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徒来去飘忽不定。到处都有他们的耳目。在神父家的院子里,在富农家牢固的宅院里,都有人窥视着乡苏维埃白色小房子里的动静。一条条无形的线伸进密林深处。弹药、鲜猪肉、青灰色的上等美酒源源不断地送往那里。还有各种情报,先是咬着耳朵悄悄告诉小头目,再通过复杂的联络网,一直送到奥尔利克本人手中。
这个匪帮总共只有两三百名暴徒,可就是一直没能剿灭。他们化整为零,在两三个县里同时活动,无法把他们一网打尽。他们夜里是匪徒,白天却装成老实的庄稼汉,在自家院子里转来转去,给马喂草料,或者站在大门口,嘴里带着讪笑,吸着烟袋,闪烁的目光打量着过往的红军骑兵侦察队。
亚历山大·普济列夫斯基团长率领全团人马,在这三个县里清剿匪徒。他们不知疲劳,夜以继日,顽强地跟踪追击,有时也能踩住匪帮的尾巴。
一个月以后,奥尔利克从两个县里撤走了喽啰。他们只能在一个狭小的圈子里东躲西藏了。
城里的生活一如既往。嘈杂的人群在五个集市上熙来攘往。有两种愿望在这里起支配作用:一种是漫天要价,一种是就地还钱。形形色色的骗子在这里各显神通。数百个精明的商人像跳蚤似的钻来钻去。他们的眼神里什么都有,惟独没有天良。这里犹如一个大粪堆,聚集着全城的蛆虫。他们的目的都是坑骗缺乏经验的新手。班次很少的列车从肚子里排泄出一堆堆背着口袋的人。这些人全都涌向各个集市。
晚上,集市上空荡荡的。白天生意繁忙的小巷,一排排黑洞洞的空货架和摊位,都变得狰狞可怕。
入夜,在这死气沉沉的街区,每个小亭子后面都隐藏着危险。即使胆大的人也不敢冒险到这里来。经常发生这样的事:突然响起一声像铁锤敲击铁皮似的枪声,于是有人饮弹而亡,倒在血泊里。等到附近几个岗亭的民警结伙赶来(都不敢独自来),除了一具蜷缩的尸体之外,已经找不到别的人了。凶手早就逃离了作案现场,而集市所在街区的居民却被搅得一夜不得安宁。集市对面就是“俄里翁【3】”电影院,那儿马路和人行道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电影院里,放映机咝咝地响着,争风吃醋的情敌在银幕上厮杀。片子一断,观众就怪叫起哄。看来,市区和城郊的生活似乎都没有离开常轨,就连革命政权的中枢——党的省委会里,工作也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其实,这只是表面上的平静。
城市里正酝酿着风暴。
不少人知道这场风暴即将来临。这些人笨拙地把步枪藏在乡民常穿的长袍里面,从各地潜入这座城市。有的装成投机商,坐在火车顶上赶来。他们不去市场,而是凭着记忆,把东西带往约定的街道和住宅。
这些人都是知情人,而城里的工人群众,甚至布尔什维克,却不知道风暴快要袭来。
全城只有五个布尔什维克了解敌人的全部准备活动。
被红军赶到白色波兰境内的彼得留拉匪帮的残部,同驻华沙的一些外国使团狼狈为奸,准备组织一次暴动。
彼得留拉残部秘密地拼凑了一支突击队。
中央暴动委员会在舍佩托夫卡也有自己的组织。参加这个组织的有四十七个人,其中大部分过去就是活动猖獗的反革命分子。当地肃反委员会的轻信使他们得以逍遥法外。
这个组织的头子是瓦西里神父、温尼克准尉和彼得留拉军官库兹缅科。神父的两个女儿、温尼克的弟弟和父亲,还有钻进市执行委员会当了办事员的萨莫特亚等人,负责刺探情报。
他们决定在夜间发动暴乱,用手榴弹炸毁边防特勤处,放出犯人,如果顺利,就占领火车站。
在作为这次暴动中心的一座大城市里,一群白匪军官正在鬼鬼祟祟地集中,各路匪帮则到城郊的树林里集结。一些经过审查的“忠诚分子”,从这里前往罗马尼亚,去见彼得留拉本人。
在军区特勤处里,朱赫来已经连续六昼夜没有睡觉,他是掌握全部情况的五个布尔什维克之一。费奥多尔·朱赫来觉得自己现在像个猎人,正监视着即将猛扑过来的猛兽。
不能叫喊,不能打草惊蛇。只有把这嗜血成性的野兽击毙,人们才能安心地劳动,用不着时刻留意着每个树丛后面的动静。把野兽吓跑是不行的。在这场殊死的搏斗中,斗士必须心不慌、手不软才能获胜。
