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才想起,原来我当时把书签送给了他。
“为什么那么想去梦幻乐园?”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妈身体很虚弱,所以我们家从来不外出旅行,我对旅行这件事充满了憧憬。每次放假结束后,那些去旅行的同学就在班上吹嘘,其中去梦幻乐园的家伙好像真的很开心。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和我一样。”
“是吗?那我们一起去。一言为定。不要住在我的破公寓,我来预约梦幻乐园酒店,到时候……”
平川没有继续说下去。
平川说得对,我并不是因为想和平川在一起才不想回家,而是因为不想回家,和害怕回家之后将面对的可怕发展,以及不愿意去想这些事。但是,当平川邀我一起去东京梦幻乐园时,我对他产生了另一种感情。
“那时候归那时候……”
平川什么话都没说,用力握住我的手。这个动作似乎变成了暗号,我们一起下了车。那天我才第一次知道,平川就住在南高旁,每天不只是在我家的巷底回转,还是特地绕远路。
那年夏天,我们没有去东京梦幻乐园。
因为我严重害喜。
吃完午餐后,我们走进名为“梦幻熊找蜂蜜”的游乐设施,走进蜂蜜罐后,在森林中探险。我们已经完成了旅行导览书上介绍的“东京梦幻乐园五大必玩游乐设施”。
每个游乐设施都像电影布景般巧夺天工,简直是梦幻乐园中的梦幻乐园。身处这样的空间,感受悠闲的心情,享受刺激的游戏,时而惊讶,时而哈哈大笑,即使需要排很长时间的队,仍然觉得很值得。
奈波的脸上和手臂上贴着猜拳游戏得到的贴纸,显得满心欢喜,但是……
我并没有梦想实现的感觉。
这里并没有不如我的想象,我也没有感到失望,相反地,这个梦幻的世界超乎了我的想象,我也充分乐在其中,但是……内心这种不畅快的感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真的这么渴望来到这里吗?我是为了得到这种程度的满足,才做了那种事吗?
和平川在破旧的酒店度过一晚的翌日早晨,我回到家中,母亲没有责备我彻夜不归,而是告诉我祖母去世了。
祖母每天晚餐后,都习惯用庭院的井水吃药。母亲平时都会在水壶中装好水,放在祖母房间门口,那天刚好忘记了。那并不是母亲第一次忘记。
祖母好几次不顾她从主屋到偏屋的距离比去水井更远,气急败坏地冲到偏屋,破口大骂母亲没有为她装水。那天母亲去町内会开会,所以她想骂人也找不到人。虽然父亲才是町内会的干事,但每次遇到需要沟通的麻烦事,他都会找母亲代劳。那天也是因为父亲对庙会是否不再请儿童抬神轿这种事完全没有兴趣,所以请母亲代为前往。
祖母知道母亲九点开会,所以自己去水井旁汲水,刚好那时候发病,倒在庭院内,没有人发现。当母亲十一点回家时,祖母已经断了气。
母亲哭着说,是她害死了祖母。
你不是早就在等待这一天吗?我很惊讶地冷眼看着痛哭的母亲,完全没有流一滴眼泪。
母亲为祖母的死感到难过吗?觉得祖母是因为自己而死,基于罪恶感而流泪吗?看着哭泣的母亲,我终于发现原来多年来,我和母亲的想法并不一样,所以无法开口对母亲说出真相。
我回到家时,一踏进大门,就看到祖母倒在水井旁。我听到隐约的呻吟,似乎听到她叫我的名字,但我没有走去她身旁,而是转身走出大门,等待平川的车子掉头回来。我的手心不停地冒汗。
我害怕的是,当我回家时,祖母还活着。
所以,听到她死了,我松了一口气,对自己的见死不救完全没有丝毫的罪恶感,感受着终于获得自由的解脱感和平川留在我身上的味道。
但是,我如今的生活也没有丝毫的自由。
“距离大游行还有一个小时,是先去占位子,还是去玩一玩?”
