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年汽修工惨遭杀害”这个粗体字标题瞬间映入眼帘。
报道称,被害者名叫畑中志郎,二十四岁,是市内“K&M汽车维修公司”的职员,住在栗须市青芽沼町……他的住处与城西博心会医院在同一町。他在住处附近的月租停车场内被杀。
事件发现者是住在附近的公司职员,他的车子就停在同一个停车场内。发现时间是今晨五点半左右,此人正准备去钓鱼,在去开车的时候发现了遇害者的尸体。尸体头部有多处钝器击打所致的伤口,警方认为这是其直接死因。由于没有发现凶手图谋被害者财物的迹象,警方认定这是一起仇杀事件,并据此展开搜查……
在翔二读这篇报道的时候,占部离开了桌子,朝收银台旁的电话走去。他从皮夹克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记事本,一边翻页一边拿起话筒。
没过多久,占部返回桌旁:“联系不上。”
说着,占部将已经空掉的烟盒捏成一团。
“昨天我说过吧?我认识一个叫武藤的警察,我给警察局打了电话,他现在出门了。或许这起事件是由他负责的。”
“这件事和哥哥的事件有关联吗?”
“不好说。”占部阴着脸,托着腮帮。
“总之,现在需要知道更详细的信息,晚上或许能联系上武藤……”
目光再次凝视手边的报纸,翔二回忆着昨晚见过的那个人——畑中志郎的模样。
肩膀结实,短发烫了卷,面色微黑,粗眉毛,吊梢小眼睛,鼻子下面蓄着少许胡须。态度和口气都相当粗鲁,是那三人之中看起来最沉着、最成熟的一个。谁能想到,两三个小时后那个男人就命丧黄泉……
细细一想,自记事以来,翔二从未有过身边至亲死去的经历。祖父母在翔二出生前就过世了,别说亲近的朋友了,就连亲戚之中也无人离世。可是……
哥哥,还有哥哥的朋友——两场死亡接踵而至。
翔二的心中出现一条地裂般的巨大裂缝。“死”这个字眼所代表的黑暗与寒冷,化作可怕的黑色雾气,缓缓从裂缝深处涌出。
翔二觉得口渴极了,拼命地大口大口灌完了杯里剩下的水,不知不觉吐出数声沉重的叹息。
占部拿走翔二手中的报纸,用可怕的眼神瞪着那条报道看了好一会儿。他重新打开一包香烟,抽完两三支之后,低声说道:
“这样啊。”
说完,他抬眼看着翔二:“我们现在要不要去药店?”
“药店?”
“一之濑药店。”
“啊……好。”
“和一之濑见个面,试探试探他。”
说着,占部将报纸叠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2
下午七点半,太阳落山,外面一片黑暗。
夜风拂来,感觉冷飕飕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起了薄雾。来往的车辆都打开了车灯,黄色的雾光灯也混杂其中。
“走着去很快就到。”
占部说着,双手插进夹克口袋,快步走上人行道,翔二紧跟其后。
走了十分钟左右,转过公园东侧的道路,再向南走一会儿,药店就出现在眼前。墙壁雪白,窗户上镶着大块玻璃,“一之濑”字样的绿色灯光招牌闪烁着光芒,在愈渐浓厚的雾气中,似乎有些模糊。
入口的玻璃上写着营业时间至晚上十一点,营业到这么晚的药店,在这座地方城市里是很少见的。
“欢迎光临。”
随着自动门开启,一个呆板的女声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一位身穿白大褂、年过半百的男人从店内迎了出来。大概是一之濑的父亲吧,男人已经完全秃顶,和儿子一样,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哦,欢迎光临。”
男人爽快地招呼他们,看来他认识占部。
“我想起上次你母亲说头痛得厉害,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托您的福,已经痊愈了。”
“那太好了。开咖啡馆各方面压力都很大,很不容易呀。”
真是个爱说话的老头,翔二有这种感觉。昨晚见过的一之濑给人一种阴郁且神经质的感觉,与他父亲完全不同。
“令郎在吗?”占部问。
“找史雄吗?他在啊,马上就轮到他来看店了,应该在里面。”
“我有些话要跟他说,能帮我叫他出来吗?”
