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复活节,二十岁的妮可·韦特已经四次试着联系她二十三岁的男友克雷斯蒂安·布兰科了,她还给他发了短信,但均无回音。通常克雷斯蒂安很快就会回她短信的,拨通的电话也都进了语音留言信箱,她已经在里面留下好几条语音信息了。第二天,星期一,还是没有收到克雷斯蒂安的回复,于是她打给了他的父母。克雷斯蒂安的父亲,五十二岁的格奥尔格·布兰科,像以往一样沉默寡言,很快就挂断了电话。他们也有几天没有克雷斯蒂安的消息了,都还以为复活节时至少会收到他的一条简短的问候呢。
妮可·韦特知道,克雷斯蒂安的父亲手里有男友住处的钥匙,那是一间有两个房间的公寓,距他父母家只有几个路口。在妮可的多次恳求之下,格奥尔格·布兰科同意去儿子那边看看,还答应妮可当天就给她回电话。
两小时后,在按了多次门铃仍无人应答的情况下,格奥尔格打开了儿子公寓的房门。这时他注意到房门并没有锁,仅仅是关上了,但除此之外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他穿过窄小的走廊向起居室走去,途中往厨房里瞥了一眼,里面打扫过,什么都没有。起居室里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松软的沙发靠垫干干净净的,摆放在沙发上;几本杂志整整齐齐地摞成一摞搁在茶几上。另外就是这间位于二楼的公寓,阳台门没有关,而是半敞着,不过看上去似乎一直是那样。
然而,当格奥尔格·布兰科准备踏入儿子的卧室时,他站住了,脚下就像生了根一样。在约二十平方米的卧室里,床和镶着镜子的衣柜中间有一个和真人一样大的硅胶娃娃,娃娃的脖子上拴着一根红色的遛狗绳,绳子从约两米半高的天花板上吊下来。这个硅胶娃娃做得几可乱真,看上去是个女性。娃娃的头悬在半空,膝盖挨着卧室的地板。她腿上穿着到大腿的黑色皮靴,靴子的跟高得简直古怪。娃娃略微向右侧倾斜,上半身立着,头垂在胸前,系在脖子上的遛狗绳固定在天花板的一个钩子上。这个姿势使得她的脸被一头微微烫卷的红色披肩发遮挡着,镶黑边的粉红色胸衣系得很紧,吊袜带夹着粉黑相间的长筒网袜。
格奥尔格·布兰科,这个曾好几次被自己儿子称为“无趣小市民”的人,冲着儿子在家没事儿摆弄的奇怪玩具摇了摇头。也许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这是正常的,他想。然而,当格奥尔格·布兰科伸手去抓他以为的那个“玩具”的一头红发,想把它的脸转过来时,他的生活就再无正常可言了。头发被从“娃娃”的头上扯下来,他拿着一团假发。下面现出儿子的脸,用已无神的眼睛看着他。
四十分钟后,我踏入现场,一位年轻的警士给我开门,对我说:“这真是我见过的最疯狂的自杀。”而在我之前刚刚到场的刑事侦查科高级警官只是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冲我点了点头。他干了将近三十年的警务工作,调查过各种各样的死亡案件,从他的反应中我感觉到,对于这起案件,他一秒钟都不相信死者是自杀。而当我在研究所里,通过电话得知了尸体发现现场的情况后,也做出了和他一样的判断。
我们穿戴上用以保护证据的白色工作服、塑胶套鞋和橡胶手套,走进卧室,格奥尔格·布兰科就是在那里发现了儿子的尸体。衣着古怪的死者现在平躺在床边的地板上——就在他之前吊着的地方的下方。急救医生和两名紧急救援人员剪断遛狗绳,把他放了下来,此外他们也无法再为这个年轻人做什么了——那些清楚鲜明的尸斑告诉我们,毫无疑问,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我看了死者一眼,发现那些深紫色的尸斑位于身体的右半部分,也就是右腿的外侧、左腿的内侧,还有胸部和背部的右侧。照此看来,克雷斯蒂安·布兰科要么就是以半悬着、身体略微朝右侧倾斜的姿势死去的,要么就是有人在他死后不久,把尸体以这样的姿势吊了起来。
在正式开始检查尸体的外观之前,我环视了一圈卧室。假设死因是上吊窒息的话,那么这个年轻人临死之前的挣扎就是在衣柜的镜子前完成的了——也就是几乎在自己眼前。钉在天花板上的钩子,还挂着被急救医生剪断、剩下半截的红色遛狗绳。我注意到在这个金属钩子旁边还有两个钩子,两个都很明显地向下弯曲,这让我怀疑它们曾被用于类似的用途——可能还不止一次。
