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为什么?”罗伯特怒吼道,“又是谁让他们产生这种念头的呢?……看在上帝的分上,别跟我说什么法律啊正义啊之类的话。法律与正义!你为了在证人席上摆出一副无可指责的嘴脸来,宁可出卖你最好的朋友,你这个无耻的间谍!”
“闭嘴吧,芬迪曼!”
“我才不闭嘴呢!你要把一个好人送到警察手里——你明知道他是无辜的——你只不过是不想跟这种令人不快的事情搅在一起而已。我太了解你了。为了装成一个虔诚的正义使者,没有什么恶心的事是你做不出来的。你让我觉得恶心!”
“我试图不介入这件事的——”
“你试图!——别他妈那么虚伪了!你现在就完全退出这件事——听到没有?”
“好的,但是你先听我说——”
“滚出去!”罗伯特说。
温西站起身来。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芬迪曼——”
“别站在这里装出一副公道大度的样子,你这个让人恶心的伪君子。我最后说一次——你是乖乖闭嘴,还是要得意地跑到你那个警察朋友那里去作践乔治,然后让这个感激不尽的国家对你致上谢意?你就直说了吧,你想怎样?”
“你这样做对乔治是没有好处的——”
“你别管。你到底有没有打算管好你的嘴?”
“讲点儿道理,芬迪曼。”
“去你的道理。你到底要不要去找警察?别敷衍了,去还是不去?”
“去。”
“你这个无耻的自大狂。”罗伯特冲动地挥出一拳。温西回敬了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下巴上,他应声倒在垃圾篓上。
“好了,你听我说,”温西一脚踩在罗伯特身上,手里拿着帽子和手杖,“你这么说、这么做,我都不觉得奇怪。你以为你的弟弟谋杀了你们的祖父。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做这件事。但是现在,你能对他做的最糟糕的事情就是毁灭证据,而对他太太来说,最糟糕的事情就是使她成为这种行为的同谋。还有,下一次你想揍烂别人的脸的话,记得保护好你自己的下巴。就说这么多了。我走了,不必送了。再见。”
他来到大奥尔蒙街十二号,把帕克从床上叫了起来。
帕克深思着听他说完。
“我真希望我们能在芬迪曼逃跑之前制止他。”
“是的。为什么没做到呢?”
“呃,戴克斯好像是把这事儿搞砸了,我自己又不在那里。但是当时好像事情进行得都很顺利。芬迪曼看起来有点儿紧张,不过很多人在被警察询问时都是那样的——可能是想到了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吧,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有可能只是怯场。他还是咬定他告诉过你的那个故事——他说老将军在出租车上肯定没有服用任何药物或其他食物——并且坚持说他此前对多默尔女爵的遗嘱完全不知情。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拘留他。他说他必须去大波特兰街上班,所以我们就让他走了。戴克斯派了一个人跟着他,他直接去了沃姆斯利-哈伯德车场。戴克斯问是不是可以在离开之前在四周查看一下,芬迪曼太太也同意了。事实上,他并没有指望在那里有任何发现。他们只是碰巧来到后院,看到有一点儿玻璃碎片。所以他查看了一下,发现在垃圾桶里有一个药瓶的盖子。那么,他现在显然是显得有嫌疑了,所以警察开始寻找其余的碎片。这时,那个姓芒斯的老女人跑出来宣称垃圾桶是她的私有财产,所以他们不得不撤了出来。但是在对那栋房子的调查结束之前,戴克斯不应该让芬迪曼离开的。他当即给沃姆斯利-哈伯德车场打了个电话,对方说芬迪曼一到那儿就开着车走了,说是去赫茨拜访一位重要客户。跟踪芬迪曼的那个家伙追到圣阿尔班时,他的车子的汽化器坏了,然后就不知道芬迪曼去哪里了。”
“那么,芬迪曼有没有去那个客户的家?”
