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朝新闻·早报》
×日晚上八点左右,〇市白纲岛警察分局接到报案,得知歌手黑崎宏高(本名为几贝宏高)从三浦海岸的悬崖跌落。黑崎先生被正在岩石区钓鱼的钓客救起后,由救护车送至岛内的医院,但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现场并未发现遗书,有多名钓客听到黑崎先生曾经大喊:“别过来!”警方正在进一步侦查他杀的可能性。
☆ ☆ ☆
黑崎先生的街头演唱深受好评,二○○×年,以《彩虹的缺片》一曲踏入歌坛,成为连续剧插曲的第二张单曲《来自远方》深受以十几岁年轻人为主的歌迷喜爱。上个月发行的第三张单曲《天空的尽头》第一次登上银河排行榜,获得第三名的成绩,是当今备受瞩目的年轻歌手之一。
☆
早知道根本不应该回岛上。
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岛上的号码,我就应该警戒,但我考虑到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还是接了电话。万一阿母病倒了,或阿姐发生了意外。在那座岛上,我只有她们两个亲人,所以即使看到来电,也不应该接起电话,而是等对方挂断后,再打电话向她们确认。万一两个人都不接电话,再回拨来电未接那个号码,或是等待对方再度打来。
我完全没想过岛上会有谁打电话给我,全岛只有阿母和阿姐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其他人都在我高中毕业离开小岛的时候就断绝了往来。不,我原本就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并不是我想要这么做,而是周围人不接受我,不接受我们一家人。
但是,不管我接电话前的心境如何,接了之后再来后悔也已经为时太晚。
“喂?宏高吗?好久不见。你知道我是谁吗?”
在听到他说“喂”的时候,我的体内就像条件反射般地涌出了酸液。我马上就知道是的场裕也,但我没有吭声。
“喂喂!你该不会忘了故乡的好朋友吧?我是的场啊。”
那绝对是开玩笑。我虽然和的场住在同一个城镇,他是我的同学,但绝对不是什么好朋友。我从来没有好朋友。如果有人叫我说出一百个朋友的名字,否则就要杀了我,我只能无可奈何地说出同学的名字,但绝对不会提到的场的名字。
我继续沉默,表达我最低限度的抵抗,的场不以为意,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老同学,你越来越红了。我昨天还和留在岛上的人一起喝酒,大家都说你太厉害了。虽然岛上出了大明星,但这里没有唱片行,所以每次你推出新曲,我就去本岛帮大家团购,然后吆喝一声‘同学们,大家带着CD钱来集合!’召集大家来面交。”
的场是不是把黑崎宏高当成是另一个同学了?
“之前我和你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我对你感到很抱歉,所以,我带着反省的心情支持你。而且,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歌,这次的新单曲《天空的尽头》特别赞。”
之前他把我当人渣,现在因为歌曲对我刮目相看吗?
“谢谢。”
我脱口说了这句话。
“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酸液再度涌现。的场不可能为了说这些称赞的话,特地打电话给我。在捧我之后,接踵而至的就是棘手的命令。我早就知道他的招数了。
“你下个月要不要回岛上一趟?我们公司要举行创业五十周年纪念宴会。”
的场家经营铁工厂。随着大环境的经济不景气,全岛的其他产业都每况愈下,但的场铁工厂开发出新的加工法,和大企业签了独家合约,得以维持良好的业绩,是岛上唯一稳定的企业。
“可不可以请你来当嘉宾?日期可以配合你,你说几个方便的日期。”
我向来无法拒绝他的命令,因为我无论个子、体力和腕力都不如他,但是,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不好意思,我不能擅自接受工作的邀约,可不可以请你联络经纪公司?”
“什么?我已经直接和你联络了,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我们五百人规模的宴会都愿意配合你的日期,这么有诚意地拜托你。”
“但这是规定。”
“你嘴上这么说,其实是想通过经纪公司拒绝吧?”
“没这回事。”
“那你会答应吗?”