当一位现场痕迹保护部门的同事从卧室里两个容量很大、放衣服的五斗橱中发现了二十六件各不相同,干净整齐、分门别类地在柜子抽屉里收好,和死者身上所穿的衣服风格近似的衣物,以及大量配饰时,我们都大为震惊。有各种颜色的紧身胸衣,有的带花边有的不带花边;有长筒网袜和吊袜带,所有能想到的样式都有;还有与之相配的二十六双高跟鞋,也许是按颜色,和每一套衣服搭配好的。
床头柜上放着三百欧元,五十欧一张的钞票。这样的发现本身没什么不同寻常的,但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就好比一颗炸弹。难道克雷斯蒂安·布兰科以提供性爱服务为副业,并且在自己的公寓里接待嫖客吗?
当我跪下身去查看死者时,又有一些东西引起了我的兴趣。尸体旁边的地板上放着一个东西,大部分在床底下,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哪位警官注意到它。我把它小心地拿了出来,放近一点查看。这是一根长约五十厘米、直径约一厘米的黑色橡皮软管,管子的一端嵌着一个窄螺丝帽,另一端连着一个同样由黑色橡胶做的鼓风器。当那位刑事侦查科高级警官把管子和鼓风器装进一个证物袋的时候,我开始做第一项检查了。我更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死者的脸,确定了他的死因:和猜测的一样,克雷斯蒂安·布兰科是吊死的。这从他面部的大量点状出血能看出来,另外,他右边嘴角有口水的痕迹,一直流到下巴上,这也能说明这一点。这两个特征都是生命的标记(即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才会出现),毫无疑问地证明了人是被勒死的。也就是说,克雷斯蒂安·布兰科是在吊在天花板上的状态下死去的,不是因为诸如掩盖犯罪行为之类的动机,在死后被吊起来的。
确认了死者眼球结膜上也有出血点后,我试图打开他的嘴巴,想检查一下能否在口腔黏膜上找到同样的出血点。然而尸体太僵硬了,下颌紧紧地合着,所以我的尝试未能成功。不过死者上下颌间的两排牙齿咬合得不是非常紧密,于是我打算从缝隙中看一下他的口腔内部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为如果暴力撬开他的下颌,肯定会把牙都敲断。我拿了一支手电筒,朝口腔里照去。我发现死者的嘴里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几乎塞满整个口腔,看上去很有弹性,也许是某种塑料泡沫或者软性塑料。
这个东西也许能让解决这起案件最重要的一块拼图显露出来,但我们必须等待尸僵消失。现阶段我们只能推测那东西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是谁把它放在了克雷斯蒂安·布兰科的嘴里,是他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人?
有一点我已经强调很多次了:不能拿我们的案件与奥斯卡获奖电影、托马斯·哈里斯的惊悚片《沉默的羔羊》比。在那部影片里,朱迪·福斯特饰演的FBI探员克拉丽丝·史达琳,从连环杀人狂“野牛比尔”的一位女性受害者嘴里找到了一只鬼脸天蛾的蛹。而我们这位死者嘴巴里的黑色东西要平常得多,但也有不那么日常的意义,不过这个我后面再讲。
检查了面部之后,我转而查看死者身体的其他部分。一些重要发现都与我的设想相符:摘下了遛狗绳之后,能看到颈部正面和左右两边都有红棕色的勒痕,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勒痕像一根挽绳般印在脖子上,有一厘米多宽。紧身胸衣下面,胸部的位置有两个肤色的海绵垫,看上去就像女性的胸部一样,显然也是用来假装成乳房的。下体体毛全刮掉了,阴茎根部套着一个所谓阴茎环,一种通过增强和延长勃起,提高性能力的机械辅助道具。这个环又与一根用于捆扎睾丸的黑色皮带相连。
接到电话之后我就预测会出现的事情,在这里确切无疑地发生了。结束了调查,并像平时一样用口述录音机做好了记录之后,我转向那位年轻的警士。他自始至终都在离我稍远的地方仔细观察我的每一步动作,但明显不敢问我问题。同样明显的是,他相当好奇。
“不是自杀,”我说,“这个人并不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警士高高地挑起了眉毛,惊讶地看着我。“那么是谋杀吗?”