“没有。完全消失了。我们应该可以找到那辆车——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是的。”温西回答道,他的声音听上去疲倦而压抑。
“这件事确实让事情有所改观,”帕克说,“对吗?”
“是的。”
“你的脸上是怎么回事,老兄?”
温西朝镜子里瞟了一眼,发现脸颊上泛起了一层愤怒的红晕。
“跟罗伯特有点儿小口角。”他说。
“噢!”
帕克感到在他和他如此重视的这位朋友之间,似乎竖起了一层充满敌意的屏障。他知道,这是多年来第一次,温西把他看作一个警察,而不是朋友。温西为此感到愧疚,而他的愧疚使得帕克也感到愧疚。
“你最好去吃点儿早餐。”帕克说,这声音让他自己都觉得尴尬。
“不用——不用了,谢谢,老兄。我得回家去洗个澡,刮刮胡子。”
“噢,好吧。”
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
“那么,我走了。”温西说。
“噢,不错,”帕克重复道,“好吧。”
“呃——再见!”温西在门口说。
“再见!”帕克说。
卧室的门关上了。公寓的门关上了。前门关上了。
帕克把电话拿过来,拨了苏格兰场的号码。
帕克回到办公室,便觉得精神一振。他一到,就有个朋友把他拉到一边,悄悄地向他表示祝贺。
“你马上就能升职了,”这位朋友说,“确凿无疑。局长高兴坏了。当然啦,我们也就是私下这么说说。但是监察总长一职非你莫属。太好了。”
接着,在十点时,有人报告说那辆失踪了的沃姆斯利-哈伯德的车已经被找到了。它被遗弃在偏远的赫佛德的小巷里。车况非常好,排档被设为空档,油箱也是满的。显然,芬迪曼把车丢在那里,步行离开了。他不可能走得很远,帕克安排人员在周围寻找。一阵忙碌让他把心思转移到了工作上。不论乔治这么做是由于做贼心虚还是发疯,或者两者皆有,他们必须找到他。这是他们的工作。
被派去询问芒斯太太的警官(这次随身携带了搜索许可证)带回了药瓶的碎片和药片。帕克按照规定将这些证据转交给了警方的鉴定专家。一名负责跟踪多兰小姐的警官打来电话报告说,有一位年轻女士前去看望她,接着两人提着一只箱子搭出租车走了。另一名警官马蒂逊在跟着她们。帕克说:“很好,你现在在原地待命。”他思考着最新的进展。电话铃又响了。他以为打来电话的是马蒂逊,没想到是温西——这一回他听起来非常轻松愉悦。
“我说,查尔斯,我想做件事。”
“什么事?”
“我想去见多兰小姐。”
“恐怕不行了。她离开家了。我的手下还没有汇报她去了哪儿。”
“噢,好吧,不管她的事了。我真正想看的是她的画室。”
“是吗?嗯,好像没什么理由不让你去吧。”
“他们会让我进屋吗?”
“估计不会。我现在就去那里见你,把你带进去。本来就准备要去的。我约了那个护士要问她几个问题。我们刚刚找到她。”
“非常感谢。你真的有时间吗?”
“是的。我很愿意听听你的意见。”
“很高兴有人想听。我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像是荒野上的鹈鹕[6]了。”
“去你的!我大概十分钟后赶到。”
“当然,”帕克在陪着温西走向画室的时候解释道,“我们已经把所有的化学物品都拿走了。这里其实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
“嗯,让你们来处理那些东西最合适不过。我想看的是她的书和画。嗯,你也知道,查尔斯,一个人的藏书就像是龙虾的壳。我们先是躲在其中,在里面成长,成熟之后又摆脱了它们,将它们作为我们之前成长和发展的证据。”
“确实如此。”帕克说,“我家里有好多我上学的时候读过的书——现在当然是再也不碰了。以前还有一段时间,把W.J.洛克[7]的书看了个遍。还有奎克斯[8]、柯南道尔这类作家的书。”
“你现在专门读理论书啦。还有别的吗?”