“我没办法保证,我接哪些工作是由经纪公司决定的。”
“经纪公司,经纪公司,明星还真不自由,都完全没有假期吗?”
“不,每个月可以休假三天左右。”
“那你就利用其中一天回岛上探亲,就当作来我家玩,顺便参加宴会。这么一来,就不算是工作,也不必通过经纪公司了。我之前看到周刊杂志上报道,其他艺人也经常私下参加老家的庙会之类的,就这么办。”
“但是……”
我应该对他说,完全没有任何假期,我太老实,太没出息了。
“对了!我不该说什么嘉宾,宴会也会邀请员工的家属参加,所以你就作为你大姐的家属来参加就好。”
阿姐在的场铁工厂上班,虽然我讨厌的场,但这和阿姐在岛上最稳定的公司上班是两回事。我以为他会说,如果我不参加,就要开除阿姐,但他只是董事长的儿子,应该没有这么大的权限,只不过的场亮出了具有同等效果的王牌。
“你妈也会来。你来的话,大家都会很高兴,你妈看到那个场面,应该会为你感到骄傲。你妈是员工家属,所以只能视为普通出席者,但如果你愿意来,可以安排她坐在嘉宾区,就坐在你旁边,这是你表现孝心的大好机会。”
他向来没有把我的阿母放在眼里,为什么现在提到她?
“你的电话也是她告诉我的,我和她提到宴会的事,她很高兴地问你是不是真的会回来。你有打电话给你妈吗?”
我无法拒绝他。
“而且,不管怎么说,和老家的人搞好关系很重要。听说最近有周刊杂志的记者来岛上打听你的事,至于大家要怎么回答,完全取决于你的态度。”
他亮出最后一张王牌,我只好把下个月休假的日期告诉了他。
我在挂上电话的同时,冲到洗手台呕吐。
头痛欲裂,但我告诉自己,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是作为阿姐的家属,和阿母一起去出席宴会而已,他并没有叫我上台唱歌。即使他临时叫我唱,我只要坚称这样违反和经纪公司之间的合约,他也不至于强迫我上台。我也当然不会带吉他出门。
只要忍耐几个小时就好。
虽然我很想倒头睡觉,但还是再度拿起电话,拨了和刚才那通电话相同的区域号码。铃声响了三次,阿母就接了起来。
“阿宏,你要回来吗?”
的场想到要邀我参加宴会时,这件事似乎就已经决定了,但是听到平时很少联络的阿母在电话中兴奋的声音,我还是感到很高兴。她问我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我说想吃红烧鱼,她更兴奋地说:“包在我身上。”这更促使我下定了决心。
但是,有一件事必须说清楚。
“阿母,不要随便把我的电话告诉别人。”
“哎哟,我可没有告诉陌生人,只告诉好朋友而已。”
“我和的场的关系并不好。”
“你在说什么啊?的场很支持你。在路上遇见他时,他都很有礼貌地向我打招呼,阿母真的很高兴。不光是的场,大家都会和我打招呼。阿宏,都是托你的福,谢谢你。”
我不忍继续责备阿母,只好留下经纪公司的电话,告诉她如果日后有人找我,请她留这个电话给对方,可以确定找到我,然后才挂上电话。
阿母、阿姐和我,岛民向来对我们一家三口不理不睬,但这是有原因的。
因为阿母杀了阿爸。阿爸每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还对家人拳打脚踢,阿母终于忍无可忍,有一天晚上,用菜刀从背后捅死了阿爸。
当时我才一岁,对命案毫无记忆。比我年长五岁的阿姐似乎记得这件事,说那是无可奈何的事,毫无怨言地接受了阿母所做的事,但是,我无法像阿姐这么豁达。
任何人都不应该动粗,但不需要动手杀了动粗的人。而且杀害的对象是一对儿女的父亲,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在社会生活上,孩子都需要有一个父亲。难道阿母没有想到为一对儿女而踩刹车吗?难道不能用离婚解决这件事吗?