“有话和史雄说?这还真是……”
店主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占部的脸,接着瞥了一眼翔二。
“那小子闯了什么祸吗?”
“没有,不是什么大事。这位是……”
说着,占部用眼神示意翔二。
“他是翔二君,是前一阵子去世的津久见伸一君的弟弟。听说伸一君和令郎从小学起就是朋友,所以他想见一见令郎,询问一些哥哥的事情。”
“啊,原来是这样。请稍等。”
没过多久,一之濑史雄就出来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当认出他们两人后,他大吃一惊,表情一下就僵了,胆怯似的声细如蚊:“什么事?”
接着他便回头对父亲说:“爸爸,这里没什么事了,您去歇着吧。”
“哎呀,是吗?那就交给你了。”
目送着父亲的身影消失之后,一之濑战战兢兢地转过身看着他们。
他重新戴好黑框眼镜,心神不宁地搓着瘦削的苍白脸庞说道:
“你们有什么事?”
说话间还抬眼窥视着来客的表情。
“畑中君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吗?”占部问。
“——嗯,知道了。”
一之濑逃避似的把目光移到一旁。
“傍晚有两个刑警来过了……”
“其实我们也想问一些这方面的问题,我们想了解一下,昨晚我们走后,你们又在餐馆里待了多长时间?”
占部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开始发问,口气虽然柔和,目光却很锐利。
“三十分钟左右吧。”一之濑轻声答道。
“畑中君也是吗?”
“不,他比我们稍早一些离开的。”
“哦……刑警有没有询问你的不在场证明之类的?”
“大体上都问了,可是我什么也没做……”
“为什么畑中君会被杀?又是被何人所杀?你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一之濑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们三人经常见面吗?”
“和畑中有好几年没见了,和榎田也好久没见了。”
“是吗?那为什么你们会突然聚在一起呢?”
听到占部的提问,一之濑一直搓脸颊的手猛地停住了。
“和前一阵子伸一君的去世有什么关联吗?”
“……”
“昨天你好像在伸一君住过的公寓附近出现过,听说你目不转睛地仰望着他房间的阳台。”
一之濑满脸惊讶地说:“这……”
占部打断了他的话:“当时翔二正好在阳台,他说看到你了。”
“啊……”
伴随着虚弱的叹息,一之濑垂下肩膀,又开始揉搓脸颊。
“我去那边办事,刚好路过那里而已。会看阳台也是因为想起津久见君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所以……”
“你和伸一君经常见面吗?”
“……偶尔会见面。”
“你真的认为他的死是醉酒后失足所致吗?”
一之濑一言不发,无力地垂着头。
占部觉得扫兴般地耸耸肩膀,随即朝翔二使了个眼色:“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翔二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向前迈了一步。
“你似乎参加了哥哥的葬礼,谢谢你百忙之中抽空前来。”
“啊……不用谢。”一之濑边回答边抬眼瞥了翔二一眼。
“我也有些问题想问你。第一个问题——一之濑先生,‘地藏菩萨,笑啦’这句话你知道吗?”翔二问。
一之濑一听,顿时慌了手脚,苍白的脸更是没了血色,薄薄的嘴角开始抽搐。与其说是狼狈,倒不如说是在强烈恐惧感的驱使下,他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能听到我说话吗?”翔二进一步追问,“‘地藏菩萨,笑啦’……说这句话的是小孩子的声音,我听到过,但想不起这句话的意思了。我想那大概是十五年前吧,马戏团来这里的时候……时间是黄昏时分,地点是某个宽阔的空地,有五个孩子在那里玩耍,其中一人是家兄。我那时候还小,家兄都不带我玩。”
“……”
“一之濑先生,你当时也经常和家兄一起玩吧。你还记得吗?当时究竟……”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一之濑反复地摇着头,“十五年前……都过了那么久,我一点印象都没了。”
“真的吗?”