关键时刻迫在眉睫了。
就在城里的某个角落,在进行阴谋活动的秘窟里,敌人决定:明天夜里动手。
五个掌握敌情的布尔什维克决定抢先一步:不能拖,今夜就行动。
晚上,装甲列车不拉汽笛,悄悄地开出车库,接着,车库也悄悄地关上大门。
直达线路急速地传递着密码电报。凡是收到电报的地方,共和国的保卫者们顾不上睡觉,立即行动,去捣毁匪巢。
扎尔基接到了阿基姆的电话:
“各支部的会议都布置好了是吗?好。你跟区党委书记马上来开会。木柴问题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你们来了再谈吧。”扎尔基听见阿基姆坚定而急促的声音。
“唉,木柴问题快把我们急疯了。”他埋怨着,放下了听筒。
利特克开着汽车,风驰电掣地把两位书记送到目的地。他们下了车,登上二楼,立刻就明白了:决不是让他们来研究木柴问题。
一挺马克沁机枪架在办公室主任的桌子上,特勤部队的几个机枪手在它旁边忙碌着。走廊上有本市的党团员积极分子在站岗,他们都默不作声。省委书记办公室宽大的门里面,省党委常委紧急会议就要开完了。
外面有电线通过气窗伸进来,接在两部军用电话机上。
人们说话都压低了声音。扎尔基在房间里见到了阿基姆、丽塔和米哈伊拉。米哈伊拉·什科连科穿着长军大衣,扎着武装带,腰间挂着手枪,使得扎尔基没能一眼认出来。丽塔的装束,跟当连指导员的时候一样:头戴红军的盔形帽,身穿草绿色的短裙和皮夹克,挎着沉甸甸的毛瑟枪。
“怎么回事呀?”扎尔基惊奇地问丽塔。
“这是演习紧急集合,万尼亚。我们马上到你们区去,在第五步兵学校紧急集合。各支部的小伙子开完会就直接去那儿。最重要的是这个行动不要让人察觉,”丽塔对扎尔基说。
步兵学校周围的树林里寂静无声。
高耸的橡树如同默默伫立的百岁巨人。池塘在牛蒡和水草的覆盖下沉睡着。宽阔的林荫道上渺无人迹。在树林中间,高高的白色围墙里面是从前士官武备学堂的楼房。现在这里是红军第五步兵军官学校。夜色正浓,楼上没有灯光。从表面上看,这里一切平静。过路人准以为里面的人全睡了。但是,那扇大铁门为什么敞开着?门旁那两只像特大蛤蟆似的东西又是什么?不过,从铁路工人区的各个角落到这里来集合的人都知道,既然下了紧急集合令,军校里的人不可能在睡觉。参加支部会的人听到简短的通知,就直接到这里来了,有独自来的,有两个一起来的,最多不超过三个人。谁也不说话。每个人的衣袋里都藏着证件,上边印有“共产党(布尔什维克)”或“乌克兰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字样。只有出示了这样的证件,才能进入大铁门。
礼堂里已经有很多人。这里灯火通明,四周的窗户都用帆布帐幕遮挡着。集合在这里的布尔什维克都安静地抽着自己卷的烟,对这种演习性的紧急集合都不当一回事,谁也不感到紧张。不过是集合一次,让大家体会一下特勤部队的纪律罢了。但是,有过战斗经验的,一进校门,就感到气氛异样,不太像演习。这里的一切静得出奇:口令轻声发出,军校学员静悄悄地整队。机枪是用双手抱出来的。楼房里不往外透一点亮光。
“米佳伊,有什么重大事情吧?”保尔走到杜巴瓦跟前,低声问。
杜巴瓦正跟一个保尔不认识的姑娘并肩坐在窗台上,前天保尔在扎尔基那儿见过她一面。
杜巴瓦打趣地拍拍保尔的肩膀说:
“怎么,吓得灵魂出窍了吧?没关系,我们会教会你们打仗的。你跟她不认识吗?”杜巴瓦指了指姑娘问。“她叫安娜,姓什么我也不知道。官衔是宣传站站长。”
那个姑娘一边听杜巴瓦戏谑的介绍,一边端详着保尔。她理了理从淡紫色头巾下滑出来的一缕头发。
她和保尔四目相遇,各不相让地对视了几秒钟。她那两只黑眼睛挑战似的闪着光。睫毛又长又密。保尔把目光转向杜巴瓦。他觉得脸上发热,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你们两个究竟谁为谁宣传呢?”保尔勉强笑着问。
礼堂里一阵喧哗。米哈伊拉站到椅子上大喊:
“第一中队在这里集合!同志们!快一点!”
