等,你要到哪儿去?”
“休息室!你果然是最棒的!”
十一
找管野借来区域间隔门的钥匙,我们来到二楼休息室。我感觉这里血腥味比早上更重了,忍不住捂住口鼻。口罩,口罩。
“比留子同学,你看门。”
我指着把丧尸阻隔在外的南区大门说。从今早开始,那扇门一直遭受丧尸冲撞,已经开始吱嘎作响。这样下去随时都可能被撞坏。
“没时间了,我们抓紧吧。”
比留子同学打开照明,我还以为她要检查电梯,没想到她却认真打量起了电视机两侧的一米高九伟人铜像。我仗剑站在她与门之间,时刻准备对付拥进来的丧尸。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大门晃动的声音好像越来越大了。我环视休息室,却找不到任何可用作阻拦的家具。这样下去太危险了,我想尽快离开这里,却不能打断比留子同学的调查。她到休息室来肯定有什么目的,在此之前我必须尽量拖延时间。
漫长得仿佛永恒的几分钟过后,我听到有人叫我:
“你能拍张照片吗?”
“拍铜像?”
“拍脚下。”
我仔细一看,发现铜像靠近地面的部分附着着一点红黑色痕迹。为防止漏拍细节,我不断变换角度拍了好几张。
“——那是血吗?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这就是杀害立浪前辈诡计的关键。”
她这句话来得太突然、太干脆,让我险些跟不上节奏。
“——啊,那你找到杀害立浪前辈的方法了?”
“嗯,这样一来,基本上可以完全复原出这种状况。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凶手为什么选择这个方法?”
比留子同学似乎还在纠结whydunit。
就在此时。
咔嚓!
旁边传来木片剥落的声音,阻挡丧尸的大门朝里倾斜了几分。裂开的缝隙里,可以看到浑身血污的丧尸。
糟糕!从门的角度看,我们处在休息室最深处。这样恐怕来不及逃走。我刚做出判断,便朝丧尸群举起了剑。
“比留子同学!快逃!”
我用力砸向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的丧尸头部,但力道太浅了。那个头盖骨塌陷的丧尸朝这边伸出了指甲剥落的双手。
“可恶,浑蛋!”
下一个斩击,总算把当头那个丧尸打倒了。然而第三个、第四个丧尸陆续挤进了休息室。真正对上手,我才见识了团体这种原始又终极的暴力形态。刚打倒一个,下一个已经围过来了。
“叶村君!”
比留子同学连连后退,我也一边驱赶丧尸,一边逃出了休息室。
可就在我们关上东区大门的前一刻,丧尸手指卡在了门缝里。另一头传来的猛烈压力险些把小个子的比留子同学撞飞,我慌忙撞向门板,好不容易把门顶了回去,却因为丧尸手指卡在中间无法把门关上。我们两个人只能勉强撑住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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