至少……在刑满出狱后,她没有想过带着我们去一个全新的地方重新生活吗?因为外公外婆葬在这里,所以不能离开岛屿。我听阿母这么说过。但只要每年回来扫一次墓,不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吗?
因为阿母的关系,我在岛上生活期间,一直背负着“杀人凶手的儿子”这个沉重负担。岛上的小孩子认为,对杀人凶手的儿子不理不睬、对他动粗、藏他的东西都是理所当然的。的场更是乐此不疲。
我对经纪公司老板说,高中毕业至今七年,这是我第一次回岛上,老板说,那就回家好好休息,多给了我一天的假。我搭新干线在F车站下了车,搭上了高速巴士的末班车。
白色的白纲岛大桥浮现在黑暗中,但过了大桥,就什么都没有了,整辆巴士就像沉入了海底。海边零零星星的民房灯光渐渐消除了我这些胡思乱想,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过了桥。这座大桥这么短吗?
巴士穿越了岛屿后来到终点,我在终点搭了出租车。穿越以前岛上最大造船厂所在的海岸线就是南东町。出租车停在村落最角落、亮着小灯的房子前。
阿母煮好了红烧鲷鱼等我回家,她告诉我,阿姐临时出差,在我进家门前不久才刚离开。我把红烧鱼吃得精光,野猫一定恨我没留几口给它。阿母为我切了橙子。
“阿宏,明天的宴会从两点开始。我知道你很累,不过,上午可不可以去小真家一趟?”
小真是阿母的妹妹,我叫她真知子姨。
“为什么?”
“因为小真就像是你妈妈,你难得回来一趟,当然要去看看她。小真整天都在聊你的事,要心存感激。”
要心存感激——这句话是阿母的口头禅。真知子姨是阿母在岛上唯一的亲人,在阿母服刑期间,阿母把我们姐弟托付给她照顾,的确应该对她心存感激。但我为什么要感激她?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只要去坐一下,五分钟就好。”
从南东町开车到中町大约十五分钟。
“阿姐留下了车钥匙。”
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吃完饭,我说要去散步,走出了家门。
岛屿周围有九成是平缓的海岸,但南东町是离村落所在的海岸线有一点距离的地方,有一片陡峭的断崖。路灯的灯光照不到悬崖,可以看到满天繁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阔别七年回到这里,却看不到任何一颗星星。
原本只打算在门口打声招呼后就回家,但真知子姨拉着我的手说:“你进来坐一下。”把我拉进了客厅。看到门口放满了鞋子,我就察觉到有点不妙……阿姨打开纸拉门,里面坐了十几个和阿姨年纪相仿的女人,对着我热烈鼓掌。
“小宏,大家都是你的粉丝。”
原来我来这里并不是阿母昨晚临时想到而已。
“和大家打声招呼,等一下再为大家签名。”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做这种事……我没有勇气对她们这么说,然后拂袖而去。再加上也许是因为我不认识这些人,不会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所以才能够接受。
“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希望以后也多多支持我。”
说完,我又向她们鞠了一躬,响起了更热烈的掌声。每个人手上都拿了一二十张签名板,简直让人以为她们把整座岛上的签名板都买来了;但我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应她们的要求,写上她们的名字,写上歌名,写上留言,满足她们提出的所有要求,签完每一张,还和她们握了手。
而且,我还勉强收下了写给和我同一家经纪公司的资深演歌歌手杉田大作的信。
“这个可不可以请你收下?”
最后一位大婶递给我一个没有写名字的信封。是给我的吗?
请所有作者发布作品时务必遵守国家互联网信息管理办法规定,我们拒绝任何色情内容,一经发现,即作删除!
声明 :
本网站尊重并保护知识产权,根据《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本站部分内容来源网友上传,
本站未必能一一鉴别其是否为公共版权或其版权归属,如果我们转载的作品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速联系我们,一经确认我们立即下架或删除。
联系邮箱:songroc_sr@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