但我得让他再度失望了。
“不,也不是谋杀。这是一起事故,准确地说,是一起‘自慰性死亡’。”
“自慰性死亡”这一概念在法医学中指自慰时由于疏忽引起的死亡事故,遇难者几乎都是男性。在自慰性死亡中,最常见的死因是把自己勒住或者吊起来引发的窒息。背景知识:脑部缺氧能够唤起一些人的性兴奋。所以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些男性在自慰时试图通过“定量”憋气或者自缢获得额外的快感,而这很容易导致不幸的后果,因为“定量”或者“受控制的”自缢仅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实现,因此始终伴有风险。一旦当事者由于缺氧失去意识,他也就失去了所有的控制力,再也没机会把自己放下来,无法避免死亡了。而且没有人能事先确切地说出多快,或者具体什么时候,会失去意识。
数百年来,不同的文明却有相同的明确报告,绞刑犯在绞架上被处刑时,有一些会在垂死的时刻有勃起的现象。对于这一现象最早的描述,大概在玛雅人高度文明的时代。在墨西哥尤卡坦半岛,一处有超过三千年历史的玛雅宫殿废墟浮雕上,刻着一个脖子上缠着绳索被吊起的男人,而他就有一根勃起的阴茎。
到目前为止,科学上仍然无法说明,为什么对于某些人——显然不是所有人——大脑缺氧会提升性兴奋程度,增加愉悦感,激发强烈的性高潮。有几位科学家持这样的观点:缺氧会导致兴奋性神经递质的直接释放(神经递质=在神经细胞间传递信息的生化物质),从而刺激很可能对于人类性行为和性感受具有支持功能的大脑边缘系统。也有观点是,对缺氧非常敏感的大脑皮质功能紊乱是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这个理论认为,由于供氧减少,大脑皮层失去了对主管性欲的神经中枢的抑制作用,因此,“性欲中心”在大脑中“占了上风”。但是,就像听起来的那样,这终究只是一个学术问题,它的答案对于我们法医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会出现这种现象本身是毫无争议的,过去和现在,不断有进行自慰的男性把缺氧状态下的性高潮描述为一次真正的“刺激”,让有些人越来越沉迷于此。
自慰并不总伴随着勒脖子或者自缢,少数情况下也有致死自慰性事故是由例如触电引起的。在这类情况下,当事者会通过一些专门为此目的设计的仪器,用电直接刺激他们的生殖器,或者其他可以引发性刺激的身体部位,比如肛门。
自慰性活动很少出现意外,一旦出了,最终导致死亡的情形就不罕见了,它远远超越传统意义上手淫的概念。相应地,在多数死亡现场能找到大量的装备,例如镜子、用来记录自慰活动的摄像机或照相机,部分情况下还有不同寻常的场景装饰,比如恋物癖式的陈设、墙上的色情装饰画之类。“事故遇难者”身上常有用来捆绑自己的绳索或链条,极常见于生殖器区域,有时候还会塞住嘴巴。整个过程都在私密环境中进行,远离不速之客和旁观者的视线。在我们所调查过的案例中,大多数死亡的自淫者都穿着女性的衣服,多为情趣内衣。这些装扮常常来自色情商店——从紧身内衣和胸衣,到露出生殖器的全身紧身套装,甚至皮革面具等SM场景中常见的那一套。典型的辅助道具是装在天花板上的钩子,或者更加复杂的悬挂装置,有时候还有整套的滑轮结构,甚至电动滑车组,当事人可以利用这些装置,把自己吊到钩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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