丈夫抬头看着向晚的天空问。我不想再玩什么,再加上有点累了,很希望坐下来休息,顺便占位子。
“占位子——”
“爱洛公主!我要去玩爱洛公主。”奈波大叫着,打断了我的话。
“对啊,奈波喜欢睡美人。”
丈夫想起这件事。虽然梦幻乐园的童话故事中有人鱼公主、白雪公主、灰姑娘等很多公主,但奈波最喜欢爱洛公主。我不知道沉睡一百年、等待有人来救的公主到底有什么魅力,但她从去年开始,就一直说以后想当爱洛公主。
“嗯,妈妈也想去。”
来到爱洛公主的游乐设施前,发现只要等二十分钟。我和奈波在复习故事时,就轮到我们了。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四人座的玫瑰花形状的车厢内。
公主的生日宴会上,心地善良的魔女纷纷祝福公主,这时,坏魔女出现了,对公主下咒。
“公主将在十六岁生日那一天,手指被纺锤刺破,永远陷入沉睡。嘿嘿嘿嘿嘿……”
“好可怕。”
奈波紧紧抱着我,我不禁莞尔,但也忍不住感到有点失望。眼前这个童话世界的质量完全无法和今天玩过的其他游乐设施相比,公主和魔女都画在夹板上,一看就知道是塑胶做的荆棘林,灯光太暗,音效也太可怕……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到兴奋不已,内心深处涌现一股热流,脸颊和指尖都隐隐作痛,好像快麻痹了。
当盘踞在天花板的荆棘藤蔓和王子的剑一起从头顶落下时,明知道不会打中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尖叫起来。坏魔女临死的惨叫声和烟雾一起迎面扑来。当来到明亮的婚礼场景时,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们走下车厢。这是一个前后只有五分钟的小型游乐设施。
但是,我为什么泪流满面?
“妈妈,你怎么了?”奈波担心地看着我。
“可能是最后的烟跑进眼睛里了。”我笑着说,但仍然泪流不止。
“爱洛公主很好玩,坏魔女的脸超可怕。”
脑海中响起这个声音,我已经忘了是谁说的这句话。我看到自己满脸羡慕地听同学说这句话的样子,然后很快就消失了。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
这里才是我渴望的东京梦幻乐园,不是在这十年期间新落成的热门游乐设施。我一直渴望的是那些来自离岛的孩子,在梦幻乐园一探究竟后,回到岛上双眼发亮地谈论的游乐设施。
我渴望的游乐设施并不出色,却完全没有感到失望,内心充满了梦想终于成真的充实感。如果我小时候来这里,一定会更感动,一定会向其他同学炫耀。
不,我可能会对同学说:“其实也还好啦。”但只有去过梦幻乐园的人,才有资格说这句话。
“小梦,我们去看大游行。”丈夫拉着我的手说。
对了,除了爱洛公主以外,不是还有另一个想要看的项目吗?
“嗯,一定要看。奈波,走吧!”
我回握着丈夫的手,用另一只手牵起了奈波的小手。
对梦幻乐园的渴望把我身为人类的某种重要感情燃烧殆尽,我因此得到的自由也只是幻影。
当我向母亲报告怀孕的事时,母亲哭着抓住我,一次又一次地骂我:“不要脸。”
平川通过了教师甄试,我和他在大学毕业的同时登记结婚。平川被派到白纲岛南高中任教,因为平川的母亲体弱多病,所以我嫁进了平川家。
当我舍弃田山的名字时,母亲扬言要“断绝母女关系”,但每年中元节和新年时,她就若无其事地打电话来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父亲总是毫无预警地来到平川家,放下为奈波买的玩具后,连茶也不喝就离开。
平川的母亲三天两头儿地问我:“你想害死我吗?”但结婚八年至今,她从来没有感冒过。
平川的父亲和平川一样,个性温和体贴,却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母亲最近去绘画教室上课,前几天收到她在课堂上画的作品,上面用朴素的文字写着“我想抱孙子”。
平川提议去东京梦幻乐园时,我觉得与其日后听他们数落,不如大家一起去。于是邀请了我的父母和平川的父母,但两家都是母亲拒绝了我。
平川的母亲说:“你知道我身体不好,我怎么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母亲说:“我不能去,否则会愧对死去的奶奶。”
束缚我的也许是祖母,但也许并不是祖母。
但是,我不想再觉得自己受到束缚,每当感到难过时,可以想一想这里,可以旧地重游。
因为我已经知道,梦幻乐园并没有那么遥远,不是需要花几十年才终于能抵达的地方。
《梦幻进行曲》的音乐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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