“嗯,还看一点儿哈代[9]。要是有精神的话,还会读一读亨利·詹姆斯[10]。”
“真是学无止境。嗯,好了,我们从壁炉边的书架开始吧。多萝西·理查É[11]、弗吉尼亚·伍尔夫[12]、E.B.C.琼斯[13]、梅·辛克莱[14]、凯瑟琳·曼斯菲尔德[15]——现代女性作家的代表啊,对吗?高尔斯华绥[16]。不错。没有J.D.贝尔斯福德[17],没有威尔斯[18],没有贝内特[19]。我的天,这么多D.H.劳伦斯[20]的作品,不知道她是不是常常读啊。”
他随手抽出《恋爱中的女人》,翻了几页。
“倒也不是纤尘不染嘛,她肯定是读过的。康普顿·麦肯齐[21],斯多姆·詹姆逊[22]——不错,我明白了。”
“医学书在这边。”
“噢!有一些教科书啊——化学入门读物。书架后面倒立着的是什么?路易斯·贝尔曼[23]啊?《个人方程式》。还有《为什么我们表现得像人类》[24]。还有朱利安·赫胥黎[25]的散文集。她确实是潜心于学习啊。”
“这年头的姑娘们似乎都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
“是的——可不是什么好事,是吧?哎哟!”
“怎么了?”
“你看沙发边上。我估计这是最近的‘龙虾壳’了。奥斯丁·弗里曼[26]、奥斯丁·弗里曼、奥斯丁·弗里曼——上帝保佑!她一定是成套买的。《穿越迷墙》[27]——很不错的侦探小说呢,查尔斯,讲严刑逼供的——伊莎贝尔·奥斯坦德[28]、三本埃德加·华莱士[29]的作品——这个姑娘对犯罪故事着了魔了!”
“我不觉得奇怪,”帕克刻意强调道,“那个弗里曼的小说里充满了下毒啊、遗嘱啊、生者对死者名下财产的享有权啊之类的情节,不是吗?”
“是的。”温西轻轻地拿着一本《沉默的证人》掂了掂,又放了回去,“比如这一本,说的是有个家伙谋杀了一个人,把他冷藏起来,直到他准备好处理他才搬出来。倒是很适合罗伯特·芬迪曼的情况。”
帕克笑了起来。
“作为一桩普通的犯罪来说未免太费周章了。但是我相信人们一定可以从这些书里获得灵感。你想要看看那些画吗?它们非常可怕。”
“不用那么迂回了,直接给我看最糟糕的吧……噢,老天!”
“嗯,很吓人,”帕克说,“本来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缺乏艺术方面的教育呢。”
“这是你天生对好坏的判断。这个色彩真是太糟糕了,绘画更糟糕。”
“这年头已经没有人在乎绘画艺术了,不是吗?”
“啊!但是在那些会画画而不画的人和那些根本完全不会画画的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我们再看看别的吧。”
帕克将这些画一一向温西加以介绍,温西快速地浏览着。他拿起画笔和调色盘来查看,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捻了捻。
“这些画,”他说,“出自一个毫无绘画天赋的人的手笔,而此人还在刻意模仿那些非常先进的画派的技法。顺便说一句,你一定也注意到了,她最近一段时间画过一些画,但是又突然中断了。她的调色盘里还有颜料,画笔也还插在松脂里面,这样笔头朝下的放法对画笔的损害很大。我觉得这说明了很多东西。比如——稍等一下!这个给我再看一下。”
帕克把那个面呈土色、眼睛斜视的男子头像递到温西面前,他曾向他介绍过这幅画。
“把它放到画架上去。非常有趣。你瞧,其他的画都是对别人的作品的临摹,而这一幅——这一幅画的却是一个生活中的人。为什么呢?——画是很糟糕,但是一定对某个人有着特殊意义。看得出在这幅画上下了很大的功夫。那么,她为什么会做这么一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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