朱赫来、省委书记和阿基姆一起走进礼堂,他们刚刚赶到。
礼堂里站满了排好队的人。
省委书记登上教练机枪的平台,扬起一只手,说:
“同志们,我们召集你们到这里来,是为了一项重大而艰巨的任务。现在要告诉你们一个情况,那是昨天还不允许说的,因为是重大的军事秘密。明天夜里,在本市,就像在全乌克兰的其他城市一样,将要发生反革命暴乱。咱们城里已经潜伏着许多反动军官。四郊也集结了好几股土匪。有些阴谋分子甚至混进了我们的装甲车营,当上了驾驶员。但是,肃反委员会察觉了这个阴谋,所以我们现在要把整个党团组织都武装起来。第一和第二共产主义大队要配合肃反工作人员和军校学员,和这两支有战斗经验的队伍一起行动。军校的队伍已经出发。同志们,现在该你们出发了。十五分钟内领取武器,整理好队伍。这次行动由朱赫来同志指挥。他会给指挥员们下达具体的指示。我认为当前局势的严重性已经十分清楚,没有必要再向共产主义大队的同志们作解释了。我们必须先发制人,在今天就制止明天将要发生的暴乱。”
一刻钟后,全副武装的队伍在校园里集合完毕。
朱赫来扫视了一遍肃立的行列。
在队列前边三步远的地方,并肩站着两个扎皮带的人:大队长梅尼亚伊洛和政委阿基姆。梅尼亚伊洛这个彪形大汉是乌拉尔的铸工。左面是第一中队的队伍,队列前边两步处站着两个人——中队长米哈伊拉·什科连科和指导员丽塔·乌斯季诺维奇。他们的后面是毫无声响的共产主义大队的三百名战士。
朱赫来一声令下:
“出发!”
三百个人走在没有行人的街道上。
城市酣睡着。
来到荒凉街对面的利沃夫大街,队伍停下了。行动将从这里开始。
他们悄悄包围了整个街区。指挥部就设在一家商店的台阶上。
一辆汽车亮着前灯,从市中心沿利沃夫大街急驰而来,在指挥部旁边刹住了车。
这一次,古戈·利特克送来了自己的父亲——本市的警备司令扬·利特克。司令跳下车来,对儿子匆忙地说了几句拉脱维亚话。汽车猛然向前一冲,转眼就消失在德米特里大街的拐弯处。古戈·利特克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两只手仿佛粘在方向盘上似的,忽而左打,忽而右转。
哈哈,这回可用上了他开飞车的本领!这下没有人会想到因为他发疯似的急转弯而关他两天禁闭了。
古戈开着车,流星似的在街上疾驰。
转眼间,他把朱赫来从城市的这头送到了那头。朱赫来不由得夸赞他:
“古戈,像你今天这么开法,要是不撞人,明天就奖给你一块金表。”
古戈得意洋洋地说:
“我还以为这样急转弯要关我十天禁闭呢……”
阴谋分子的司令部最先遭到打击。第一批俘虏和缴获的文件马上送到了特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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