“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是吗?那好吧,第二个问题——”翔二继续询问。
“我听说大概两个星期前,有古怪的电话打到家兄住的地方。关于这件事,你听家兄说起过吗?”
“古怪的电话?”
“是的。听说电话总是在半夜打过来,说完‘一起玩吧’‘你没有忘记吧’之类的话就立刻挂断。”
“难道……”
用几近消失般的声音嘟囔着,一之濑露出胆怯的目光,视线在翔二胸口附近游移。
“那电话是谁打的?”
“不知道。哥哥好像很在意——似乎又很害怕,一之濑先生知道些什么吗……”
“请回去吧。”
一侧太阳穴不停地抽动着,一之濑突然提高了音量。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要再问了……”
占部用不容分说的强硬语气插话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能不能让我问完?”
“据说,五天前事件发生之后,有一枚五十钱的硬币掉落在伸一君的房间内,是一枚银币,比一百日元的硬币大上一圈。对此你有什么线索吗?”
“五十钱?怎么可能……”
一之濑脸上的恐怖之色越发浓重,他再次不停地摇头,进一步拔高嗓音地恳求道:“我不知道,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够了,请回吧,请你们回去吧。”
3
外面的雾气明显比刚才更加浓重,这座城市很少出现这么浓的雾,至少对翔二来说,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雾气就像是从对面公园繁茂的森林中源源不断地涌出一般。昨晚翔二一人待过的广场被雾气笼罩,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沼泽……雾气包围着夜晚的城市,不停涌动的姿态显得妖媚而又蛊惑,以至于让人产生这种天马行空的幻想。
“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占部边走边说。
“我是说一之濑的反应,他脸色惨白,张皇失措,到底想隐瞒什么秘密呢。”
一之濑大喊着“我什么也不知道”“回去”,那副神情和哥哥生前对自己露出的胆怯目光,还有暗藏着些许卑怯阴影的笑容重叠在一起。
翔二觉得,一之濑和哥哥肯定怀着相同的“秘密”,今晨被杀害的畑中志郎和名叫榎田的胖男人也是如此。而且,那个“秘密”会不会就隐藏在十五年前自己亲眼看到的黄昏风景中呢?
(在暗红色天空的笼罩下……)
(五个孩子……)
四周弥漫的雾气化作一块屏幕,翔二试着让记忆深处若隐若现的那些人影映出在这块屏幕上。
(五个黑色的人影……)
看到一个胖胖的身影。在被切成圆形的世界一角,站在一棵大树旁,这是榎田吧。还有……
一个瘦削的身影。
一个头比较大的身影。
一个又高又瘦的身影。
翔二想,那个瘦削的身影就是哥哥吧,戴着眼镜的大头是一之濑,高个子的是畑中。
三个人影分散地站在空地上,面朝站在树旁的胖男孩。而且,在他们身后……
(……还有一个孩子。)
啪。
“啪”……水滴的声音,放在脖颈上的右手。
(那是……)
“看来就算去拜访榎田也会是这样,你觉得呢?”占部的声音让翔二回过神来。
“我倒是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你什么时候查到的?”
“就在今天,在伸一君的房间里,那个电话簿上写着呢。”
“啊,原来如此。”
“今天的雾真大啊,看来最好还是不要兜风了。”
两人返回“飞船”时,已是晚上八点零几分了。刚打开店门,占部便吃惊似的“哦”了一声,随即停下了脚步。
“哟,回来啦。”
一个有力的粗嗓音传来。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正坐在里面的桌子旁,举手向他们示意。
“他刚刚才来。”柜台内的春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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